“報,岷城有信至。”士兵又送了一封信進來。
信紙又同樣轉了一圈,而後被展開放在桌上。
翻譯過來還是一句話:
——快來,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苗所江:“……”
謀士們:“……”
算了,先觀望觀望。
第98章 將軍何故不謀反(12)
交通限製了城與城、村與村之間的消息流通, 但同城、同村之內,消息卻可以跑得飛快,尤其這事兒還十分新奇。
在沈明恒被迫待在軍營裡養傷的時候, 整個岷城都知道了新來此地的將軍承諾不允許任何人欺壓百姓, 為此還親自向他們道歉。
不敢相信的人居多,但那日在現場的人幾乎全成了沈明恒的擁躉,張開閉口全是“沈小將軍”,實在無法不讓人懷疑他們中了邪。
所以這三天內,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約定時間的到來。
這關係著他們還能不能繼續相信這位沈小將軍。
沈明恒一行人穿著相同樣式衣裳走在街上的時候十分顯眼。
他沒戴麵具,漫不經心地提在手上, 露出那張百姓們印象深刻的臉。
見過沈明恒的人放到整個岷城來看並不多,也就三日前他路過的這條街, 這街上今日來了許多人。
沈明恒長得好看, 即便之前沒見過他,要猜出他的身份也不難。見沈明恒果真如約而來, 周遭百姓不由得按耐不住激動, 發出淺淺的喧嘩聲。
“真是他,那位沈將軍。”
“他說他會為我們做主,你敢不敢上去跟他說話?”
半晌沒有人動。
那位賣花的老叟大著膽子上前, 把一籃果子遞給沈明恒, “是山上的野果, 味道還不錯,小將軍嘗、嘗嘗。”
沈明恒含笑點頭,長真於是上前接過,又自袖中取出錢遞給老人。
老人連連擺手:“不要, 不收錢。”
“您不收,那我也不要了。”
沈明恒溫和解釋:“買賣東西要給錢, 這是規矩,倘若今日我收下了,明日有人拿著搶來的果子說是您自願送的,豈非不好評判?”
他說的簡明易懂,老人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仍不是很樂意,嘟囔道:“這多生分。”
“心意我收下了,怎麼會生分?”
沈明恒笑意盈盈,他補充:“官員、軍吏一律不允許無償私拿百姓的東西,這也是重罪,若是有人違反,記下他們的名字長相,找我、找比他們官更大的,或是找我身後這樣打扮的人,我們都會管。”
有人不由擔心開口:“我小侄子在衙門裡當差,我以後不能給他送吃食了嗎?”
沈明恒解釋:“鄰裡親朋之間送些簡單的小東西是沒關係的,不過這麼大的人了,應該能分得清情分與受賄。”
他輕描淡寫:“如果這都分不清,那還是彆乾了。”
現在的百姓對高官權貴有著出乎意料的容忍與善良,聞言頓時憐憫地皺眉。
沈明恒笑了笑:“彆為他們擔心,我給他們的俸祿可不低。”
百姓們便也笑了起來,隻覺得心中莫名就卸下了幾分重擔。
收了沈明恒的錢,他們就會按沈明恒說的辦事吧?
百姓們的目光順著沈明恒先前所說,看向他身後穿著統一、戴著麵具的一隊人。
老人好奇地問:“小將軍,這是做什麼的?您怎麼也拿著麵具。”
“前些日子受了點傷。”少年輕哼一聲,帶著些嬌矜的得意,一本正經地說:“我畢竟是個將軍,安全起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我的長相。”
老人微怔。
沈明恒說的都是實話,但說出來仿佛是因為他的身份暴露故而遭受了刺殺一樣。
老人睜著渾濁的眼,仔細去看沈明恒的臉色,果真瞧出幾分傷病中的孱弱。
他目光染上焦急:“那您怎麼還出來?您的安危要緊呀,以後還是彆出來了,您快將麵具帶上!”
百姓中也發出一陣驚呼。
這麼好的小將軍,誰要刺殺他?
他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會把他們當回事的城主,要沈明恒死,豈非是不讓他們好過?
一時間群情激奮,頗有同仇敵愾之勢。
“約好了的,我怕你們認不出我。”沈明恒自己反倒最不著急,他笑著道:“往後他們會時常在街道上巡邏,他們人多,可以每條街都去。全是我信得過的人,所以,倘若有事,見不到我的時候,也可以找他們。”
“小將軍,要是有人冒充怎麼辦?”
“被抓到就是死罪,他們不敢的。”沈明恒沒細說其中監管的難度,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的模樣很容易讓人產生信心。
他生得好,年紀又小,本就容易讓人卸下心防,兼之溫和有禮,談笑間眉眼生動,像是尋常人家活潑乖巧的小孩,完全沒有將軍的架子。
沈明恒要是想和人打好關係,沒人可以拒絕,不過兩三句的功夫,百姓們看向他的目光已經親昵得不像話了,也有了告狀的勇氣。
“小將軍,之前有兩個軍爺打架,把我家的攤子砸壞了,這個您管嗎?”
“管,不用叫軍爺,沈家軍沒有軍爺。”
他一個將軍前麵都得加個“小”字,其他人憑什麼稱“爺”。
沈明恒對身側的人吩咐:“記下來,如若事情屬實,遭受的損失三倍賠償。”
旁邊的人應了句“是”,“定會儘快核查。”
沈明恒微微皺眉,“今日之內。”
他向來是不喜歡用這樣不明確的詞彙的,諸如“儘快”“即刻”“馬上”,狀似催促重視,實則沒有任何用處。
“傳令下去,今後凡是公事、文書,須得權責到人,述以成時。”沈明恒反應過來回應他的那道聲音似乎是殷齊,他偏過頭看了一眼,算是確認。
殷齊初來乍到,怕是在軍中沒多少威信,沈明恒輕歎了一口氣:“你回去之後將我說的話告訴解先生,他會明白的。”
他身邊可用之人到底還是太少,隻能可著一個人壓榨。
殷齊默了一瞬,半晌才低聲回到:“是。”
麵具後,他的目光悄悄望向沈明恒。
他曾以為他的父親是個好官,在腐朽肮臟的大梁官場,他的父親是數一數二的清明父母官。然而親見沈明恒,兩相對比之下,他才發現原來並非如此。
殷家沒有這樣的聲望。
百姓也不會用這樣親近愛戴的眼神看向他的父親。
但沈明恒值得。
他們生在了一個比爛的時代,殷仁濟不過隻是沒有失職,不過隻是儘忠職守,僅此而已,就已足夠成為世間難得的好官。
殷齊從未如此懷疑父親的堅守,聖賢書上說“事君儘忠,人臣大節;苟利社稷,死生不奪”,可何謂社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