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身邊的書童,他希望是清白的。
童岸看了看麵前的三封契書,又看了看眼前三人,“這字寫的不錯,殿下身邊缺一個書童,你們都讀過書?”
周時譽大喜,能當書童誰想當做粗活的下人啊,“讀過幾年。”
“可殿下隻需要一個書童。”童岸為難。
文黎大喜,正好他本來就不想乾,“周兄,既然如此,你去吧,愚弟才學不如兄長,這便回去苦讀。”
“等等。”周時譽一把抓住文黎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看著童岸:“管家,可否通融通融?我兄弟三人相依為命,離了誰都不行。”
“周兄你可彆亂說啊。”文黎拚命搖頭,“在下雙親俱在,好友二三,不孤苦也不慘痛,人生小半載歡喜多於憂懼,周兄你彆亂說。”
童岸滿臉冷漠。
這天底下若是講一段悲慘故事便能得償所願,那最苦命的人才應該最富貴。他隻覺得一人太鬨騰,一人意願不夠強烈,都配不上伺候他的太子殿下,但是這三人卻是難得的讀書人,這讓他有些猶豫。
周時譽三人雖然在大人物麵前露了一次臉,不過影響也有限,童岸沒資格上殿,自然沒認出他們的身份。
讀書人雖然少,想找還是能找得到,隻願意低頭折節做書童的讀書人卻是少之又少——哪怕是做太子的書童。
正進退兩難時,童岸忽然注意到安靜的第三人。
宋景年也是被強拉來的,他倒沒文黎這麼抗拒,也不理解周時譽為何如此急切地想見太子。他總覺得好友對太子殿下的觀感已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從前覺得那人作惡多端恨不得讓他早登極樂,如今覺得那人弱小無助在歹人的窺伺下楚楚可憐,實在奇哉怪哉。
分明沈明恒不是這麼容易被欺負的人才對,他能瞞過所有人,一瞞就是十六年,天下有幾人能做到?
宋景年對此秉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既然好友想來,那就陪他來吧,給沈明恒當書童什麼的,聽起來也挺有趣。
“沉穩”的宋景年就這麼奪去了童岸的目光。
童岸上下打量,饒是用了十二分的挑剔,也不得不承認宋景年還是勉強能合格的。
就憑這張臉,殿下看著大概也能多吃兩碗飯吧?
童岸滿意地點頭,指了指宋景年:“就你了,宋景年是吧?即日起,你便是殿下的書童。”
宋景年頓了頓,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好友。文黎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周時譽一臉心如死灰的震驚。
宋景年眨了眨眼,避開周時譽控訴的目光,故作大喜:“多謝管家賞識。”
*
沈明恒近來極少出門,通常他都呆在書房裡,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做什麼。
宋景年被帶著緊急培訓了禮節規矩,沐浴後換了一身衣服,送到沈明恒前麵。
童岸眼巴巴地看著沈明恒,目光中的討好像是全然發自內心,不因外物,不為得利,他小心翼翼:“殿下,這是新招到的書童,讀過書,寫得一手好字,您收下他,讓他隨行伺候筆墨可好?殿下放心,他是乾淨的。”
這個形容聽起來有些奇怪,宋景年總覺得似乎曾在某個話本裡看過類似的對話,他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心想大概是沒穿過這樣的下人服飾,所以才會覺得不習慣吧?
沈明恒:“……”
這是在嬌羞嗎?
沈明恒輕咳一聲。
宋景年頓時驚醒,察覺到自己方才的走神,不由得耳廓微紅。
沈明恒:“……”
沈明恒欲言又止。
宋景年很快收拾好心緒,他坦然地行了一個大禮:“參見殿下。”
沈明恒輕嘖一聲,問道:“書童?”
他拖長了語調,尾音上揚,腔調怪異,於是這兩個字便帶了一股說不出的嘲意。
宋景年不卑不亢,他原本是叩首姿勢,沈明恒未叫起,他卻自作主張直起身子,對著沈明恒囅然一笑,“正是。”
童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太失禮了!剛教過的東西都能忘,就這還讀書人?要不是殿下在這,他非得責罰這小小書童一頓不可。
沈明恒漫不經心:“來暗殺孤的?”
“自然不是。”宋景年愣了一下,無奈道:“殿下怎麼會這麼想?在下是真心想輔佐殿下的。”
當書童是假,輔佐是真,他才不會甘心隻在沈明恒身邊當一個書童。他如今確實對沈明恒知之甚少,但謀士選擇自己的主君,本就是一場豪賭。
周時譽謀略過人,文黎出身的文家在讀書人心目中地位不凡,倘若不為自己把握機會,他將毫不出奇。
他賭沈明恒與傳言相反,他賭眼前這人,會是未來的聖明天子。
“隨你怎麼說,起來吧,隨孤去拜訪幾個人。”沈明恒神色未變,似乎隻把這句話當做宋景年的開脫之詞。他的確也不太相信,畢竟在科舉上動手腳近乎是斷了寒門唯一的出路,所以宋景年理應對他恨之入骨。
不過無所謂,他正愁無人可用,管這人心裡是懷著什麼心思,能替他做事就行。這天底下那麼多人,如果要去分辨他身邊每一個人的忠奸正邪,那實在太累了些。
童岸在那句“暗殺”之後便已警惕地擋在了沈明恒身前,聞言轉過頭,懇求似地問:“殿下,不要屬下跟著了嗎?”
沈明恒認認真真:“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童岸頓時振奮:“是,聽憑殿下吩咐。”
宋景年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能聽得出來,沈明恒未必是有彆的事要讓童岸做,一來童岸不一定可信,二來童岸能力也有限,但是這人就是能這樣自然地脫口而出,輕而易舉掩過事實的殘酷與不完美。
他看著沈明恒和煦的目光,便又不可避免地笑了一下。他恍然察覺到這人說的話遠比他想象得還要真心實意,那不是帝王心術,是一個人本能的溫柔與善良。
多奇怪啊,這人分明隻當了一十六年沒有實權的太子,卻像是已經做了一輩子的天下共主。
童岸戀戀不舍又躊躇滿誌地退下了。
沈明恒慢悠悠起身,把沾滿墨跡的紙扔進一旁用來淨手的水盆裡,看著墨跡融化在水中,將紙張染成模糊一片。宋景年眼尖,遙遙一瞥,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副輿圖。
可大周如今……有這麼詳實的輿圖嗎?
太子殿下遠比他想象的還要神秘,還要……所圖甚大。
沈明恒伸手隨意地攪了一下,紙張便愈發破碎,再也看不清。
他將方才因寫字挽起的袖子放下,簡單的動作由他做來偏有一種說不出的寫意風流。
宋景年沒見過彆的太子,但他忽然覺得,天底下最尊貴的少年郎就該是這種模樣,天之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