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門外又一次響起敲門聲,“夏正,我告訴爸爸媽媽是我自己不小心掉進池塘裡的,跟你沒關係,你不要再躲著我了好嗎?”
是莊嫿,準確來說是小時候的莊嫿。
黑暗的房間裡,顯示屏發出的光籠罩住蜷縮在毛毯裡的小夏正。對於敲門聲她充耳不聞,隻是麵無表情的按著手柄操縱著屏幕上的角色。
良久,門外的人得不到回應,終於放棄了。房間裡的夏正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長舒了一口氣,她扔掉披在身上的毛毯,伸展了一下身體,準備在遊戲裡大展身手。
突然屏幕像斷了電源似的,變得漆黑一片,房間失去唯一的光源,也重新回到黑暗中。
被擾了興致的夏正嘖了一聲,她岔開腿歪著頭一隻手拿著手柄,一臉不耐煩的坐在地板上,“莊嫿!我限你在兩分鐘之內把電源插頭給我插回去,否則你一輩子都彆想見到我了!”
門外沒有聲音。
夏正氣憤的站起身衝向房門,用力擰開門把手,“莊嫿!”
安靜的走廊空無一人,雖然開著燈,但卻的莫名有些詭異。
“不是我。”細微的、帶著委屈語氣的人聲傳進夏正的耳朵裡,她卻沒看到莊嫿人在哪。
“用這種手段讓我出門見你,你不覺得太卑鄙了嗎?”這時的夏正才剛學會卑鄙的含義,就把它用在了莊嫿身上。
夏正離開門框,環顧四周還是沒看見任何人影。
“真的不是我。”聲音從身後響起。
夏正猛然回頭,房間裡的屏幕不知道什麼時候亮起來了,遊戲裡的背景音樂斷斷續續的傳出來,微弱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區域,那裡赫然站著一個人。
“莊嫿?”夏正眯了眯眼,試圖看清那人的模樣。
“夏正,真的不是我啊,因為……”
房間裡的燈不知為什麼開始瘋狂閃爍,晃的夏正根本掙不開眼睛。
“因為,我已經死了啊。”
叮的一聲,房間裡的燈保持在亮著的狀態中,夏正終於看清了莊嫿殘破的身軀,被血染紅的衣服,她頂著馬上就要從脖子上掉下來的腦袋,一步一挪的朝夏正走過來。
“夏正我好痛,我好痛啊,你為什麼不救救我,你救救我啊!!!!”一聲尖銳的嘶嚎幾乎要震碎夏正的鼓膜,她痛苦的捂住耳朵蹲在地上,這時房間裡的燈又滅了。
再睜眼,她又站在了房間裡的屏幕前,遊戲界麵手裡還握著遊戲手柄,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咚咚咚。”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夏正從床上驚醒,她小口小口急促的喘著氣,身上的冷汗一陣陣往外冒。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沒有匕首,坐起身環顧四周也沒有莊嫿。
但這是哪裡,這間臥室的陳設和家具表明這絕對不是自己國內的家裡,依舊身處國外。
門外還有人在一個勁的敲門,夏正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起身去開門。
她深吸一口氣,用儘渾身力氣擰開門把手,門外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黑發小女孩。
“這位哥哥……還是姐姐?”小女孩瞬間猶豫了。
夏正平日的穿搭比較中性,再加上立體深邃的五官,這種問題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問到了。
“你有什麼事嗎?”
小女孩歪著頭望著她,“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
夏正回頭照了一下屋內門口的穿衣鏡,身上的血跡已經沒有了,但臉色慘白,連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活像剛從墓裡爬出來的,不過說實話她也不確定現在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樓下的叔叔讓我來敲門。”小女孩指著樓梯的方向道。
叔叔?樓下?夏正這才發現這是一棟典型的中產階級二層小洋房,旁邊和對麵都有一扇門,樓下估計就是客廳和廚房。
夏正家住的也是彆墅,不過比這個要大的多,她和莊嫿還在一層的客廳裡打過羽毛球。
“不管你是哥哥還是姐姐,總之先跟我來吧。”說完,小女孩就拉著夏正的手把她往樓下帶。
夏正被她拉著,踉踉蹌蹌的來到了一樓客廳。
“叔叔,你說的對,房間裡果然還有人。”小女孩興奮的拉著她的手,把夏正展示給坐在沙發上的人。
雖然被稱作叔叔,但沙發上的人看起來很年輕,棕色的頭發三七分開,被打理的一絲不苟,身著白色襯衫和一套看起來就是高級定製的深藍色正裝馬甲。可能是氣質比較成熟,再加上小孩沒見過外國人,所以就直接稱呼叔叔了。
那人雙手交叉放在腿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一副典型英國紳士的做派,鋥光瓦亮的皮鞋都能反射出夏正的臉。
“你好,這位小姐。”那人率先開口道。
雖然夏正有很多疑問,但她現在最想問的是這個。
“現在中文的普及率已經這麼高了嗎?為什麼我見到的每一個老外都在說中文。”
“我從來沒學過中文,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現在我說的是英文。”
沒等夏正反應過來,那人就禮貌的回複道,“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先在沙發上坐一會吧。”
夏正還在懷疑這人的身份,一旁的小女孩卻安心的坐在了離他不遠的地方。
她沒有選擇坐下,而是走到了窗戶邊上輕輕掀開窗簾的一角悄悄觀察外麵。
屋外依舊是漆黑一片,夏正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時針指向十這個數字,就是不知道是上午十點還是晚上十點。
突然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東西,那一棵矗立在廣場上的巨大的聖誕樹。因為角度問題她隻能看到一小部分,但她確定,就是那一棵。
刹那間,鹿頭人,還有那個叫尼克的北歐少年的記憶如翻滾的巨浪般湧入了她的大腦,一同回想起來的還有她沿途走過的路,以及對廣場四周建築排布的印象。
居民區總體呈放射狀,圍繞中間的廣場分布,而廣場的中心就是那顆巨大的聖誕樹。為了慶祝即將到來的聖誕節,房子和房子之間數不清的聖誕彩燈串聯其中,像被一張巨大的彩色蜘蛛網網住了似的,廣場上還有些居民擺的小攤,賣特色烤餅、熱可可和咖啡以及一些手工製品。
所以她根本就沒有走遠,就在聖誕樹廣場周圍居民區的某一所房子裡。
那住在這所房子裡的原住民去哪裡了,自己明明應該已經死了,是誰把她帶到這兒的。
她放下窗簾,把目光移到坐在沙發上的可疑男子身上。
“看起來我好像被懷疑了。”男子好脾氣的笑笑,接著不緊不慢的解釋道,“但我跟你,跟這位小朋友都一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裡的。在來這裡之前,我剛參加完一場重要的晚宴,坐在車上有些困,就睡了一會,再睜開眼就在你隔壁的房間裡了。”
“我醒的比你們都早,然後是這位小朋友,於是我猜測,這個房子裡三個臥室應該都會有一個被隨機分配過來的倒黴蛋,就讓這位小朋友去敲了敲門,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見夏正還在思考,便想岔開話題,讓氣氛沒那麼僵硬,於是便問道,“你也是英國人嗎?”
“我媽媽是,我是混血。”夏正言簡意賅的回答道。
那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順帶介紹起了自己,“我叫勞倫斯,請多關照。”
“夏正。”
“我叫唐欣欣。”沙發上的小女孩也怯生生的介紹了自己。
勞倫斯開口問道,“夏正小姐,這隻是我的猜測,或許最近這些日子你身邊也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嗎?”
“比如,參加過某些許願活動。”
一旁的小女孩點點頭,表示自己參加過。
對了,許願。那個鹿頭人好像一直在說什麼參加遊戲,就在夏正想問是什麼遊戲的時候,尼克就出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夏正推理道,“所以我們現在就身處那個鹿頭人所說的遊戲中嗎?這麼說來我們都是這場遊戲的玩家。”
沙發上的勞倫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我猜如果能贏得這場遊戲,那麼寫在卡片上的願望就能夠成真。”
可是夏正沒有在卡片上寫任何東西,她清楚的記得,自己手中的卡片上隻有一個羽毛筆留下的墨點,後麵就被那個叫尼克的一刀捅死了。
在不知道兩個人底細的情況下,她不打算說出這一點。
客廳裡的三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們對麵一直黑屏的電視自己打開了開關,三人齊刷刷的抬起頭,隻見藍色的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
“請各位候選者到屋外的廣場集合。”
原本空曠的廣場此刻稀稀鬆鬆站了二十幾個人,夏正一行人到的時候,還有人陸陸續續的從居民區的房子裡走出來。
夏正在遠離人群的地方默默計數,大概二十分鐘後,廣場上圍著聖誕樹熙熙攘攘的聚集了正好一百人。
“夏正,你冷嗎?”勞倫斯突然湊到她身邊問道。
夏正朝遠離他的一側傾斜了一下身子,打量了一下勞倫斯單薄的西裝,“這句話該我問你吧。”
雖說夏正穿的不算多,但好歹也穿著羽絨服。
“問題就在這兒,我好像感受不到冷,剛剛我問過隻穿著一件棉服的唐欣欣了,她說她也感覺不到冷。”
要知道這裡是能看到極光的地方,冬季最高溫度也在零下。
夏正剛要開口,聖誕樹下突然出現了溫迪戈的身影,它站在眾人麵前,依舊是鹿頭人身,但給她的感覺卻不一樣了,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
“各位洛瓦涅米小鎮的居民們,大家上午好,現在距離聖誕節還有八天,我們計劃在聖誕節那一天舉辦一場盛大的派對。”
沒等眾人發出疑問,溫迪戈繼續道,“諸位是從近一百億人中挑選出來的最具潛力的候選者,而在這場派對上,將誕生一位最最幸運的客人,這位客人的任何願望都將實現。想必在場的各位都是為此而來,所以請各位努力成為這百分之一。”
原本對這件事興致缺缺,在數聖誕樹上有多少個彩燈的夏正被“任何願望”這四個字擊中了心臟,她猛然抬頭望向溫迪戈,溫迪戈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它轉動眼珠,鹿角輕擺,把目光移向遠處。
就好像這句話是它故意說給夏正聽的一樣,而夏正顯然給出了它想要的反應。
可是,一百個人裡隻有一個人能實現願望,這概率也太低了吧,話音剛落,現場一片嘩然,不少人都在不滿的竊竊私語。
“真的是任何願望嗎?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騙人。”人群中有個白人老太太大聲問道。
溫迪戈拽了拽手套,“這一點我無需向你證明,你做不做,想怎麼做都由你。”
老太太的表情更加疑惑了,這回答了跟沒回答有什麼區彆。
溫迪戈接著沒說完的話繼續道,“雖然隻有一位客人能實現願望,但隻要能收到最後聖誕派對的邀請函,即使不是那位最幸運的客人,也能帶著這七天內得到的獎勵回到原本的生活,我想這也算不虛此行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夏正好像看到說完這句的溫迪戈笑了一下。
“為了減輕大家的負擔,能夠毫無顧忌的朝自己的目標努力,我們把各位的具體情況做了可視化處理,同時解決了國家不同語言不通的問題。”
溫迪戈打了個清脆的響指,所有人手腕上都憑空出現了一個智能手表,手表的屏幕上出現了兩個數值一個是生命,另一個是精神。夏正看了看自己的數值,都是滿的,而旁邊勞倫斯的生命值隻有百分之九十五。
“勞倫斯先生。”
“叫我勞倫斯就可以。”
夏正繼續道,“勞倫斯,我建議你儘快找些禦寒衣物,雖然你感覺不到冷,但我認為寒冷會降低你的生命值,如果生命值歸零……”
“就會死。”勞倫斯補齊了夏正沒說出口的話。
“這隻是我的推測,總之最好還是注意一下。”
夏正滑動屏幕,發現這個手表不僅有手表最基本的計時功能,還能計算步數,檢測健康情況,與同樣擁有手表的人通話,簡直就跟市麵上賣的智能手表差不多。
在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夏正發現了一個叫道具庫的圖標,本以為會是計算器相機之類的功能,打開卻什麼也沒有。
“手表經過特殊處理,除非特殊情況,否則不會出現損傷和故障,請各位候選者在保證數值儘量健康的前提下,爭取得到聖誕派對的邀請函。至於語言,我們用了一些特殊手段,讓聽到的語言直接在大腦中轉換成聽者的母語。”
“與此同時,我們根據諸位的聖誕願望,給大家送上了一份見麵禮,這一點還有待各位自己去發掘。這份禮物很重要,在接下來的遊戲裡,它將成為你們進行一切行動的籌碼。”
“給你們一點小小的提示。”它降低了音調,像是在說悄悄話,“記得在心中默念你的心願。”
溫迪戈直了直身子,環顧了一圈人群,然後拍了一下手道,“好了,今天作為遊戲開始的準備時間,明天將正式開始遊戲,在剩下的時間裡,請諸位調整心態在接下來的遊戲裡全力以赴。”
它朝人群鞠了個躬,轉身要離開。
“喂!鹿頭怪!”人群中有人大聲叫住了溫迪戈。
是一個穿著印度服飾的男子。
“我不想實現什麼願望了,我要求你把我送回去,讓我回家!”
溫迪戈停下了腳步,緩緩回頭,漆黑的鹿眼盯著那個印度服飾的男子。
就在這一刻,夏正終於發現了溫迪戈的異樣感是從何而來的了,之前的溫迪戈帶的頭套,像遊樂園或者某個景區裡帶著鹿頭套哄小孩的那種劣質頭套,離近了甚至能聞到皮套的膠皮味。而現在的鹿頭竟像是活生生從馴鹿脖子上砍下來的,每一根毛發都栩栩如生,鹿頭和身體的連接處被長長的鹿毛覆蓋,手上也帶著手套,沒有露出一點皮膚。
印度男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囂張的氣焰全無,心虛的朝後退了一步。
溫迪戈狀似無奈的搖搖頭,朝人群走去,邊走邊摘下手套,“抱歉諸位,這是我的失職,竟然忘記告訴你們怎麼退出遊戲。”
聽到能退出,印度男子緊張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
像鯊魚衝進了沙丁魚群一樣,眾人紛紛為溫迪戈讓開一條道,道路儘頭就是那個印度男子。
“方法很簡單。”
溫迪戈的手很大,毫不費力的抓住了那個男子的頭,接著稍微一用力,就像擰開一瓶汽水的瓶蓋一樣,他的頭就和身體分離開了。
血從脖子處噴湧而出,身體成了一個正在綻放的煙花。
“我們的遊戲是有一些嚴苛,有人想退出也是很正常的,我很樂意幫你們處理類似的事務。”
溫迪戈朝聖誕樹的方向走去,一手拿著人頭,一手抓著屍體的腳腕把它拖聖誕樹下,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提醒眾人道。“哦對了,明天早上七點半開始遊戲,記住不要遲到哦。”
鹿頭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後連帶著屍體一同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