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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熱抬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走向了他們交易的角落,看到他,微笑地點點頭。
“李先生,感謝您賣給我這麼珍貴的照片。不過處於一些私人原因,我不希望彆人知道我們的交易。”昂熱微微一笑,“搞學術最怕和彆人撞題了!”
“我懂的我懂的,我絕對不會說。我家老爺子年紀大了,還有心臟病,要是讓他知道了氣進了醫院,我真成那個不肖子孫啦!”李先生壓低聲音,左顧右盼,“那,那個什麼時候轉賬呢?”
昂熱頭也不回的離開,聲音穿透寒風:“您查一查,應該已經到賬了。”
屋內開了暖氣,溫暖如春。
昂熱脫下外套,身著襯衫和馬甲坐在茶幾旁。茶幾上還擺著零食、堅果和紅豔豔的果盤。
對麵的老人慢悠悠地沏好茶,端到他麵前。
“都是小孩子喜歡吃的。我把糖果收起來了,免得他們長蟲牙。”老人坐下,“昂熱校長,我這裡沒有紅酒香檳,隻能委屈您就一口熱茶了。”
“還請您不要在這裡抽煙,我臨時讓孩子們回家了,明天還會來的。”
“你看,人比人真氣人,您比我大那麼多,還能生龍活虎地上前線屠龍。我老了,隻能在家裡養老,看看書,帶帶孩子。”她絮絮叨叨的,仿佛隻是個慈祥的老奶奶。
“您客氣了。”昂熱端起茶杯,看著這個跟隨國家經曆了百年風雨的老人,“您可是管理局說一不二的人物,在您的帶領下,就算是如今的秘黨也不能忽視你們。”
“和你們掌管全世界的外國組織比起來,還差遠啦。不客套啦,說正事吧。”
老人理了理霜白的發絲和衣領,肅穆地拿出戴在脖子上的小皮包。
昂熱不由得繃緊了身體,看著她拆開皮包取出了那張泛黃的照片。
“其實我早該銷毀掉它的,但是我有點舍不得。”老人歎了口氣,將薄薄的照片遞給了昂熱。
黑白照片上是一位年輕的少女,視角看得出來是躲在花瓶之後偷拍的,又或許是不熟練的攝影師匆匆忙忙間不小心按下了快門,留住了時光。
少女穿著棉布旗袍,左手倚額,低頭伏案寫著什麼。她畫著那個年代細細的柳葉眉,未施粉黛,睫毛微垂,眼皮上兩道優美地的線條勾勒出她的眼型。雙眸溫柔地落在紙頁上,隱隱含著些許狡黠地笑意。
那雙眼睛昂熱見過很多次。一百多年前,一百多年後。
記憶裡的那個人她總是不善言辭、內向低調,從不參與他們的聚會,遮住樣貌,就像她的言靈·鬼魂一樣,總是遠遠地躲在陰影裡。
他原以為最後見到她是在那個地窖裡,她渾身是血,似乎沒有氣息地躺在陰影裡,從不離身的頭巾散開,露出沾染上鮮血的雙唇,和慘白纖瘦的下頜。
他昏迷的時候,能夠感覺到她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鮮血染紅了一路。
昂熱原以為她和梅涅克他們一樣,在那個雨夜裡化作了灰燼。
黑白照片上的美人生動地仿佛下一秒就要眨動眼睫,轉過眼珠,笑罵她們。
老人懷念地看了一眼,“您打算怎麼做呢?校長。”
“她的檔案和資料,都是你授意偽造的?”昂熱沒有回答,依舊看著那張泛黃地、脆弱的老照片,目光遙遠。
“是的。”
“餘久女士,你為什麼相信她,她展現出的力量,極有可能是我們的敵人。”
雖然隱藏在普通人的視線之外,但管理局在戰爭年代堪比一支軍隊。老人曾經是管理局手段最狠辣的初代局長。
她不擅長戰鬥,但言靈·天演讓她成為當之無愧的領導者、軍隊的統領;她不親自上戰場拚殺,但她在帳中地圖的山河間運籌帷幄,揮手撥弄風雲,功成萬骨枯,不知斬殺多少蛇岐八家的混血種侵略者。直到山河落定,河清海晏,當初的混血種組織才轉型為如今的管理局。
“如果是我年輕的時候,我可能不會這樣吧。”老人語調緩慢,反問道,“昂熱校長,你為什麼如此相信那個叫路明非的孩子呢?”
氣氛陡然降到了冰點,昂熱不再看那張老照片,捏著折刀的手握緊,冷冷地審視這個頭發花白,看起來無比孱弱的老太太。
“你願意相信路明非,為什麼不相信她呢?至少,我向你保證,她是個人類。”老人仿若未覺昂熱的殺意,“不用驚訝,我知道這些,也是我信任她的原因。”
“你其實也在幫她。你認出她了,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而是一個人暗中調查。”
“為什麼?你知道什麼了?還是說,你發現了某個人的蹤跡?”老人平靜地為昂熱續茶。
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對視。
沉默和冷意隻有一瞬,下一秒,氣氛又歸於融洽。
“您打算怎麼處理這張照片?”
昂熱左手摸出他那把噴射打火機,對準那張巴掌大小的照片點燃。
火舌纏繞上那張泛黃的破舊照片,吞噬掉少女的臉,直到畫麵中素白的手也化作灰燼。
“如果我不準備保守這個秘密,你會怎麼做?”
“您不會的。”老人含笑起身送行,“您是個徹頭徹尾的複仇者。雖然方向變了很多,但我們的敵人,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