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北京國際機場。

酒德麻衣如同一隻黑色雨燕一般躍入加長悍馬車廂，調戲完薯片女蘇恩曦，不由得抱怨她扛著兩把刀踩著高跟鞋走南闖北，腿都要斷了，這妞居然這麼悠閒地做麵膜吃薯片！

“好啦好啦，我也知道你‘帶孩子’不容易。”蘇恩曦戴著黑色膠框眼鏡，急忙給酒德麻衣順毛，遞給她一份包機合同。

酒德麻衣看過合同，扔還給蘇恩曦，“已經有超過一千名混血種進入中國境內，他們是覺得屠龍靠人多就能刷的高難度副本麼？以他們中某些人的血統，在進入‘龍威’領域的瞬間就會因心臟衰竭而死！”

“不是一千，而是超過三千人，從歐洲趕赴北京的更多。”蘇恩曦糾正。

酒德麻衣想起在海關看到了身著特殊製服的混血種，“剛出機場的時候有幾百號人排隊，大概是一整個團。管理局的工作人員守在附近，他們怎麼想的，把這些混血種全放進來了。”

“可能是想著，全世界的混血種都知道了，管是管不住的，不如挨個登記全放進來。”蘇恩曦說，“假如龍王真的複蘇了，所有混血種都會遵循絕不泄露龍族秘密的慣例，這些人可是免費勞動力。”

“什麼免費勞動力，前線填坑的炮灰罷了。”酒德麻衣喃喃，“現任局長這麼狠毒？看不出來啊。”

“誰知道呢，這個作風倒讓我想起初代的老局長。”蘇恩曦不再說其這個話題，“比起這個，路明非剛剛就在機場裡。”

“老板又下達了新的命令，”她低聲說，“這三千人裡，必須是路明非親手殺死龍王！”

“又來了！”酒德麻衣抓狂地吐槽路明非到底走了什麼狗屎運。

“命令就是這樣，龍王必須死在路明非手中！除他以外所有見過龍王的人，都是那條龍的陪葬！”蘇恩曦語氣極其堅決。

北京，麗晶酒店。

“還是師妹貼心！不愧是老北京人兒！”芬格爾吃的滿嘴油膩，含糊不清地說，“愷撒那隊有夏彌老土著，校長也在我們隊安排了一個！”

“誰老北京人兒了？你猜我為啥轉回老家高考？”虞曦拆開飯盒和筷子。

“為什麼？”

“我沒有北京戶口！我就是個臭外地來要飯的！”虞曦隨口敷衍過這個話題。小八給她安排的身份背景隻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後來才發現居然給她安排從小在北京長大的，好吧，逛過百年前的北京城的人怎麼不算呢。她仔細看過名義上監護人的名字，據說是她的舅舅類的親戚，姓餘。

虞曦實在受不了跟著他們一整天巧克力棒、曲奇餅、碳酸飲料地過活，白天在亂糟糟的男生房間裝模做樣乾會活，其餘時間就在網上訂餐——反正楚子航一個人能把他們剩下三個“拖油瓶”的活乾好，她就負責想每天吃什麼。

不包括路明非。這小子得知諾諾和愷撒訂婚後一蹶不振，天天住網吧打遊戲，虞曦每天給他點外賣送到網吧，表示一下隊友的關懷。

倒是小龍女，白天在愷撒那隊做臥底，晚上就來找她，說是那邊小情侶整天不著家，無聊死了。

自己老家都被奧丁曝到網上，全世界混血種都知道他們兄妹蘇醒了，倒是一點也不急。

虞曦無語你來找我乾嘛，你去找隔壁楚子航啊。

夏彌理直氣壯地說，白天□□男人，晚上□□你啊。

虞曦甘拜下風。

看在她每次來都帶小吃的份上決定忍耐一下這丫頭的騷擾。

“你是因為人家長得好看吧。”小八幽幽地拆台。

“什麼話，我是那種色欲熏心的人嗎？我心裡有人了！”

“誰？”小八不屑，“聽你鬼扯。”

“我靈視的時候看到的那個美女啊！啊！白發！啊！怎麼做到長到我的XP上的！明明是同一張臉，她可太漂亮了吧！下次見到我一定要向她求婚！”

“你……”小八被驚到語塞。

“我什麼我？搞水仙有什麼問題？”虞曦理直氣壯地反問。

“你贏了，我騷不過你。”

諾諾一個人坐在路邊發呆。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節，陽光燦爛，天高雲闊，道路兩旁積著金燦燦的落葉。

她知道愷撒這幾天在忙著找人定製嫁衣，凱撒什麼都瞞不過她。

她暫時不想見他，因為她還沒有想好。

“姑娘，”一位老太太走上前來，“您能幫我看看那個賣飲料的機子嗎？”

諾諾回過神來，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拄著拐杖，穿著皮衣，發絲被整齊的梳起，帶著一幅老花鏡，化了淡妝，看來還挺時髦。

是個退休的老教授，舉止講究，年輕時可能是個嬌貴的大小姐。

諾諾很擅長“側寫”，沒有人教過她，就好像她看到路明非的第一眼就能推測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她其實看不明白自己。

諾諾應下老人的請求，走到無人售賣機旁。

老太太拄拐跟上：“剛投了硬幣進去，不知道為什麼飲料沒出來。姑娘你幫我看一下，我請你喝飲料啊。”

諾諾稍微檢查了一下，發現是卡住了。解決辦法很簡單，她猛地一掌拍上去，硬幣掉了下去，她幫老太太拿起那瓶可樂。

“噢！謝謝，謝謝。”老太太接過，“小姑娘身體很好啊！要喝什麼，我請您吧。”

諾諾隨手挑了一瓶飲料。

付完款，老太太和她一起坐下，“不好意思，有點累了，休息一下。待會我閨蜜來接我。”

她又問道：“姑娘，您這頭發，是染的還是天生的啊。”

“天生的。”諾諾捏起一縷紅發給她看。

“真漂亮。跟我年輕時一樣漂亮。”

“您那時候還染頭發呢。”

“不呢，也是天生的，我的一個長輩應該是外國人。”

諾諾敏銳地注意到她的用詞，“真巧，我媽媽也是外國人。”

“哎呀！真的巧了！姑娘你多少歲了，還在讀書吧。”

“剛上大三呢。在國外上學。”

“讀書好呀。有男朋友了嗎？”

“有的。”

“大學認識的？這麼優秀的姑娘肯定一大把人追！”

“我被求婚了，其他男孩都不敢追啦。”

“這麼早就訂婚啦！你答應了嗎？”

“……還沒有。”

“那就是還不滿意咯。”

“沒有，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諾諾抬頭望著紛紛落葉，金色的陽光有點像愷撒的頭發。

她是喜歡愷撒的，收到他的求婚短信也會羞澀臉紅。蘇茜也覺得他們會是很幸福的一對，這段感情諾諾才是處在主動地位的那個，最開始叫自己“小巫女”的也是愷撒。

所有人都覺得陳墨瞳永遠不會讓自己不痛快，她不喜歡了直接提分手就是，她可是小巫女啊，有什麼能束縛住一隻自由的紅鳥呢？

“對你好是對你好，你怎麼想的也很重要啊。”老太太說，“不過合適就結，不合適就離咯。我認識好幾個老頭老太太都是分分合合的，現在年代不同了，幸福快樂才是你們年輕人的目的咯。”

秋日的一陣風吹來，吹散滿地落葉，枝頭黃葉紛紛落下，像一場金色的雨。

老太太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角，換了個姿勢拄拐，歎氣道：“不過對你好也很不錯啦。我年輕的時候家裡搞包辦婚姻，男方就是個混賬。我父親也混賬，就是個賣女求榮的，逼著我嫁給他。”

“後來呢？”諾諾好奇。

“後來，”老太太咯咯咯地笑起來，“後來我朋友帶我逃婚啦！那場麵，你想象不到的刺激！”

諾諾相信她年輕時和自己一樣漂亮了，老人皮膚如樹皮一樣，麵上都是時光的刻痕，笑起來時眼神卻清澈無比，明亮得還像個二十幾歲的女孩。

“我的老朋友們都死得差不多了。好在她們都死的明明白白的。哎呀，到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人最難的就是把自己活明白了。”老太太問諾諾，“你猜我多少歲啦？”

諾諾能夠感覺到老人身上歲月的氣息，但是也說不準，畢竟虞師妹偶爾也給她那樣的感覺。她挑了個中國人都喜歡的吉利數字：“86？”

“猜錯啦！我106歲啦！”老太太得意地看著諾諾臉上震驚的表情。

她顫抖地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可樂，很是豁達：“我這個年紀，說不定明天就死啦。”

老人的話匣子打開了就停不住：“我那個閨蜜，比我小8歲，也98了。你說這個年紀了，死了就死了唄，還要我回上海躲一陣。”

“為什麼？”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跟你說也沒關係。有怪物要來啦，趕緊離開北京吧姑娘。我就不用了，一把老骨頭折騰不起，受罪。”

“敏良姐。”一輛轎車停在路邊。諾諾意識到開車的就是那個98歲的閨蜜。

這個年級還能開車？不會也和校長一樣無證駕駛吧……

老人帶著墨鏡，也穿著皮衣，笑著跟諾諾打了個招呼，“姑娘多謝了啊，給您添麻煩了。”

諾諾微微蹙了蹙眉，這個老人……

“麻煩什麼麻煩？你覺得我出趟門就是給人添麻煩了？！”叫做敏良的老太太站起身，不滿地罵道。

她一手拿著可樂瓶，一手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向車門：“姑娘，我先走了。祝你幸福呀！”

諾諾目瞪口呆地看著98歲的老閨蜜一腳踩滿油門，轎車咻——地一下隻看到一個影子了，遠遠傳來老太太爽朗的笑聲。

真好啊，希望她和蘇茜老了之後也像銀發皮衣閨蜜團這樣酷。

她轉身，準備去頤和園逛逛。

陽光被樹葉切割成大大小小的金色光斑，隨著秋風起落，映在她暗紅的長發和衣擺上，隱隱綽綽。

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諾諾難得苦笑了一聲。這個笑不適合她，她一直是個沒心沒肺有些瘋瘋癲癲的小巫女。隻有她將彆人整得焦頭爛額的份，比如愷撒，現在他還在滿北京城找她，猜她的心思。

她恐懼的也許是所謂的命運，但是為了那個······不可告人的理由，她必須做出選擇。哪怕打開前方那扇門，身後的退路就會消失，就像她和路明非說的一樣，每做出一個新的選擇，其他選項就消失了，自始至終，都隻有一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