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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琳娜·陳端坐在屋子裡,她穿著潔白的婚紗,頭紗罩住混血的精致麵龐和紅色的編發,更顯一種雲遮霧繞的東方美。
新郎出生的家族本該舉辦傳統的中式婚禮,為了凸顯對這位從小生活在歐洲的新娘的重視,也為了迎合當下的潮流,特意改成了西式婚禮。
白天的宴會已經結束了,普通人的賓客已經懷著讚歎和祝福被請回了。晚上舉辦的,是專屬於混血種的婚禮。
新娘沉默寡言,漠然盯著手中的手捧花。
她白皙的天鵝頸上戴著顆顆瑩潤的寶石與珍珠項鏈,微微低頭的姿態更添柔弱的風情。
來往的賓客狂熱地看著新娘,期待她孕育一個更加強壯的混血種。
他們紛紛誇讚新娘瑟琳娜·陳小姐的純潔與美麗,讚頌她是屋子裡的天使。
新娘其實更喜歡她的摯友們給她起的另一個名字,陳敏良。
她僵硬地端坐著,大腦一片空白,在她很想吐,但是根本沒吃什麼東西。
她聽著“父親”在賓客間逢迎吹噓。
昨晚,她們在火車站被抓住。陳敏良讓不甘的夏冬生先離開。她說隻是結婚而已,今後還能再見。
連夜將逃跑的女兒追回,為了討好男方,陳先生連不許女方賓客參加的無理要求都答應了。
曾經“父親”的形象在她心中多麼高大,如今就有多令人作嘔。
嘲諷地想著,這群蠢貨居然能被他騙到,真以為自己這個血統都沒覺醒的低級混血種的子宮能給他們誕育“真龍天子”。
今早將她抓回來後,父親為了徹底杜絕她逃跑的心思,讓她知道了這個世界所謂的“真相”,他的父親是混血種,養她這麼大就是為了換取利益。
男方對她的逃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陳先生百般討好。哪怕誤了時辰,他們也決定在晚上辦完婚禮。
他們覺著新娘子懷了孕就老實了,更何況,她不一定能活過生產這一關。
陳敏良僵硬地被“父親”拽上了紅毯,神父和她未來的丈夫在前方等著。
主位上觀禮的老人腐朽地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陳敏良仿佛聞到了那股子腐臭味,她又想吐了。
天黑了,這座教堂卻隻在神父的禱告台上點了燈,周圍的賓客靜默地注視著唯一照耀在燭火下的新娘,看著她即將被獻祭到黑暗裡。
這詭異的氛圍讓新娘的父親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安,他強行讓自己鎮靜下來。錯覺而已,可能是他血統太低,承受不住威壓,隻要過了今日,他將再次獲得通往權力的鑰匙。
新郎執起新娘裹著絲質手套的手,正要將戒指戴到新娘手上。
異變在此發生——槍聲響起,主座上的老人腦袋被炸出血花。
新郎頓了頓,側身躲開,子彈射中他身後的高台,戒指從新娘纖細的手指上滑落。
餘曦嘖了一聲,如果不是怕他拿陳敏良擋槍,早對著他腦袋來幾下了。
唯一的燭火被打落熄滅,黑暗中,黃金瞳一雙雙亮起,混著槍聲、尖叫、撕裂皮肉的聲音。
尖叫聲來自新郎的準嶽父,他被流彈射中了肩膀。
新郎不屑地冷笑,示意其餘的死侍將跌靠在牆上的新娘帶走。
“劣等的人類,妄圖除掉我等!”
兩個黑影衝向前,一名對上了新郎,一名卻衝著新娘的被帶走的方向殺了過去。
“喂!你!”對上新郎的黑影喊道。
“嗯嗯,你堅持一下,我答應了你們老大,安全送走我的朋友,我再幫你們把這裡的死侍全殺了。”餘曦手握合作夥伴提供的刀劍,頃刻殺穿了死侍堆。
“大言不慚!”新郎冷笑,“今天你們都得死!”
低吟聲響起,餘曦頓了頓,反手將左手刀擲向主座上僵屍一樣的老人,砍斷了它的脖頸。
但是晚了,人流正從四麵八方彙向這座教堂,幾位腐臭的老人獻祭自己召喚來了死侍。
餘曦嘖了一聲,她記得在卡塞爾莊園,死侍被古龍蘇醒召喚而來伏擊梅涅克幾人。
如今隻是個拙劣的模仿。但這麼早就放大招,恐怕死侍中大部分的精銳都損失在德國了。
黑影收到消息,十分震驚:“死侍正在朝這裡聚集!”
餘曦冷笑,黃金瞳耀眼,神色凶狠:“來的好!全殺了清淨!”
她左手拔出大腿上的短刀狠狠撞開撲上來的死侍,右手橫劈一劍——是她從那些“秘籍”裡勉強學會的一招刀法,將三個死侍的喉嚨割破。
她腦海裡與888對話:“敏良在哪?”
“你剛殺出來的動靜,她趁亂跑了,現在在教堂頂。”
餘曦鬆了一口氣,這裡的死侍受到鮮血刺激,血統開始失控了,不知道誰的言靈跟火有關,婚禮布置的白紗帷幔已經燃起了大火,木質的教堂易燃,恐怕很快被燒毀。
她擔心陳敏良被誤傷,讓那個黑影再堅持一下,自己一劍串了幾個死侍,撞出了教堂。
陳敏良顫抖著站在教堂頂的木質邊緣,雙手死死地抓著頂部的浮雕。
她甩開那兩個守著她的人,從閣樓爬上來。她害怕那兩個怪物也追上來,想要走遠點,可長裙和高跟限製了她的行動,差點掉下去後她再也不敢動了。
她的頭紗已經掉了,白色的婚紗染上了臟汙,被木刺劃爛;雙眼噙滿淚水,狼狽不堪。
她在做夢吧,這是一個怎樣可怕的夢。她死心做好了結婚的準備,婚禮上的所有人卻突然變成了怪物,開始互相殘殺。
原本還在遺憾沒有見到她的好朋友們,如今卻慶幸自己沒有邀請她們。
火勢已經燒到閣樓了,她盯著那團火焰,雙眼仿佛被刺痛。
她要麼死在今天,要麼嫁進那個怪物的家族。
“陳敏良!”
淚水朦朧間,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喊她。
其實也不是很熟悉,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那個聲音這麼大聲地講話。
“陳敏良!跳下來!”
淚水滴落,她的視線變得清晰,她看到餘曦摘下麵巾,身上沾滿鮮血,腳邊是堆落的怪物屍體。她的眼睛也和那些怪物一樣,閃爍著不能直視的金光。
餘曦愣了一下:“你哭了?”她轉手收好刀劍,張開雙臂,“跳下來!我帶你離開!”
她微微笑了:“陳大小姐,我們來帶你逃婚了!”
陳敏良也笑了,她想起那時她還是沒受過挫折的大小姐,說起自己絕對不會按父親的要求嫁給那個未婚夫,其他幾人假扮書生,戲稱要搶婚,帶大小姐私奔。
餘曦瞳中的金光依舊如灼灼烈日不能直視。
那不是怪物。
那是她的朋友。
陳敏良抹掉眼淚,自教堂的火光中一躍而下,她的發髻散開在身後,仿佛流星的焰尾,躍向她朋友的懷抱,躍向獨屬於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