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二十歲過後失眠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在初中時即使過得再委屈,學業一累幾乎倒頭就能睡著,可自從上了大學以至於工作後,萬分的疲憊也不能成為助眠的良藥。
初中的時候目標是考高中,高中時是讀大學,大學後找工作,丟了工作就再找,那之後呢,她又該乾什麼。爸爸媽媽從來不在成家的事情上為難自己和哥哥,他們隻在乎好工作與正常生活掛鉤。
大學時媽媽給金向昭定過界限,一周最多隻能服用一次安眠藥,太過頻繁會藥性成癮,可她不知道,自己在那規律的每一周中同樣焦慮,該挑選哪一天來行使安睡權利,金向昭執拗,隻是兩顆小小的安眠藥,她也會上癮。
最近這樣的症狀好像又開始複發,不知道是現在的事情太雜亂,又還是有關於崔杋圭的愧歉,怎麼想怎麼內耗。
睡不著索性就起來了,看到隔壁陽台上一身黑的樸成訓時完全嚇醒,快要淩晨的點了,他在乾什麼?
“你今天換藥了嗎?”樸成訓拉下衝鋒衣的帽子,默聲張著口型問,“我可以過來嗎?”
“怎麼這麼晚了才回來。”雖然是業內常態,但她還是問了,給樸成訓開門,是與剛才黑色衝鋒衣截然相反的白色毛衣。
“出去看電影了,然後夜跑。”他回頭看自己,不自在的時候就會摸一下鼻子,現在也是,“你不是發story說沒認真看不知道劇情嗎,所以我去看了一遍。”
“哦…其實是另外棘手的事情蓋過記憶了。”
“所以換藥了嗎?”靦腆過後是一本正經地笑,樸成訓每次這樣嚴肅總感覺看著很可愛,金向昭被自己的想法嚇到,畢竟哥哥常和自己說,覺得一個男人可愛的話就是危險的警報,就像小狗一樣,因為可愛,所以會無底線地心軟。
“忘了。”金向昭心虛。
“怪不得向赫hiong走之前讓我一定要多照顧你。”
“什麼嘛,我明明比你年長一歲。”
“這種事又不是按年齡論的。”真的像小狗一樣,澄澈望過來的眼睛,卻莫名有攻擊性,“我也是做哥哥的。”
“是嗎?”故意湊近盯著樸成訓的臉,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熱乎乎噴灑於臉頰,“成訓呐,為什麼這個距離,你不會親我。”
“啊?”他驟然瞪圓眼睛,“什、什麼…”
“圓佑歐巴喜歡親我,禎元也喜歡,所以成訓不想嗎?”
“女孩子怎麼可以隨便讓彆人親親。”樸成訓倏地板起臉,“你哥哥沒有教過你嗎?呀…誰要是亂親我妹妹我肯定會生氣的。”
“可是哥哥說因為喜歡向昭所以才會bobo。”
“這不一樣。”紅暈逐漸從脖頸蔓延至耳後根,樸成訓兩條粗眉皺著,“不是所有喜歡都可以bobo的。”
“嗯?鄰居家的小狗就會bobo我,然後我也會bobo它,哥哥說是因為喜歡向昭所以才會bobo。”理直氣壯解釋。
“呀…人類又不是小狗。”
“可是成訓像小狗。”金向昭眼眸亮晶晶地盯著對方又沉默的樣子,嘻嘻笑了兩下,整個人抱著膝蓋滾在柔軟的客廳地毯上。
“你這麼晚不睡覺就是為了——”
“為了什麼?”
為了撩撥他的心弦嗎…樸成訓還是沒問出口,隻感覺臉的溫度快要燒起來,“向昭和Jay…也有bobo嗎?”
“阿尼。”她回答得很果斷,“但是有牽手。”
“哈…原來是這樣。”
“成訓是小氣了嗎?”
“莫?”樸成訓直覺不能再和對方隨意地聊下去了,金向昭總是無意識地說一些讓人無法冷靜的話語,他的頭頂都快冒熱煙,“所以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沒有睡覺。”
“睡不著,你陪陪我吧,現在不想一個人。”盯著樸成訓抓著沙發靠枕握緊的拳頭,倏地眯眼笑,“不要小氣嘛成訓,現在又沒有亂和人bobo。”
上了初中認識一群人,高中認識一群人,大學認識一群人,可從來沒有誰會停留在自己的身邊,她知道這是必經的階段,從一個環境跳到另一個環境,就注定著分離。所以她也不會停留,和全圓佑結識在公司,和樸綜星度過最後的離職期,和梁禎元適應重回首爾。
她變得和那些孩子一樣無情了,一個人向前走,把他們都留在了那個回憶的圈子,可是樸成訓,現在是現在,現在她不想一個人。
“呀…這個話題能不能結束。”樸成訓齜起牙,感覺表情像是氣球快要爆炸的邊緣,可他的情緒卻是悶在水下的,沉重一聲“嘣”便無處可尋。太鈍了,沒有一點銳角。
“所以為什麼,睡不著。”他看向現在無事人一樣的金向昭在玩茶幾上的擺飾,大腦略微降溫。
“不能告訴你。”她沒有轉頭繼續趴著。
“圓佑前輩那樣的?”
“不能。”
“Jay和禎元呢。”
“那更不行。”
“現在有可以分享的對象嗎?”
“現在嗎?現在…好像沒有。”
沒有,她的故事都由不同圈子不同時期的不同人物拚湊而成,太零碎了,想要傾訴想要理解必須交代複雜的時間線,金向昭不會把自己的過去再剖開說一遍,不想解答每一個“為什麼”,因為會痛。
“那換藥吧。”樸成訓不再糾結下去,索性轉移話題。
“講故事給我聽。”在挑選創可貼花樣的同時,金向昭選中了龍貓圖案的,“電影講了什麼,成訓說給我聽吧,不想再去看一遍了。”
“電影說了……”
樸成訓的聲音黏黏糊糊飄在上空,他比哥哥上藥時看起來更謹慎,或許沒有經驗,手還有點抖,金向昭前額抵著他的肩膀,突然被這樣的嗓音催眠。樸成訓講劇情沒什麼邏輯,完全像是白話文的複述,偶爾想起哪個忘記的細節,又停頓幾秒補充回來。
沈載倫的品味其實還不錯,金向昭雖然不喜歡那樣的香水,可殘留在樸成訓身上的味道,還挺好聞的。
“呼…不是睡不著嘛?”他最後垂首嘟囔了句,無奈笑了。
—後麵還會來錄製基地嗎
—一直要打歌,可能不回來了
—怎麼就你們這麼忙
—所以找我是有什麼事
—崔杋圭,你到底想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莫呀,瞞你什麼了
—肩膀
—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你不會疼嗎
—你現在疼嗎,你不疼我就不疼了
—杋圭呀,我會過意不去
—所以…
—有時間的話,可以見麵嗎
—你說,我都可以空出來
見麵,地點選在梁禎元的家。金向昭好久沒有回去過了,就借著今天下班的機會,順便回去鏡頭前刷刷臉,同樣也不至於被人知道新住址,又解決了對崔杋圭的歉意,她真覺得自己的計劃是完美。
出了茶水間再向前走,金向昭的視線從手機上的拉黑紅點抬頭,刹那怔住。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上鄭庚珠,太多年沒有見過了,她下意識想要裝作不認識,可對方還是先一步叫出自己的名字。
“好巧啊,向昭。”
“呃…嗯。”不知道說什麼,隻勉強憋出了兩個語氣詞。
“這幾天剛來做臨時實習生呢,同學們還在群裡討論,原來節目上的選手真的是向昭,變化真大。”鄭庚珠想要套近乎,金向昭卻下意識往後退,“向昭現在在首爾混得這麼好,一定也有不少關係吧,能不能幫我也看看什麼工作渠道呢。”
“我現在沒有作業給你抄了,為什麼還找我。”最基本的禮貌笑容都顯得牽強,可鄭庚珠總是發自內心在笑,“我也沒有工作,還沒有你好呢,至少是實習生。”
“同學聚會從來都不出現,好歹也當過兩年班長呢,怎麼和我們這麼生疏,現在向昭人氣這麼高,彆說笑了,怎麼會沒有——”
“我——”
“走了,工作時間呢。”
羅渽民的手直接勾過自己的肩膀,大力到感覺整個人都要被他帶著轉身,金向昭條件反射睜圓眼,即使是鏡頭死角,卻還是被他的大膽接觸慌張到。
“你…怎麼好像以前返校的時候遇見過呢,你們兩個關係?”鄭庚珠不可能不認識羅渽民,好歹那段時間熱烈地追過EXO,對於同公司的師弟還是了解的,好像被她又抓到把柄了呢,她笑了聲眉頭一挑,“我要曝光你們兩個。”
“你試試呢。”依舊是冷靜的,可話語裡又帶著輕微的張狂,“你敢的話,同時曝光你欺負同學和學校裙帶關係的事情怎麼樣。”
“你瘋了?”金向昭咬了咬牙,無聲對著羅渽民的眼睛,拐過走廊,他才回答。
“她不敢的。”
“因為,前者是假的,但她的事都真實。”
勾著肩膀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移到自己的後腦勺揉著,金向昭下意識躲開掌心,“我們向昭…後來做夢的時候想起這些事,會不會掉眼淚。”
“不會。”她毫不猶豫,看著羅渽民的表情都無比坦蕩。
因為睡不著,金向昭沒有夢,也沒有眼淚。
“哦,你拉黑誌晟了?”羅渽民換話題的金向昭差點沒跟上,警惕看了一眼,又疑惑,“乾什麼,打探消息?”
“阿尼,我看熱鬨。”羅渽民笑,還不忘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創可貼,kiyo。”
嗯,樸成訓貼的。金向昭沒有說,心底偷笑了聲,如果知道真相,他還會覺得可愛嗎?男人都是小氣的物種,獅子座的羅渽民尤甚,至少現在這麼認為。
小區裡彎彎繞繞的路崔杋圭不認識,保險起見他又是打車來的,在中心花壇等了幾分鐘還沒有人影,金向昭有點擔心他是不是迷路了。
“你到哪裡——”聊天框裡的話還沒有打完,腦後突然傳來了說話聲,“金向昭,你現在記起來了嗎?”
低沉的嗓音,結實背後抱,關於那一日模糊的記憶似乎努力拚湊一條線,不容自己多想又回到現實,記不清了是真的,現在有點印象,也是真的。她稍一扭頭看過去,就能看見崔杋圭的半張臉。是崔杋圭,不是樸誌晟。
然後,頭再歪一點,縱使她再遲鈍,也看見了閃光燈的刺眼。
“你…在拍我們嗎?”不同於普通藝人的慌張與警惕,金向昭單純的問法讓狗仔也愣住,對方又掃了一眼臉色不好看的崔杋圭,眉頭瞬間擰成麻繩。
“怎麼換了一個人。”
沒聽懂,金向昭拉了一下崔杋圭的衣角,想問他這種事的處理方法。
“開個價吧。”語氣裡藏著不悅,崔杋圭沒有表情有時看起來很破碎,現在卻能明顯感受到慍色,金向昭幾乎可以想象到他接下去會說什麼,卻還是好奇地看過去,“刪掉,還有以後彆再跟她了。”
“以及回去和你的同行也宣傳宣傳,不要打擾她的生活,多少錢,我都出。”
金向昭不由自主瞳孔放大,和那個還抱著相機的狗仔,同時愣住。之前全圓佑和梁禎元遇到這些事時,也是這樣處理的嗎?她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