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司,涼風這麼一吹,穀呦遠剛剛的熱血熄滅了些,隨之怒火也漸漸平和。他走在街道上,也不知道該去哪。
政府聯絡員陳平的話又回想在他腦中。他以為隱藏雄蟲身份隻是讓找工作變得艱難,但是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何陳平在聽到他堅持要隱藏簡曆性彆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找工作的難僅僅是第一步的關卡,工作時被欺壓需要的忍耐力卻是持續不斷的。
或許表明雄蟲身份如陳平所說,能讓他的生活變得更簡單愉悅。但是之前體檢時那些蟲族盯著他的狂熱目光讓穀呦遠從心底拒絕了這個選擇。雄蟲的身份就像是一直活在聚光燈下,看似備受追捧事事如意,但過度的關注又怎麼能讓他們真正得到平靜的生活和自由呢?他並不想僅僅是為了避開職場困境就將自己鎖在另一個囚籠中。
不過,這也不意味著他會放棄維護自己的權益。
他隨便找了個路邊的花台坐在邊上,點開光腦開始搜索:如何勞動仲裁?
下邊是一溜搜索聯想:
“如何勞動仲裁公司?”
“如何勞動仲裁申請?”
“如何勞動仲裁最有效?”
……
搜索量都不小,看來蟲族的無良公司也不少,廣大蟲族也飽受無良老板的迫害。穀呦遠內心感歎。
他點開一個鏈接,邊看邊記勞動仲裁的步驟。雖然他的工資不高,總共也沒上幾天班,可是這幾天可以說的上是嘔心瀝血地天天熬夜加班,單就衝著老板最後的囂張態度,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堅決不能屈服無良老板的淫威。隻可惜好不容易找的工作又沒了,不知道下一份工作什麼時候才能夠找到。
正看得入神,旁邊咖啡店的戶外陽傘下傳來一個抱怨的聲音:“你趕緊把我現在的那個助理給開了,你知道嗎,剛剛我帶著他去和盛達的王總兩口子吃飯,他趁著王總的雄主去衛生間的功夫也跑去勾引,幸好我不放心跟出去及時製止了他,不然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和王總交待了。”
穀呦遠被這種精彩的八卦吸引,轉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就隻看到一個青年的側臉,很符合三高五低的審美標準。
他穿著一套做工良好的米咖色西裝配白襯衫和一條深藍色絲巾,衣袖處深褐色的寶石袖扣泛著淡淡的光澤,腳上穿著深棕色的皮鞋,耳朵裡塞著白色的無限耳機,翹著腿,邊和光腦那頭的蟲通話,邊拿著一杯咖啡攪著裡邊的泡沫,桌子上還放著一盤三明治。
通話那頭似乎說了什麼,青年回道,“這完全是鑒於他們給我招的那幾個不靠譜的助理們給我留下的陰影。這一個是要色膽不要命的家夥。上一個是酒鬼,大晚上喝醉了跑到辦公室給我打視頻通話,告訴我如果不立刻到辦公室加班他就要砸了我辦公室的光腦,究竟我和他誰是老板啊。還有上上個,是個雌性戀,把我下雨天水濺濕了換下來放在辦公室的襪子偷摸帶回去,要不是我偶然在他包裡看見我那雙襪子逼問他,我的襪子莫名消失就要成為都市怪談了。”
“什麼?你不相信我能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的襪子麼,那雙襪子是V家的珍藏款,我雌父專門給我定製的,上麵還有我的名字,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被他瞞多久,說不定他都爬我床上了我才能發現。”
“還有上上上個助理,是個狂熱的放屁行為藝術家,我和他相處的每分鐘他都能以十數個的頻率放屁,高低起伏,有的響的讓我不知道該裝聽不見還是能聽見,有的默然無聲卻堪比毒氣炸彈,我都懷疑我要被屁醃漬入味了。”
穀呦遠聽的實在忍不住笑了出聲,那個青年似乎也發現有蟲在偷聽他說話,停頓了話頭,四處搜尋發出笑聲的蟲。穀呦遠看見連忙從花壇邊站起來混入路上過往的人流中走了。
青年沒找到笑聲的來源也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又繼續開始絮絮叨叨地和通話那頭的蟲抱怨。
穀呦遠邊走邊聽著漸漸遠去消散的抱怨聲,忍不住笑,辭職的苦悶好像也消散不少。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居然有老板能遇到這麼多的奇葩助理,各個奇葩的都極有特色。那個青年蟲就像是一個黴運助理吸引器,恐怕是收攏了世間多數奇葩。
穀呦遠聽得樂嗬,果然在自己倒黴的時候知道這世上的倒黴蛋不止有自己一個還真是愉悅。
他按照網上的仲裁步驟在勞動仲裁院的官網預約了事項辦理,然後就坐公交趕往仲裁院,爭取在下班時間前完成這件事。
幸而蟲族的政府服務還不錯,他到了仲裁院沒多久就到了他預約的號。他到辦理窗口前坐下。
裡邊的工作蟲麵帶標準微笑問道:“您好,請問您想要辦理什麼事項?”
穀呦遠回答:“我在一家公司辭職後老板不給我結算工資,我想討要回來。”
“好的,請問有勞務合同和相關證據證明您確實有在這家公司工作嗎?請掃描光腦投送材料。”
穀呦遠連忙將光腦中的存著證據投送過去,“這是合同和我這幾天加班的記錄。”
工作蟲點開穀呦遠投送的內容,眼珠子轉了轉,邊滑動光腦屏幕邊問道:“您確定是這家公司嗎?據我了解,這家公司營業十多年還沒有員工仲裁記錄,考慮到這一點,如果您要仲裁的話可能不太會有勝訴幾率呢。另外我看您總共工作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即使仲裁成功拿到報酬也沒有多少,反而會耽誤不少時間。這邊不建議您申請仲裁呢。請問您還要繼續申請仲裁嗎?”
穀呦遠聽他這麼說,臉色冷了下來,“確定,我要繼續仲裁這家公司。”
工作蟲頓了一下,他沒想到穀呦遠這麼不聽勸。他手上不動,轉頭微笑看著穀呦遠,說道:“好的,我知道情況了,您這邊可以回去等候了,有消息了會通知您的。”
“回執單呢?”穀呦遠問。他之前在網上查過仲裁流程,在申請仲裁後會有一份回執單作為依據,而不止是隻聽工作蟲在這說。他嚴重懷疑這個工作蟲壓根沒有把他的申請提交。
工作蟲笑容不變,一如剛剛,“不需要回執單,您這邊已經可以回去了,有消息會通知您的。”
“我說,”穀呦遠已經看出了這個工作蟲的不對勁,“申請仲裁後會有的回執單呢?彆的蟲申請完都有,既然你完成了流程,為什麼不給我回執單?”
“您的事項已經辦完可以離開了,請不要影響後麵的蟲。”工作蟲微笑著說,對穀呦遠的疑問避而不談。
“我要拿到確定已申請仲裁的回執單,如果你不給我,我有理由懷疑你和這家公司存在利益勾兌,我會進行投訴。”穀呦遠嚴肅道。
工作蟲依然麵帶笑容,毫無懼怕:“如果您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進行反饋,這是您的權利,但現在麻煩您離開這裡,不要影響下一位需要辦事的蟲。”
穀呦遠彷佛一拳砸在棉花上的無力感,無論他說什麼,這個工作蟲都是一副你在無理取鬨的表情,好像這事是穀呦遠的錯,絲毫不懼怕穀呦遠的投訴。
穀呦遠見不遠處的保安已經要靠過來了,隻好先離開櫃台,離開前記下了工作蟲的姓名。
他坐在大廳的等候區,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在蟲族社會他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人生地不熟,舉目四望心茫然。
這個工作蟲看似態度溫和,實則高高在上強硬冷漠。他不知道張總是否和仲裁院有關係,還是說仲裁院就是更偏向於公司。也許張總就是仗著這一點有恃無恐。
這真真正正是資本暗中操控,屁民求助無門。這可能就是資本時代資本家獲得的優越性吧。
來到蟲星後本來已經漸漸安定的心又泛起波瀾,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無助湧上心頭,湧上雙眼間。酸澀苦楚,黯然神傷。穀呦遠憤怒他所受到的不公平對待,傷感無人傾訴的孤獨。他隻能靠著自己繼續在這個陌生的蟲族社會摸索掙紮前行。
深呼吸平複心情和鼻尖的酸澀後,穀呦遠又搜索了如何投訴政府工作蟲,跟著網上的步驟填寫投訴。然後坐在原位等待。
他不知道這個投訴到底有沒有用,也不知道這個投訴多久才能被看到,以及他申請仲裁公司是不是真的能成功,還是像那個黑心老板說的一樣,難仲裁,難成功,最後隻能息事寧人。但是現在他也沒有彆的事情可做,這一周都在忙碌工作,忙碌到喝口水上個廁所都沒時間,他一直想要休息。現在沒有工作了,失業了,反而有種無事可做的空虛。
穀呦遠坐在仲裁院大廳的角落裡,時不時受到保安警惕的目光,生怕他還待在這裡是想找機會鬨事。
穀呦遠不知道,他的投訴一石激起千層浪,像是個大炸彈一樣把仲裁院炸的蟲仰馬翻。
他低估了A級雄蟲淩駕於整個社會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