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皎做夢了。
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夢裡麵,她又一次夢到了記憶裡的戀人,夢到了他們的第一次初相見。
一般來說,下雪的晚上是很少會有月亮出現的,就像白天出著太陽下著雨,有是有,但是很少見。
而那一天,卻出現了。
那是一個月色極美的晚上,成為大三第一學期的大學生的她從自習室出來後看著地上厚厚的雪,忽然想起來《甄嬛傳》裡甄嬛在倚梅園裡麵的劇情,再低頭一看自己一身漢服,覺得踏雪尋梅看夜景也是極為風雅的。反正她在學校,又不過是九點左右,絲毫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安全。
梅花開得極好,她賞著梅,還折了兩支準備插花。
沒一會兒,又下起了小雪,在她抱著梅枝走出梅林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在路燈燈光下,看到一個正在拉大提琴的俄羅斯青年。
雪膚烏發,眉眼如畫。他一身素白單衣,更顯得清瘦如鬆。
憂鬱的氣質,柔和不失冷峻的輪廓,充滿著破碎感的脆弱與聖潔。
他陶醉在音樂當中的模樣,就像是這個世界都是他的舞台。
“月色與雪色,你是人間第三種絕色。”謝皎喃喃的自語,卻和一雙含著笑意的紫色眼眸對視上。
“卻是不如,”他聲音柔柔的響起,一口流利的漢語讓人驚豔:“月明林下,款款而來的美人。”
謝皎說的是改自餘光中的《絕色》,而這位青年化用的,則是元末詩人高啟《梅花九首》的那句“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而這句古詩,恰恰是謝皎極喜歡的寫梅花的詩,私心更覺要比甄嬛那句“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要好的多。
後來,這個青年,也就是費佳告訴謝皎,那一刻看到一身漢服抱著梅花從雪地裡伴著月光款款而來的她,他以為自己看到了畫中仕女,從畫中走到人間。
而此時,他們倆在月色與燈光下凝視著彼此,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一場注定要雙向奔赴的驚豔。
一見鐘情,一語傾心。
隻是那個時候,感情懵懂無知的謝皎隻以為自己是想和這個漂亮得讓她自愧不如的青年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她一直靜靜地站著,聽完了他拉的音樂,在他背起琴箱時,遞去了一支梅花。
他接過了花,兩個人交換了名字。
皎皎如明月的謝皎。
上帝的禮物費奧多爾。
這就是他們倆的第一次邂逅,浪漫程度絲毫不遜色於秋千架下杏花微雨的嬛嬛和胖橘,也甩了一起《牆頭馬上》的青櫻弘曆N條街。
夢裡真好,沒有生離死彆,沒有蘭因絮果,他們倆從青絲花容走到蒼顏鶴發,真真正正的做到了一生一世,兩心相許,三餐四季,不曾分離。
真好啊,好得讓她覺得這才是他們倆的人生。
她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她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親愛的,您醒來了?”
謝皎嚇了一跳,看過去,卻是一個年輕俊秀的俄羅斯人,他看向自己,紫色的眼睛瑰麗漂亮得讓她下意識的微微晃神。
費佳!
不對,費佳沒有這麼年輕!她認識他的時候......
等等,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幾歲了?
謝皎扶著額頭,隻覺得自己本應該清晰的記憶,就像是被蒙了一層紗一樣朦朦朧朧。
“親愛的?”對方又喊了她一遍。
謝皎迷迷糊糊地看向他,黑發紫眸,蒼白膚色:“費佳?”
不對啊,謝皎迅速清醒過來,我為什麼記憶裡記得,費佳去世了呢?可他為什麼現在又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呢?
“請問,”不知道情況的情況下,謝皎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一張嘴就是麵對費佳時“這是誰家的帥氣小哥哥呀”的女流氓畫風比較好:“先生您是誰?還有,您怎麼不戴口罩?”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什麼要戴口罩?
啊?
和費佳同名?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您好,請問這裡是哪裡?”千萬彆回答我醫院這個一目了然的答案。
想到這裡,她掙紮著起身。
“親愛的,這裡是莫斯科,我們現在在俄羅斯的莫斯科。”他扶著她慢慢坐起來,握著她的手:“您遭遇了不幸的事故,傷到了頭。”
“那麼,”她看向他,同時反手手指穩穩地搭在他的脈搏上——觸手溫熱,跳動有力:“我們倆是什麼關係?”
“還有,先生,您的健康碼是綠色嗎?”
健康碼又是什麼?費奧多爾正準備開口,就見護士進來了。
謝皎目光落在走過來的護士小姐身上,藍色頭發,紅色眼睛,這配色,真的不是二次元嗎?
這樣想著,她故意用俄語誇了她的隱形眼鏡很漂亮。結果得到護士小姐微笑著回答她的眼睛是天生的。
天生的。。。
你當自己是兔子嗎?
這一刻,謝皎確定自己不在老家的世界,那麼......
我特麼是穿越了還是穿越了?
作為一個精通多國語言的人,她細細的聽著護士小姐姐的話,不動聲色的盯著周圍的環境。
她有些糊塗了。
她跟著費佳去他家見父母的時候,也沒有進過醫院啊。。。見父母?什麼時候的事情?
等護士小姐姐離開之後,謝皎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他,審慎而冷凝。
“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呢?”費奧多爾凝視著她,目光溫柔而悲傷:“我們是戀人,您一直都是叫我費佳的,您都忘了嗎?”
戀戀戀人?
“不可能!”謝皎想都沒想回答著。先不說自己記憶裡的費佳看她的眼神才叫充滿感情,而眼前這個人目光裡完全沒有那樣的深情——我見過你愛我時濃情蜜意的模樣,現在的情誼淡薄,我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而且......
“絕對不可能!你還未成年呢!”老娘三觀筆直的人,怎麼可能會找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未成年小老外?
就算你是和費佳一模一樣的藍孩子也一樣!
這話一出口,謝皎更覺得自己有理了,她痛心疾首的看著這個和愛人同名的少年,是的,她現在相信著對方隻是和愛人同名同姓同長相的人(謝皎:呃,這巧合的相同是不是多了點?),反手握緊他的手:“少年,你作業寫完了嗎?考試考全年級第一了嗎?高考成績能不能進名牌大學?”
“年輕人不要光想著談戀愛找女朋友,好好學習,不要把青春浪費在談戀愛這種事情上。”
嗯?
我怎麼感覺對什麼人說過相似的話呢?
(太宰治:啊嚏!)
費佳臉少年:“我大學畢業了。”
謝皎:“???”
你否認學曆卻不否認自己未成年?手機呢,妖妖靈嗎,我要自首!
“我19歲,成年了。”
哦,成年就好......一個30歲的老阿姨啃了19歲小鮮肉嗎?我怎麼可能這麼沒節操?
謝皎曾經在網上看過【隻要老娘保養好,未來老公在高考】,但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句戲言最後落在她頭上。
想象一下,這個和自己去世的未婚夫(謝皎: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我的費佳已經從男友變成了未婚夫,而且還是去世了的。費佳,親愛的,我真的不是在咒你)幾乎長得一樣的少年千裡迢迢跑到她家對她媽說他們倆談戀愛的事情,她那個一直女婿才是親女婿的親媽,是打包把她迅速嫁出去還是怒斥自己親閨女恬不知恥對小十歲的男孩下手玩姐弟戀?還是罵她宛宛類卿玩替身?
【“閨女,你終於想開了。什麼,還是一個外國小夥兒?沒事啊你隻要從費佳去世的心理陰影中走出去就好還要啥自行車呀,趕緊把人騙,啊不,把人帶回來領結婚證......他才19歲不滿結婚年齡?你居然對比你小十多歲的小孩子下手我怎麼生了你這個不要臉的?出門彆說我是你媽。”】
【“你確定他不是費佳的弟弟嗎?你居然敢玩宛宛類卿,你不怕火葬場嗎,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像費佳就拿人家孩子當替身呀!”】
所以這肯定不是她生活的那個世界!
她抬手扶額,伸出手的一刻,她注意到自己的手小了一圈,皮膚也細嫩了許多。
嗯???
她睜大眼睛,抬起頭,表情茫然的看向他:“今年是哪一年?”
“2008年。”
謝皎:“......”我才16歲?!
不對啊,那我怎麼記得我活到30歲?難道我穿越到小時候?
她回憶一下,自己從小到大的親朋好友,她記得;自己穿越之前30歲以及自己的工作,她記得;隻是她的愛人......她剛剛記起來的名字,好像,是叫費佳吧?
她眨了一下眼睛,隻覺得混亂的記憶,更模糊了。
她和費佳認識的時候都是,唔!謝皎臉色一白,劇烈的疼痛讓她抱住頭蜷縮著,眼前就像是低血糖一樣發黑,耳朵裡轟隆隆的耳鳴聲,感覺自己除了疼就是疼。
好像有人在說話,但是謝皎根本聽不到,也聽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但是她在痛苦之餘,隱約感覺熟悉的氣息包裹著自己。
初來乍到的穿越迷茫、頭痛欲裂的劇痛,讓她下意識的縮了縮。
疼。
費佳,我疼。
疼痛感慢慢消了,一片黑的眼前也慢慢地恢複正常,一起恢複的還有自己的聽覺與嗅覺。她眨了眨長長的眼睫,發現自己蜷縮成一團被自稱自己男朋友的費奧多爾抱在懷裡,鼻翼間滿滿都是他的氣息。
讓她很安心、很熟悉,甚至心裡麵會升起委屈感(謝皎:為什麼會感到委屈)和依賴感,就好像......
他真的是自己的男朋友。
謝皎是一個不太喜歡和同齡或者比自己大的異性靠近的人,比自己大的異性看她的眼神讓她本能的心生抗拒與警惕,因為她會覺得對方想侵犯自己;而同齡的異性,沉迷學習或者工作的倒還好,大多數都是喜歡用幼稚的手段去吸引她的注意力——比自己小的,她看著都跟弟弟和小盆友差不多。
所以,除了爸爸舅舅這些異性親人,比她年齡大、能夠和她有肢體接觸還不會讓她感到惡心的人,隻可能是她男朋友。
“想不起來,就不要努力想了。”修長的手掌撫摸著她的頭發,男性低沉溫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x,小月亮,沒關係的,我不介意你忘了......”
謝皎一把推開他,匆匆留下一句“我去一趟衛生間”,從他懷裡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