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日看到的那個姑娘叫周月如,是義父的女兒……她與我們一起上的戰場。”
陸識途斟酌了一下,決定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他現在回來才知道自己四年前居然娶回來一個無比聰慧的媳婦,有些事情瞞著她反而不妥,自己心裡也不踏實,畢竟家裡其他人都知道了,沒有道理隻瞞著她一個人。
況且,他問心無愧。
蘇如意聽到這樣的結果,與她想的一樣,就覺得那個姑娘一身的血殺之氣,與尋常人不同。
卻還是難免驚訝:“胡叔說,女子不能上戰場,是死罪,有這回事嗎?”
“是。”
陸識途本來就沒啥表情的麵色變得更加嚴肅起來。
“如意,周月如女扮男裝上戰場的事情,希望你一定要保密,事關重大,又是這個才勝仗歸來,立功封賞的節骨眼,傳出去對義父的影響重大……“
他這緊張的氣勢,蘇如意當然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我知道,這個秘密我會守著的。隻是那個周月如……分明上了戰場出了力氣,也算得是女中豪傑,卻隻能藏在暗處……”
她有點不舒服,這個時代,女人的地位是如此之地,立了功也不配擁有姓名嗎?
陸識途看看她,眉頭凝起:“女中豪傑……若是以她驍勇善戰的本事,確實可以稱得上是女中豪傑……”
蘇如意一愣,聽出了陸識途話裡有話,似乎並不是很欣賞,也皺皺眉:“你是想說什麼?”
陸識途道:“軍中不讓女子參軍,擅闖入者,重則就地誅之,這些軍規不是無緣無故定立下來的。軍中皆為男子,陰陽失衡,你知道有個詞常用來形容男子?”
蘇如意:“……禽獸?”
她好像有點懂了,很小的時候看過一個國外的軍旅片,裡麵環境艱難,但是旁白卻說,其實比艱難的環境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沒有女人。
當時她還年幼,並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還驚訝這些人怎麼這個時候了還想著談戀愛呢,卻又隱約覺得不是這麼回事。長大以後才明白。
“是。行軍打仗幾年,身邊都是男人,若是有個女人,定然會影響許多人的心境,打仗不是小事,軍心動搖便有可能全軍覆滅,軍隊背後是家國,縱然周月如天縱奇才,但不顧全局一意孤行,置軍中兄弟與家國安危於不顧,那也隻能算是自私,甚至是愚蠢。”
陸識途繼續道。
“周月如當初混進義父的隨從隨軍出發,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她自小被驕縱長大,自視甚高,揚言就算是戰死也不回家,義父害怕強行扭送回去中途還會再生禍端,不如放在自己身邊,把不可控的危險變成可控的危險。”
“後來我無意之中呢發現了此事,知道他是義父的女兒,也不得不幫著隱瞞,義父對我恩重如山,這個女兒是他最疼惜之人,周月如的身份暴露影響太大,我不能置義父於不義……”
陸識途一臉糾結,蘇如意也覺得糾結,這是個知法犯法的事情,但卻很難評。
違反軍規必然是錯,但怎樣冷血的人才能對自己的骨血痛下殺手呢?
她不想去想這個問題,把一整塊糕點塞進自己的嘴裡,道:“這個事情我會保密的,就當我從來不知道。”
“還有一個事情我思來想去還是應該告訴你——”
陸識途苦笑一下。
“也不知道周月如發的什麼瘋,她想嫁到我家來,但是我已經拒絕了,你放心。”
蘇如意一愣,心裡滑過一絲酸意,儘管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沒有什麼深刻的感情,但他是自己男人這是個事實,居然有人覬覦自己的人?
她有點不爽。
”既然她是你們軍隊唯一的女性,你們一定很寶貝她吧?”
蘇如意口氣不由帶上一點揶揄,既然那周月如對他有意思,又是在那樣極度缺乏女人的情況下,那不是……
陸識途蹙眉盯著她,把蘇如意盯得心裡一愣。
“如意,你覺得戰場上是什麼模樣?”
“啊……”
“當我還是一個不知名的士卒的時候,每天就隻想著吃飽穿暖,還有活命,我拚命往上爬也是為了活命,以為當了將領活命的機會就會更大,但是真的坐到那個位置上的時候,前方的敵人,背後的家國,麵前兄弟們的生死,這些責任都壓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性命反而變得微不足道了。如意,戰場上沒有那麼多的兒女情長,更多的是滿地無人斂骨的屍骸。”
陸識途頓了一頓,“一個將領的決定至關重要,關乎手下一眾兄弟的性命,下麵人的生死都要算在將領頭上,周月如本來就是違背軍規的存在,你覺得我該如何看她?她於我來說就是個累贅。倘若她不是義父的女兒……”
按軍規當然是殺了,一人之勇對於一個軍隊來說微不足道,她的存在弊大於利。
蘇如意心頭一凜,覺得氣氛更加沉重,自己狹隘了,隻顧著從自己的角度去想問題,去打仗又不是去旅遊。
“抱歉,我……”
“無事,我就是怕你誤會。”
陸識途伸手抓住蘇如意的手:“戰場上活命艱難,兄弟們都是靠著對家中的牽掛苦熬下來的,看到你們都在,我……覺得就足夠了。”
蘇如意眼前一下子模糊起來,這人明明不是自己的丈夫,但是此時卻遠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緒,反握著他的手:“嗯,家裡人一直都在等你們回來呢,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好。”
此時二人才覺得彼此關係拉近了許多,不像之前像是陌生人一樣。
蘇如意趕緊擦了擦眼角,她不習慣掉眼淚。
又忽然想到一個事情:“你義父是將軍,又姓周,周月如莫非是那個周三小姐?”
陸識途:’沒錯,周月如就是周家的三小姐,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