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袋倒完，那量具還差一截才滿，張氏急忙提著袋子要上前補滿，那官吏抬腳一踹，不瓷實的麥粒頓時塌陷下去好多，還覺得不滿意，又踹了一腳。

張氏：“……”

大熱天的，額頭上都是冷汗。

卻還是不敢吱聲，一旦表現不滿，人家多的是法子整治你，讓你更加有苦難言。

隻能恭恭敬敬地趕緊把缺的補滿。

官吏在小本子上劃了一道。

旁邊的裡正開口：“陸多田家的，還差四個大人一個孩子的。”

這位裡正是隔壁村的，杏花村太小了沒設裡正，所以隔壁村的裡正也把杏花村的相關事務負責了。

每年都到杏花村輔助糧稅事務，對各家各戶的人口情況再了解不過。

蘇如意應了一聲，拉著旁邊的張氏就走。

張氏魂不守舍，以前上交糧食也會有一些損失，但家家戶戶都是一樣，便也覺得正常。

可今日，人家官老爺把故意刁難他們陸家的態度明明白白擺在臉上，這是最叫人害怕的。

“娘，你那裡還有碎銀子沒有？”

蘇如意將張氏喚回神。

張氏急忙道：“有！有！”

“你回去給我取兩塊來。”

“好，我這就去。”

張氏快速往自家方向走去，她心裡也知道今天不花銀子恐怕不好解決。

隻是她捏著碎銀子匆忙趕回來的時候傻眼了，蘇如意居然已經把自家該交的糧食都交完了，那量具下麵的麻布上好厚的一層麥子，看得人心裡突突直跳。

“蘇小娘子，你沒有什麼不滿吧？”

官吏笑嘻嘻道。

蘇如意眉梢輕輕一抖，自己在村子裡麵確實無人不知，但上麵的官吏也知道自己是誰就有些古怪了。

她平靜道：”回官爺的話，民婦沒有不滿。”

“也是，你們陸家現在發達了，連收個糧食都要雇人來收，自然是看不上這些糧食的。”

兩個官吏似笑非笑地諷刺道。

附近等著交糧食的村民大多露出興高采烈之色。

蘇如意沒有跟官吏理論，禮貌地退開。

“蘇如意！你——”

張氏一把拉住她，一把往自己糧食堆放那處走去，一邊壓著音量焦急道：“你不是喊我回去拿銀子嗎？你咋不拖一拖？”

這銀子悄悄塞給官爺，人家肯定就不會為難他們家了！

蘇如意擦擦臉上的汗水，整張臉都被曬得紅撲撲的。

“娘，碎銀子呢？給我。”

“糧食都交了，這會兒也用不上了呀！”

嘴上說著還是將袖子裡麵的碎銀子掏出來塞給蘇如意。

張氏的心裡一直沒有平靜下來，臉色現在都是白的，也不是多交了那麼多糧食的事情，而是得罪了官爺，總覺得以後的道路會非常困難，越想越是擔憂。

蘇如意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娘，沒啥大事情，不要擔心，啥事情有我頂著呢！”

“如意——”

張氏聲音一梗，脫口而出，險些哭出聲響。

自從自己男人死了之後，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幾個兒子雖然頂事，但自己是當家，這顆心從來沒有放下過，現在三個兒子都指望不上，自己六神無主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這樣說——

她的心裡一暖，暖得發酸，突然就放鬆了，是啊，現在是自己這個兒媳婦當家，她當得還相當不錯呢！

看她此時的模樣，平靜還帶著笑，好像一切也不是那麼大不了。

“如意，這個家，多虧有你……”

張氏的聲音有些疲憊，不像正常時候那麼高亢。

蘇如意心裡也是軟的，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婆婆一直蘇如意蘇如意地叫著，剛才突然喚自己一聲如意，好像無形之中距離就更近了。

她也聽出了這個總是神經高亢的婆婆此時的脆弱。

軟聲道：“娘，沒事，你看著他們把糧食送回家就在家裡好好休息，我等一下就回去。”

“你可千萬不要做混事，那些官爺可和我們這些泥腿子不同！惹到他們要出大事情的！”

張氏抓著蘇如意的手緊張叮囑。

“娘，放心吧，我又不是傻，我惹他們做什麼！你回去吧，把孩子們都領回去。”

交了糧食，陸家剩餘的糧食就隻有二十口袋，其中一袋子還沒滿。

五個花錢雇來幫忙的男人跑了兩次把糧食背回去。

蘇如意瞅著裡正一個人的時候，過去塞了塊碎銀給他。

裡正看到是她愣了一愣，手裡就要把銀子塞回來。

“陸家的，你這個時候求我也沒用，那糧食……我也幫你們拿不回來，唉……”

裡正到底也是莊稼人，深知種莊稼不易，也知道官吏私下摳油水可惡，但他畢竟是最底下的小小一個官，官吏做的這些事情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辦法。

蘇如意往後退了一小步，沒有拿回銀子，微微一笑，低聲道：“裡正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跟你打聽一下我們陸家怎麼招惹那二位不高興了？是誰在背後說我們陸家了？”

裡正聽後就把銀子塞子袖子，這樣跟個女人推來推去叫人看見了麻煩。

“是羅家的。那二位聽聞你們陸家賺了大錢，心裡不舒服。唉，你們既然有彆的生計，那就不要在意那多的糧食了。”

蘇如意點頭：“裡正大人說得是，我再打聽一下那二位官爺姓甚名誰？”

……

晚上家裡人都知道自己今日被官爺為難的事情了，個個都如張氏一樣膽戰心驚。

張氏問道：”如意，你把那兩塊碎銀子給人家沒有？”

蘇如意：“沒有，我糧食都交了，給了也沒用。”

蘇如意數著今日擺攤的收益，然後將200個銅板推到婆婆麵前，又另外加了15個。

給兩位嫂子一人10文。

“以後每日的錢漲了。”

她說著，又給了劉翠兒10文：“這是大哥的。”

這幾日陸多田挖空心思地在給蘇如意做用來練習紮針的假人，蘇如意要求假人一定要做得像個人，把他愁得頭發都要掉了。

“你可先彆整這些！”張氏敲著桌子，顧不上收錢，“你沒給兩位官爺，那你給誰了？”

“給裡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