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意摸著三個雞蛋,有些感動,雖然隻是三個雞蛋,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呀。
人家半夜挺著一把老骨頭出診,一分診費沒收, 還倒給三個雞蛋,很善良了。
她將三個雞蛋又還給兩個男孩,“拿去灶房讓二嬸放好,明天吃。”
給出去的雞蛋又回到自己手上,兩個男孩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家裡好東西但凡到了三嬸手中,基本是拿不回來的。
沒想到……
三嬸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有些不一樣了。
蘇如意關好院門,轉過身才發現兩個男孩還杵在原地沒走。
他們有些呆懵,不確定該不該拿著雞蛋離開。
三嬸不會罵他們吧?
“你們瞌睡了嗎?瞌睡了就先去奶奶的屋裡睡覺吧。”
“不瞌睡。”
兩個男孩搖搖頭,其實是有些困的,可是他們不敢睡。
感覺睡著了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不瞌睡就等吃了油渣再睡, 我們去灶房看看豬油熬得怎麼樣了。”
豬油?油渣?
兩個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沒有持續多久,又慢慢地黯淡下來。
陸多田的事情對他們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心裡沉甸甸的。
灶房裡麵沒有點燈,李寶珠就借著灶堂裡麵的火光,在鍋裡操作著。
“二嫂,家裡還有油燈嗎?”
“我看得見,不用油燈,弟妹你去歇著吧。”
李寶珠衝著蘇如意露出一個彆扭的笑容,很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她不知道這豬板油是用誰的錢買來的,也許是蘇如意自己藏的私房錢,也許是蘇如意從婆婆那裡偷來的錢。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蘇如意能把這錢用來買豬油讓家裡吃,就足夠了。
不知道多久沒沾上葷腥的李寶珠此時對蘇如意隻剩下感激。
兩個蹲在灶堂前邊的小朋友也一臉認真的模樣,好像燒火是一件神聖的事情。
大郎和牛兒踮著腳尖往鍋裡望去,真的是熬豬油呢,好香的味道,鍋裡已經出油了,亮晶晶的。
他們三個一來,本來就不大的灶房裡麵擠的都快轉不開身了。
蘇如意也走過去,站在兩個大孩子後邊往鍋裡麵看了看,這油香的味道真誘人啊。
“ 二嫂,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娘她們那裡看看。”
“好,儘管交給我就是!”
蘇如意從灶房出來,看到院中樹下的桌邊坐了個人,看身形是張氏,不知道啥時候出來了。
她的身影孤單羸弱,看著叫人挺心酸的。
蘇如意往大哥大嫂的房門口看了一眼,房門虛掩,裡麵的燈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她走到桌邊,在婆婆身邊坐下。
“娘,大哥他現在如何了?”
張氏正坐在桌邊愣愣發呆,聽到又提起他可憐的大兒子,鼻子一酸差點又哭了。
急忙伸手擤了一把,彎腰在鞋底子上擦一擦。
一陣晚風吹來,有些涼意。
張氏抬頭看看夜空,烏雲黑沉沉的。
“要下雨了,這鬼天,咋的不早下幾日,老娘的腰都要斷了!”
張氏罵道。
蘇如意道:“反正我們前邊也沒有澆透,這再連上一場雨也挺好。娘,我大哥今天是怎麼回事,他怎麼——?”
“唉——”
張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覺得渾身虛軟無力。
又嗔怪蘇如意一句:“還不是你!”
“我?”
蘇如意指著自己的鼻尖,她今天可都沒在家,怎麼跟她扯上關係了?
“對,就是你!”
張氏道。
原來今天蘇如意離開家的時候說要去鎮上找活乾,就是這個舉動讓陸多田痛苦了一整天。
家裡的女人哪個不是累死累活的?他這個男人光躺著吃飯,啥都做不了。
他早就有輕生的想法,但一直沒有實施,都是一天一天地賴活著。
今天被蘇如意給刺激到了,覺得實在對不起家中的女人們,自己死了,她們說不定還輕鬆一點。
若不是白天的時候要守著小蛋兒,他就早早自我了結了。
他想了一整日,下定了決心,晚上吃了最後一頓飯,便偷偷地準備上路。
隻是他這屋是炕屋,連個床頭都沒有,他又沒有能耐把繩索拋到房梁上去。
試過來試過去,就想著自己把自己勒死算了。
就把褲腰帶解下來在脖子上繞了幾圈,自己用手往上使勁拉。
後來就迷迷糊糊了,再醒來,他發現自己又活過來了。
這就是今天的事情了。
蘇如意聽得又好笑又心酸。
幸好沒有床頭,否則的話,陸多田恐怕真的就去了。
張氏平日裡懶得和蘇如意說話,但此時心裡憋了太多,也顧不得麵前到底是蘇如意還是劉翠兒,或是李寶珠。
一股腦說了很多話。
說得自己又淚眼漣漣,感覺明日無望。
“你大哥現在撿回一條命,但他還是不想活,這該咋辦嘞!”
張氏很迷茫,她舍不得兒子,可是兒子活著也是受苦,其他人也過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該咋辦,該咋想。
“人家胡老頭還說要補,家裡就三隻雞,一頭豬……”
張氏頓了一頓,心裡冒出要宰豬的念頭,雖然還是半大的豬仔,還是能賣到些錢的,可這豬一賣救得了現在,往後呢?
蘇如意道:“娘,天無絕人之路,隻要我們陸家一條心,哪有過不去的坎。明天先宰一隻雞,給大哥燉個雞湯吧。”
反正這三隻母雞,一個都不下蛋。
張氏瞅了一眼蘇如意,還知道一家子一條心就沒有過不去坎的道理呢?
真不像她說的話。
但此是她說出這樣的話,倒挺叫人舒心的。
這蘇如意若是今天晚上再胡鬨,她這把老骨頭真的會散。
“行,明天宰雞吧……”
張氏是有氣無力道。
她也知道家裡養的這三隻雞不下蛋,但一直想著到時候拿去賣錢,還能救個急什麼的,自己從未想過去吃。
她們這種人家,哪有資格吃雞啊?
空氣中隱隱約約傳來了油香味,張氏這會兒才聞到。
又有點想回屋去數數自己藏起來的那點銀錢,奈何身子沉重,根本不想動彈。
又想,算了,就算是這個女人偷去了又如何啊?現在還能要回來不成?
她偷去了這不是還給家裡買了點豬油回來嗎?
比起以前已經很有良心了。
就這般吧。
她現在沒有力氣跟蘇如意打仗,光是想一想明天天亮該怎麼活就夠累了。
……
晚上,大家都是吃了油渣才去睡的。
但這油渣吃得小心翼翼,缺失了原本該有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