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先心動(1 / 1)

王濟川見她有點兒油鹽不進的意思,真心急起來,“那你得說實話,我到底怎麼得罪你了?要不然,我不能接受你單方麵斷絕來往。再有,為什麼不希望我見陸修遠?有什麼不方便的?”

雁臨停下腳步,站在徐徐秋風中,眸色平靜無瀾,令人揣摸不出心緒。

她順直的長發隨意用手帕束著,精致的眉宇未經任何多餘的修飾;穿著灰色圓領毛衣,直管牛仔褲,白球鞋。

以往在王濟川眼裡不諳世事的女孩,在這一刻現出罕見的美感,纖細的身形平添一股不動聲色的氣勢。

雁臨靜靜地開口:“你跟我說話,彆想當然地看待甚至埋汰陸修遠,成不成?”

話有些重,王濟川卻沒反駁的餘地。

“你認為,前途、健康都正處在十字路口的人,會有閒心應付根本沒打過交道的人?說什麼話之前,你能不能先考慮一下彆人到底是什麼處境?”

王濟川麵頰有些發燒,“是是是,我說話欠考慮……”

“說起來,你欠考慮的事兒的確不少。”雁臨直言不諱,“你是男的,對做人底線、基本原則,應該有明確的定義。

“我耳根子軟,差點兒被宋家慫恿得消極對待婚姻,問題不小,我承認。可你怎麼也跟著湊熱鬨?

“在部隊十年,執行任務時重傷的人,剛遇到意外,平時被他和戰友保護的人就對他落井下石,做人不應該是這個做法兒。

“而且,我要真離婚了,對自己、宋家和你有什麼好處?你哪怕勸過我一句做目前該做的事,好歹堅持幾個月,我都不會跟你也絕交。

“除了被你們帶溝裡去,我想不出再跟你們來往的任何意義。”

隨著她冷靜的語調,王濟川的麵色漸漸漲紅。

“話也許重了,可我真是這麼想。”雁臨舉步,“有事沒事都不用再見,祝你們幸福。”

王濟川幾乎是落荒而逃,到了不遠處一個胡同口,見到翹首等待的宋多多,黯然搖頭。

宋多多蹙眉,“你勸她都不管用了?她怎麼說的?”

“我情願誰指著我鼻子罵幾句街。”王濟川苦笑著,說了雁臨那些話。

“居然唱起高調了,瞧瞧這覺悟……”宋多多啼笑皆非,更多的卻是匪夷所思,“這要不是陸家的功勞,打死我都不信。”

“可她說的確實在理。”王濟川摸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一口,“以前我也想過參軍,家裡死活不讓才歇了心。”

“現在是翻老黃曆的時候?”宋多多橫了他一眼,“你們都高尚,我俗行了吧?我務實,我就認可多個朋友多條路的硬道理。”

王濟川不說話。

“雁臨的工作,本來要讓給我弟弟,隻差一句明白話。現在好了,秋雁薇已經正式上班,我弟弟每天無精打采的。你跟我賺錢的好點子那麼多,要是沒關係鋪路,就等於做白日夢。”宋多多說著這些糟心事,難掩心酸。

“這些跟雁臨有什麼關係?”不論如何,自尊心不允許王濟川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女孩子身上,“隻說你家裡的事,就算雁臨能幫你們,你們能給她什麼回報?攪和她的婚姻、斷定她丈夫廢了?”

“王濟川!”宋多多眼中噙滿了淚,“我跟雁臨不是一年兩年的交情,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的家人。你隻說我盼著她解決難題,怎麼不說以前追她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是我給她攆走的?”

那人家不也沒讓你白忙麼?就算沒那些事,雁臨每個月的零花錢有一半都給你改善夥食了。再說了,同是中師在校生,遲早為人師表的男孩子,那時喜歡雁臨的哪有本性壞的?王濟川滿肚子的不讚同,卻不敢說,畢竟多多對他沒的說。

沉了沉,他取出手帕遞給女朋友。

宋多多擦去眼淚,語聲猶帶哽咽:“不管你相不相信,為了你,我什麼都舍得下,也什麼都願意做。你不想做的事,我來。”說完轉身,背影透著堅決。

王濟川有點兒懵,“多多,你要做什麼?”

宋多多攥緊手帕,死死地咬了咬唇,腳步更快。

她得從長計議,打好腹稿去見陸修遠,求他說服雁臨回心轉意。希望再小,也得全力嘗試。

如果人際關係少了雁臨,她和濟川將要喪失很多唾手可得的好處,打破她的全盤人生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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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臨來到自由市場。

這種小市場的出現,緩解了很多人的飲食問題。

在以前,憑你手裡閒錢再多,沒有對應的糧票肉票副食票,也隻有乾著急的份兒,要是再沒有精打細算、營養搭配的意識,上半個月有葷有素,下半個月鹹菜配粥也不是不可能。

小市場絕大多數商品都用不著糧票,隻是價錢總有浮動。

比如今天,一塊錢可以買八個雞蛋,上回隻能買六個。

方便是對照當下環境來說,實際仍然少不了鬱悶的時候。

牛肉營養價值高,雁臨想三不五時地給陸修遠做,但如今牛肉又貴又不好買,供銷社裡一塊八一斤也算了,還不是每天都有,賣兩塊多一斤的鹵牛肉時更多。

自由市場的情況大同小異。

雁臨鬨情緒的點在於:鹵牛肉的做法不見得適合傷病員,害得陸修遠過敏發炎了怎麼辦?

再沒好氣也白搭。這是物流不通暢導致的問題,冰箱更沒普及到一般的縣城,鹵牛肉總比鮮肉放的時間久,換她是商家也得這麼辦。

買不到鮮牛肉,考慮到接下來幾天時間不寬裕,雁臨采購了很多禁放的蔬菜調味料,之後隻需要每天出來買點肉和饅頭花卷。

拎著東西到樓下,雷子匆匆忙忙迎過來,一股腦接到手裡,笑笑地解釋:“跟大軍送點兒東西過來,遠哥和我爸媽派的活兒。”

“那我得先看看,不該收的我可不要。”

雷子一味地笑著。

上樓去,大軍守在一堆紙箱、尼龍袋、塑料袋旁邊等著。

紙箱是立體聲收錄機的包裝。

雁臨握著家門鑰匙,低頭看著,犯了難。等散夥的時候,她得還回去,可這又不是金銀之類保值的物品,照原樣還個新的,她和陸修遠都虧得慌。

大軍手勢輕巧地拿過鑰匙開了門,一邊往門裡搬東西一邊說:“彆多想,嫂子,遠哥隻是請你幫個忙,替他試試這種收錄機功能的優缺點,捎帶著送來的磁帶也一樣,你也幫著聽聽音質怎麼樣。”

“他是真有的說。”雁臨咕噥著,也真服氣了,“這些米麵菜肉的又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要麻煩我替他做好再吃完?”

大軍忍俊不禁,“遠哥說你做飯好吃,但總讓你供著病號飯不合適,把你吃得到月底沒錢花,對他也沒好處。我說句到家的話,你們要是已經辦過婚禮,現在遠哥的錢都得交給你保管,總見外就太奇怪了。”

“好吧。”雁臨心說,陸修遠甩她三回沒甩成,還有理了。翻一翻,見肉類裡有牛肉,不由笑了,“買牛肉費勁,剛還生氣呢,這下好了。”

“放心用,三兩天送一回。”

雷子和大軍在家裡,常分擔家務活,這會兒問過雁臨的意思,打下手處理食材。

灶上用小火熬著南瓜粥,另一邊用西紅柿土豆燉著牛肉,彆的菜隻等著下鍋炒,三個人到客廳說話。

雷子給雁臨看自己家給她的東西,“上回你沒帶紐扣拉鏈,我們挑了這些合適的。有皮帽子手套的訂單,入冬前得完成,這半張羊皮、半張牛皮是人白饒的,你留著自己做點兒小東西。”

紐扣拉鏈,雁臨當時是考慮到縣城有服裝輔料作坊,提供的選擇麵廣,對大小客戶都歡迎。既然金家好心送來了,她也就從善如流,“那天忙忙叨叨的,真沒顧上,幸虧你們心細。皮子我也收著,就當今兒又過節了。”

雷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雁臨帶兄弟兩個到臨時充作的工作間。

褲袢、前後褲袋已做好備用,正在做的是褲腰。

縫紉機前有張條凳,上麵的紙箱裡,盛著做得一式一樣還沒剪斷線的牛仔布料。

大軍隻覺得新鮮,這兒瞧瞧那兒看看。

“這是拚接縫合之前的工序,先做哪樣都可以,後期必須按次序來。”雁臨跟雷子說。

雷子點頭,“彆的不說,省下來的換壓腳針頭的時間就不少。”

“但是這樣的話,縫紉工就不能了解每件衣服的全部製作工序。”雁臨笑說,“不用問也知道,很多人會在家做私活兒,衣服倒手賣出去賺點兒零花。想要人家不撂挑子,得給實惠。”

“製作成本上調一些,每道序也計件開工資不就結了?說白了,縫紉工多的是,出去開成衣鋪的有幾個?”

雁臨莞爾,“我是有機會就跟你念叨幾句,你覺得有道理的,記著跟家裡說。”

“噯!”

兄弟兩個帶著飯菜離開前,雁臨刻意說了見王濟川的經過,“他和宋多多的想法挺奇怪的,沒準兒跑醫院說三道四,你們防著點兒,彆放他們進病房。”

雷子、大軍滿口應下,可到了醫院,和陸修遠一起吃飯時,一句不落地複述。他們不是嘴碎,隻是讓陸修遠知道雁臨一心為他著想。

隻是,陸修遠沒避著誰的習慣,“那倆人要是過來,我沒空不用說,有空不用攔。”

不在他這兒找轍,回頭還不是去找雁臨?胃病好了吃糖獎勵自己的主兒,真攤上死纏爛打不肯絕交的人,她除了說車軲轆話生悶氣,還有什麼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