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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薄情手則 柯小聶 3761 字 11個月前

眼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謝冰柔朝一旁阿韶使了個眼神。

阿韶心領神會,麵露難色:“五娘子,本來咱們給府中各人都備了禮物,可這次走得匆忙,獨獨落了給沈娘子那份,卻不知如何是好?”

謝冰柔輕輕嗯了一聲:“怎會如此粗心?幸喜婉蘭性子溫婉,通情達理,大約也不會計較?”

謝青緹卻聽得臉色變色了,小臉上染上了一層關切。以她之所見,沈婉蘭慣會裝柔弱,如此還不趁勢賣慘,說阿姊給她臉色瞧?

她麵色變化,欲言又止。

然後謝青緹在自己禮物裡挑了一枚釵,彆扭說道:“沈阿姊雖然大方,可保不齊彆人憐惜、同情她。阿姊,這禮數咱們還是要周全,不如把我這根釵給她。”

謝冰柔麵上不覺露出歉疚之色:“可這本是送你禮物——”

謝青緹站起來:“我們親姊妹之間,還分什麼你的我的?”

謝冰柔麵上萬分憐惜,一副委屈了謝青緹樣子,然後才讓阿韶接過這枚釵。

沈婉蘭的那份禮物自然沒有忘記帶,如今謝青緹讓出來的這件禮物,自然會以謝青緹的名義送給沈婉蘭。

畢竟今日謝青緹有些失言。

阿韶又想自家姑娘怎會算到謝青緹肯主動讓出自己禮物?不過姑娘一向極善於觀察,算到六娘子的心思也不足為奇。

謝冰柔軟語溫柔的跟謝青緹說話,不一會兒就將自己這個妹子摸個通透。

謝青緹卻是個心思淺的,雖然好似懂一些事,可終究是個小孩子。這大約也是因為她長於謝家,又有溫蓉這個大夫人照拂,並沒有吃真正苦頭緣故。倘若謝青緹吃了真正苦頭,也不會是這副性子了。

謝青緹識字不少,謝家請來的女先生已經開始講中庸,禮儀和規矩也學了些。

但她成長過程中缺了父母這樣的角色,那麼她性格上有一些彆扭和尖銳也不足為奇。

謝青緹也禁不住纏著謝冰柔問川中之事,特彆的好奇謝冰柔在巴東郡驗屍斷案。她倒並不覺得謝冰柔逾越無禮,隻覺得自己這個阿姊和京中其他的女娘都不一樣。

謝冰柔撿了些有趣的事說,仿佛她在川中生活那些日子裡都是開心的事,當然謝冰柔也總願意去想那些開心的事。

姐妹二人說到傍晚,用過晚膳,謝冰柔便讓謝青緹在自己這處留宿,睡自己屋子裡。

許嬤嬤是溫蓉安排來照拂謝冰柔的,眼見姐妹二人甚為和順,也覺得大夫人稍可放心。

一夜過去,到了次日清晨,謝冰柔手一模,身側卻是一空。

謝青緹早就醒了,居然悄悄跑了出去。

謝冰柔不及梳洗,係了一件披風,匆匆出去找她。她踏出房門,婢子白蘭向樹上指指,謝冰柔就看到了自己妹妹。

謝青緹是很喜歡爬樹的,她覺得自己坐在高高的樹杈上,四周沒有彆人時,自己心裡才會很安寧。她那半大不小的心裡那些焦躁,仿佛才會淡了幾分。

她也瞧見謝冰柔了,於是笑嘻嘻向謝冰柔揮手,雙腳一晃一晃的,顯得十分愜意。

謝冰柔招手讓她下來,等謝青緹湊自己跟前,謝冰柔忍不住揉揉妹妹腦袋。她歎了口氣,欲言又止,最後隻說讓她小心些。

謝青緹忍不住笑了笑,問:“阿姊,可你沒說我厲害不厲害?”

謝冰柔手指比在了唇前,輕輕噓了一聲。

清晨陽光落下來,照在了謝青緹後頸。謝青緹頭發攏在一邊,露出脖子,後頸處有一些細細的碎發桀驁不馴,在陽光下閃爍亮晶晶的光輝。

謝冰柔不知怎的,心底微微一柔。

接著謝冰柔摘取她頭發上一片樹葉,再喚阿韶、白蘭兩個婢子入內,服侍二人梳洗。

白蘭今年十八九歲,原本就是謝青緹身邊貼身侍婢。因為謝冰柔在這兒留宿,白蘭也順道留下了服侍。

彆人不知曉,阿韶可是瞧出來,自家姑娘在不動聲色打量白蘭。

阿韶跟隨謝冰柔很久了,主仆之間也有旁人難以理解的默契。

她比謝冰柔大一歲,跟了謝冰柔差不多十年了。十年前,客居薑家的謝冰柔忽而生了一場病,高燒之下,將許多以前的記憶都忘了。此後五娘子縱然醒過來,卻也仍時不時發低燒,整個人病懨懨。

那時候薑家也擔心得不得了,想挑個熨帖懂事的婢子服侍照顧謝冰柔。可沒想到,謝冰柔卻挑中了自己。那時候阿韶年紀太小,模樣也黑瘦,本來不合適。可謝冰柔點中了阿韶,薑家也沒辦法。

也不知是不是湊巧,自打阿韶開始照顧謝冰柔,謝冰柔那身子也漸漸好起來。薑家人覺得自己有些旺五娘子,便允她留下。

一晃十年過去了,謝冰柔已經替她脫了籍,而她也隨謝冰柔到了京城。

她留意到謝冰柔在暗暗打量白蘭,於是阿韶也暗暗多看白蘭幾眼。

白蘭話不多,乾活兒也麻利。作為一個婢子來說,白蘭也沒什麼可挑剔的。不過阿韶也注意到白蘭一個小動作,那就是白蘭有時會伸出手,摸摸她的脖子,仿佛衣領裡藏了什麼東西。

若再細看,白蘭衣領一圈確實隆起一點。

謝冰柔沒說,阿韶也裝作沒看見。

待用過早食,白蘭向前奉茶,謝冰柔便輕緩說道:“白蘭,你佩戴這串瓔珞也確實漂亮。”

白蘭吃了一驚,手一抖,就將茶水撒出些許。

謝冰柔卻伸出手,挑開了她的衣領,將她脖子上戴著的五彩瓔珞撥了出來。

那串瓔珞是金線打造,還鑲嵌珠玉,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不是白蘭這個婢子可以佩戴的。但年輕姑娘得了這樣漂亮的首飾,若不戴一戴,心裡總有些不甘願。於是白蘭偷偷藏在衣裡,乾活時摸一摸,也會覺得開心一些。

她動作很輕微,以為旁人不會發現,可謝冰柔卻觀察得很仔細。

阿韶反應也很快:“這樣名貴的首飾,絕非你一個婢子能擁有,難道你手腳不乾淨?按我大胤律令,凡仆人偷盜主人財物者,丈二十,徒一年。白蘭,你膽子實在太大了!”

白蘭咚的一下跪在地上,茶杯摔碎,熱茶撒了一地。

阿韶嗓音那般嚴厲,可謝冰柔的嗓音卻是柔和起來:“想來一定是個誤會,白蘭,你不像手腳不乾淨的人。可是府中哪位主人賞賜於你的?”

阿韶示之以威,謝冰柔懷之以柔,主仆二人一搭一唱,白蘭驚恐之餘禁不住脫口而出:“是,是亭陽侯夫人給我的。”

話一出口,白蘭就有些後悔,雙頰也是一片潮紅,低著頭不敢說話。

謝青緹吃驚的看著自己貼身侍婢,恍惚間謝青緹也想起了許多事。白蘭是她身邊的人,仿佛總會有意無意說些針對沈婉蘭的話。

甚至謝青緹昨日人前無禮,也因白蘭昨日梳頭時總有意無意提及,說五娘子還未回京,名聲卻已經壞了。

到了如今被揭破白蘭跟人私通款曲,以謝青緹這樣的宅鬥腦自然腦補了許多,什麼借刀殺人,挑撥離間,鬨得她雙頰一片通紅。

謝冰柔輕輕拉了謝青緹小手一下,本要發作的謝青緹便沒說什麼。

然後謝冰柔柔聲說道:“起來吧!”

待白蘭起身,謝冰柔向一旁許嬤嬤說道:“許嬤嬤,我便想跟大夫人說。這拂雪閣本來就大,我又好不容易才回謝家,也想跟青緹親近些,於是便想在拂雪閣收拾一處房間,讓青緹和我住一處。”

“既住一處,那便無需這許多人伺候,從前照拂青緹的白蘭,也不必再留跟前了,你說可好?”

許嬤嬤:“大善,五娘子恭善節儉,老奴這便去回大夫人。”

謝冰柔在處置這件事時,一道婀娜的身影也正輕盈的站在門口。

春日猶寒,女娘著素色披風,披風一角繡了隻蝴蝶。伴隨主人細微的動作,那蝶也輕輕顫抖,好似要振翅欲飛一般。

再順著披風上蝴蝶往上望去,便是沈婉蘭那張宛如妍花的美麗臉龐,身後還跟著她的婢女阿萱。

沈婉蘭眼神很專注,聽得也很認真。

這位剛回到謝氏的五娘子是很聰明的。亭陽侯夫人賞賜下人貴重禮物固顯彆有居心,可這也不是什麼明麵上罪狀。而且大夫人會覺得謝冰柔這樣處置很懂事,很顧全謝氏名聲。

白蘭不過是個婢子,悄悄逐走就是。可亭陽侯夫人私窺謝家女娘私隱,那傳出去可是一樁醜聞。

溫蓉這個大夫人,可是最聽不得這樣有損名聲的事情發生。

許嬤嬤是大夫人心腹,當然知曉溫蓉的忌諱,於是迫不及待的說大善。

五娘子這麼合大夫人的心意,相信很快就會被大夫人拉入胤都貴族女眷的交往圈子,博得彆人稱讚。

以謝冰柔這樣手腕,那些關於謝冰柔刻薄霸道的流言蜚語,想來很快便會煙消雲散。

沈婉蘭眼底泛起了一縷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