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被叛變(1 / 1)

周黑雨上完物理課回來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半。

她沒料到自己僅僅不在學校三個小時,就出現了如此巨大的變故。

剛剛一整節物理課,她耳朵裡聽著那個假裝和藹、實際上不停壓抑脾氣的中年女物理老師講話,眼前看著熟悉但陌生的公式飄來飄去。

腦子中想的還是陳漠河的建議,她要怎麼說服爸爸媽媽。

那些她準備好了要說的話,那些幻想出來的呐喊,是如此的自然,好像本該如此,始終存在,好像它們都是潛藏在她海底輪裡的心聲。

她一想到她會這樣說,她的心臟就像中國鼓一樣激動地、期待地、猛烈地跳躍。

一直到她回到鵬舉樓,高一一班的教室,她的出竅的靈魂才被一陣嘈雜拉回來。

蘇臻從後麵拉住了她。

她嘴唇發白,雙眉緊皺,下巴嚴肅地繃緊。

她嚴峻焦慮的神色令告訴周黑雨有什麼麻煩事兒發生了,她急忙問道:“怎麼了?”

蘇臻說:“錢知卓叛變了。”

周黑雨的大腦由於這種急轉彎式的主題切換,空白了一秒鐘。

隻聽蘇臻說:“陳漠河氣不過去找他理論了。聽錢知卓的語氣,他一開始就是為了挫敗我們的計劃,才騙我們加入的。”

周黑雨背後出了一片汗,竭力消化著這個看起來無法解決的問題。

蘇臻歎了口氣道:“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報複陳漠河,陳漠河想離開學校,他就不能讓他如願以償。”

周黑雨艱澀地開口,詢問那虛無縹緲但是唯一的解決方法:“申玉潔有消息了嗎?”

蘇臻搖搖頭:“她還沒回學校。黃毛也沒消息。”

這時候,陳漠河從剛才那陣嘈雜中走出來,怒氣衝衝地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出來那張破破爛爛的校園卡,又返回去那旋渦中心。

周黑雨急忙跟上去。

陳漠河舉著那張卡,將它殘破不堪的封麵,擺錢知卓麵前:“看見了嗎?這是你的傑作,你已經報複過我了。”

錢知卓笑道:“這算什麼報複?”

陳漠河的眼睛因為氣憤迸發出更加奪目的光芒,好像兩團明晃晃的火焰:“量化造假遲早會被發現,你自己的錯,現在賴到我身上?”

如果可以訴諸武力,周黑雨毫不懷疑,錢知卓現在絕對已經被頭破血流地打趴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肋骨嚎啕大哭了。

但是那樣陳漠河會被叫到辦公室狠狠訓上一頓,停上幾天課,扣上好幾分量化,最後更加讓他們的計劃無可挽回。

陳漠河使勁隱忍,他恨恨地瞪著這個導致他們計劃瀕臨失敗的罪魁禍首,口不擇言地道:“況且量化造假本就不是我告發的。”

錢知卓道:“那是誰?”

周黑雨屏住了呼吸,陳漠河也一愣。

是周黑雨,可是陳漠河不能說。

錢知卓這個小心眼兒的家夥,說是睚眥必報也差不了多少,如果知道他一直以來都報複錯了人,不知道會使出來什麼把戲和招數來攻擊她。

於是他抿著唇沒說話。

錢知卓近乎色厲內荏:“你沒話說了?你承認了,這一切不過是你的說辭而已,告訴你吧,我就是不能讓你如願……”

他從桌兜裡套出來關鍵道具,情書,“唰唰”撕了。

陳漠河氣笑了:“報複我?你量化造假被告發,本就是應該,有什麼好不平?”

事情再怎樣也於事無補,陳漠河不打算再搭理錢知卓,撥開人群回到了座位上。

還有五分鐘上課。

這已經是今天晚上的最後一節課了,本來這節課結束,陳漠河就要著手執行彌子瑕計劃。

秒針滴答滴答地轉動,沒有時間了。

幾個人愁眉不展,眼見著籌謀許久的計劃將要破產,都低頭深思有沒有解決辦法。

周黑雨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心跳得極高,手上下意識地拿過個玩意兒在手裡亂轉。

她的腦子亂成一團,好像數學考試最後三分鐘她既要把最後一道二十三題第三問的公式寫上又必須檢查答題卡都塗對了沒有,最後手忙腳亂。

她寧願手忙腳亂,這樣還代表著有事可做,問題就在於,現在她已經完全找不到任何事情可以挽救這個破產的計劃了。

或許申玉潔能即時把黃毛帶回來,但是這種可能性就像指望一隻斷了線的風箏自己飛回來一樣渺茫。

沒人說話,沒人行動,沒有眼神交流,一時間時空凝滯住了,所有人都低頭看著桌麵,不抱任何希望地沉思,或者想一種合適的態度麵對失敗。

周黑雨心灰意冷地問道:“有什麼人選嗎?能在五分鐘之內趕過來,熟知計劃流程,而且願意幫忙的人。”

空氣沉默了一兩秒。

“沒辦法了。”蘇臻道。

“其實以後也不一定沒有機會。”她安慰地看向周黑雨,然後為了避開對方那過於失望的眼神,將視線下移,掃過她不斷動作的手上。

蘇臻愣了一秒,突然挺直了身子,一掃周身無精打采垂頭喪氣的氛圍。她猛的抓住周黑雨的手腕,把她手中的東西抽下來,看了又看。

那是剛才被丟在桌子上的,陳漠河屢遭磨難此刻已經麵目全非的校園卡。

蘇臻用眼睛將那張卡看得徹底,又扭頭打量周黑雨,直把她打量得背後發毛,好像有一杆獵槍遠遠地指向了棕熊的後背。

周黑雨正要開口打斷這略顯驚悚的凝視的時候,蘇臻說話了。

“周黑雨,你去吧。”

這句話聳人聽聞的程度堪比中央電視台在新聞聯播宣布魔獸世界真實存在,或者科學家在北極發現了企鵝化石。

周黑雨反映了三秒鐘,像被憑空而來的一枚中程導彈炸暈了三秒鐘。

三秒鐘之後,周黑雨回過神來,以為自己理解錯了,皺著眉問道:“去哪兒?”

去大張旗鼓地宣揚失敗的計劃嗎?

蘇臻道:“代替錢知卓。”

幾個人人都皺起了眉,陳漠河率先反駁:“她是個女生……”

可下一秒他反映了過來,也用槍對準棕熊一樣的神色看著周黑雨。

周黑難以置信地看著提出這個沒腦子建議的蘇臻,和倒戈的陳漠河:

“你們是不是腦子懵了?我是個女生!如果我沒記錯,我們要達到的效果是:陳漠河和一個男生,劃重點,男生,男生,在晁校長的必經之路上……”

蘇臻堅持地道:“我知道你是個女生。”

“所以呢?”周黑雨把眼睛瞪得比鴨蛋還大:“你讓我去?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蘇臻道:“你忘了?剛開學的時候,王長乘都能把你認成男生。”

陳漠河道:“你一米六九,加上鞋底一米七一,頭發很短,在不看臉的情況下……”

“而且平胸。”蘇臻湊到周黑雨耳邊小聲補刀。

“但是,”周黑雨語無倫次地說道:“但是這不能保證他們能把我當成男生……或許隻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能成功,或許隻有百分之二十,或許隻有百分之十,或許百分之十也沒有……”

周黑雨的話音漸漸弱下去,雖然這個提議乍一聽荒謬至極,簡直是無稽之談。但她已經意識到這一計劃的可能性和唯一性。

熟知計劃、不會有信任危機、男生。

這樣的人選在全班全年級全校,甚至以最後一節課能趕到校門口的距離為半徑畫圓之內,也找不出來第二個了。

所以,這或許是現在唯一的解決途徑。

“百分之三十也比百分之零高出來很多。”蘇臻說出了她心中所想。

“而且,你看……”蘇臻反掌過來,伸手到他們眼下。

她手上托著陳漠河那張飽經摧殘的校園卡,周黑雨屏住了呼吸。

因為被鞋底和地麵狠狠摩擦,這張校園卡上的信息已經不再完整,姓名看不見了,學號被磨掉了一大半,照片也隻剩了上麵一半短短的頭發。

然而這張已經無法彰顯任何學生身份的卡上,下麵有一行小字。

這一行小字在磕磕碰碰磨磨擦擦,桌椅板凳腳步鞋底之下,似乎是得到了上天眷顧,竟然幸免於難,留存了下來。

三雙眼睛明晃晃的視線齊刷刷地彙聚在那幾個字上,好像陽光被放大鏡折射彙聚在小小一隻螞蟻身上。

他們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三個字——“性彆,男。”

周黑雨迅速把那張卡抽回來。

陳漠河道:“隻要你逃跑的時候,把這張卡丟出來,沒人會認為你不是男生。而你真實的性彆已經不重要了。”

周黑雨因為被迫成為局中人而腦子一片混亂,比剛才更亂了。

她死死捏著這張校園卡道:“我50米成績很爛,要是跑不掉怎麼辦?”

陳漠河道:“我會攔住所有人,給你爭取時間。”

“叮鈴鈴!”最後一節晚自習的鈴聲響起。

陳漠河低聲道:“我出去一下。”

為了避免真實信息被看出來,他特地跑去物理老師辦公室,以問題為由,把這張卡要消磁了。

他回到教室,將那張卡放在周黑雨的桌子上。

周黑雨緊張地把那張校園卡放進校服口袋,心裡慌亂地回憶流暢。

想著想著,她意識到關鍵性道具情書被撕了。

抬眼一看,還有五分鐘下課,急忙給蘇臻傳小紙條:“能不能再折一封情書。”

時間已經有點來不及了。蘇臻又雪上加霜傳過來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她那不如沒有的建議:“我沒彩紙了,你們自由發揮吧。”

周黑雨扶額,她總算理解陳漠河當初聽到彌子瑕計劃的抗拒心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