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夫妻,就是你無數次想殺死的枕邊人,最後卻又下不了手。
到了大哥家,大哥倒是熱情,拉著兩個侄女喜歡得不得了,招呼大嫂給一家人做飯。大嫂並不待見這農村來的一家子,看著被土弄臟的地板一臉不痛快,最後端上了一鍋煮方便麵,這便是大哥大嫂的好好招待。
方便麵,是即使秀梅窮得吃不上飯,也不會讓孩子碰的垃圾食品。
那一鍋方便麵飄著騰騰的熱氣,冬日裡整個小屋子都被霧氣籠罩著,看不清人臉,隻見一雙雙筷子伸進鍋裡撈起麵,傳出哧溜哧溜吸食的聲音,掩蓋著人心的涼薄。
大哥隻招待了那一頓飯,便忙活著幫傳貴一家租房子、找工作,像帶著一堆急於拋售的商品。
秀梅也不想看大哥大嫂的臉色,樂得自己一家出去住,一家四口擠在了一個仄小的平房裡。說是平房,其實是工廠裡一個小小的集裝箱,用作職工宿舍,鐵皮圍起來的接縫處成了寒風的機會,抓住一切小縫隙鑽進來,帶走屋子裡一絲絲暖意。
玉秀躺在小小的床上,來了之後一直發燒,整日迷迷糊糊睡著,嘴裡嘟囔著想家了。秀梅一邊給玉玲補落下的功課,一邊給玉秀敷熱毛巾,風吹得鐵門框框亂晃,感覺整個屋子都要被北風吹起來了,可忙碌的秀梅根本無心在意這些,兩個孩子已讓她無瑕分心。
“哐當”,傳貴推門進來,很快寒風又把門帶上,睡夢中的玉秀縮了縮身子,燒得紅撲撲的臉看了讓人心疼。
傳貴把在大哥家拿來的一顆退燒藥喂玉秀喝下,又把早已經被北風吹涼的燉白菜放在了飯盒裡,為了省錢,傳貴都是在食堂吃了把剩飯帶回來,秀梅再和孩子們吃。
小屋裡,除了北風的呼嘯聲,玉秀的鼾聲,隻剩下秀梅和玉玲吃飯的咀嚼聲,安靜得滲人。
秀梅看了眼傳貴搬石板磨破的手和新生的凍瘡,立馬移開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要不,回去吧。”半晌,傳貴低低說出了這句話。
秀梅沒有多言,默默地開始收拾行李,根本沒有什麼行李,隻是多了幾件大嫂給的舊衣服。
去和大哥大嫂辭行的時候,他們儘力一再挽留,還說怎麼不再多住段時間。秀梅從剩下的積蓄裡拿出200塊錢遞給大嫂的女兒,秀梅從來都不想欠人情。
坐上回家火車的時候,秀梅覺得恍如隔世。
人生中怎麼會突然來了這麼一出戲,過了一段緊張、害怕、寄人籬下,好似乞丐一般的生活,明明才半個月,卻好像過了一生那麼長,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她的心已經蒼老得不像樣子,再也沒有對生活的期待和向往,再也沒有幸福的可能,這隻剩下機械的一日一日,無休止地重複著。
火車開動,周圍的景物快速往後退去,秀梅想把這段日子也都拋在火車後麵,再也不想回到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