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計劃生育的政策嚴格起來,村子裡的婦女主任挨家挨戶統計已婚已育婦女,凡是不符合生育政策的女性都要去做結紮手術。
最後期限就快要到了,村子裡該做手術的都去做了,誰也不想天天聽婦女主任上門做思想工作,也不想承受那巨額的罰款。傳貴一家卻遲遲沒有動靜,成了釘子戶,釘得牢牢的。
秀梅是害怕的,她對於生兒子沒有太深的執念,隻是害怕著即將到來的手術,一想到手術秀梅就雙腿發軟,忍不住打顫。
傳貴這個一向平庸謙和的男人卻表現出了出奇的固執,他要兒子,他要傳宗接代,仿佛天大的使命落在了他一個人肩上,任何人都動搖不得。
傳貴拿著大哥淘汰下來的舊手機,翻著通訊錄挨個打電話,似乎想找出一個支持他想法的家人。秀梅看著這個忙碌的男人,心裡止不住地心涼,她在害怕,傳貴卻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隻想著自己傳宗接代一類的事情,將秀梅的想法、甚至將秀梅拋在了一邊,連帶著玉玲玉秀也一齊被忽略。
最後傳貴的大哥對此表示了支持,斬釘截鐵地表示一定要再生。
他那大哥,畢業工作後離開了農村,再也沒有回過家看望父親母親,生了一個女兒,怕丟了工作不能再生,但一直覺得遺憾,將風險全都拋給了傳貴,連同他那傳宗接代的使命。
傳貴騎上了那輛破摩托車,載著秀梅、玉玲、玉秀,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去投奔大哥,他覺得,避過這陣子風頭就好了。
秀梅已經死心了,她的話被傳貴當成了耳旁風,此時傳貴聽不進任何勸告,隻顧一意孤行。可秀梅又能做什麼呢,除了跟著傳貴去漂泊,她還有彆的選擇嗎?她已經是傳貴的附屬品了,已經被玉玲玉秀緊緊綁在了傳貴身邊,她在也不是可以自己做選擇的人了。
坐在火車上,傳貴一家吃著帶的乾饅頭,玉玲玉秀因為第一次坐火車覺得萬分新奇,兩人竊竊私語討論著,既興奮又因為察覺到父母與眾不同的緊張神色而惴惴不安。
秀梅伸手輕撫了下兩個孩子的頭,不想讓女兒們也和自己一樣擔驚受怕。
一路上,秀梅好像做賊一樣,警惕地察覺著周圍一切環境,對他人投來的目光變得異常敏感。
晚上的火車尤其安靜,不再像白天般喧鬨。燈滅了,耳邊隻剩下火車吱嘎前進的運行聲和周圍此起彼伏的鼾聲,這時候秀梅開始回想起之前的事,好像都已經恍如隔世了。
他們雖然貧窮卻一點點積累起了家底,兩人做工忙農活,孩子上學,偶爾改善改善夥食,一家人高高興興,明明一切都在朝著紅火日子發展。
可是如今竟成了逃難的人,拋下了家裡的一切,離開了家人,中斷了孩子的學業,為的是什麼?都是傳貴那該死的自尊心,都是他那該死的傳宗接代!
秀梅想著,對傳貴怨恨起來,耳邊的鼾聲變得刺耳起來,秀梅有股想要掐死身邊人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