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看到墨黑的天花板,薑長夏突然有些想要時間一直停滯的衝動。
身體已經適應了晃悠的體感,精神卻依舊緊繃。
睡在下鋪的佘衛呼吸聲輕輕,昨天過山車一樣的情緒起伏讓他精疲力儘。
“佘衛。”
“......嗯?”
細細簌簌的衣料摩擦聲過後,佘衛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在下鋪響起,他的聲音聽起來還像在做夢,薑長夏把視線從天花板轉向床邊的時候卻看到了那雙十分熟悉的長眼睛。
“早上好,薑長夏。”
“早。”
從牆體中摳出來的小空間沒有衛生間,道過早安後倆人默契地沒有過多交流,先後出了房門。
周言正在島台忙活早餐,淺棕色的羊毛卷被她鬆鬆地挽在腦後,漂亮的外形給人優雅的意象,簡單的動作被她做得像是在跳什麼小步舞蹈。
“你們可真能睡啊。”
熱咖啡的香味浮動在這片不算小的空間,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照射進房間,周言身上那點沉鬱的特質被翻開來曬乾淨,薑長夏過了一晚上之後看見她已經完全沒有了昨天的蒼白,自信的神采在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上發著光。
“早。”
佘衛沒有像她一樣同另一個“夥伴”打招呼,他早上不知道在洗漱間哪個角落摸到了一個嫩綠色的小皮筋,把腦袋前邊兒的頭發都紮了起來,頭發像鯨魚的尾巴一樣立在他的頭頂,看起來很乖。
很乖的佘衛把凳子拖得哐哐響,從碟子裡翻出來一片吐司,閉著眼睛嚼。
“西蒙特呢?”
薑長夏開始喝自己的酸奶的時候突然注意到桌上少了個人,周言這時已經準備開始泡自己的第二杯咖啡。
“他比你們能睡。”
“這是個套房嗎?”
“算是吧,你和佘衛住的那裡是船員宿舍,本來不是連在一起的。”
拒絕了女人一起喝咖啡的要求,薑長夏邀請她和自己一起去甲板上走走,經過一夜風暴的洗禮,海麵恢複了平靜,波紋把陽光分割成細碎的很多塊,均勻地塗抹在碧藍色的海麵,像裝金的玻璃似的。
昨夜的風暴在這樣的美景的襯托下像是一場幻覺。
“可以說說嗎?這裡的事,和那裡的事。”
周言的眼睛把她和海一起裝進去,薑長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對麵前的女人莫名其妙的親近感給自己帶來了一些很朦朧的錯覺。
比如現在她居然覺得周言的表情看起來有一些脆弱。
“......我創造了黃昏的空間。”
“哈哈哈!我能說其實並不吃驚嗎?”
周言看著她像是舒了一口氣似的表情,也笑了起來。
自信的神色隨著她的笑暗淡下來,薑長夏很確信這不是自己的錯覺,周言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悲傷。
“總而言之,船上的人員是固定的,如果有新參者加入,就會有原本的人被灰色吞噬,每過十五天就會在午夜有一場大風暴,灰色的人會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然後隨機帶走多出來的人。”
“像是置換那樣嗎?”
“差不多吧。”
“那西蒙特的大刀是怎麼回事?”
“那是個古董,隻有他能用,可以斬殺一部分灰色的死魂,延緩它們的行動。”
“那我們...”
“你們昨天的情況比較特殊,剛好遇到暴雨夜,所以置換和加入是同時發生的。”
周言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薑長夏卻覺得有些難以呼吸。
“......也就是說,我和佘衛的到來間接殺了兩個人是嗎?”
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鹹味,薑長夏覺得自己的皮膚在不加掩飾的陽光下快要被曬到蒸發,佘衛的脈搏仿佛又跳動在她的手心。
“不要自責,不是你們也會有彆人,而且它們又不是跟著你們來的,這個月有一對兄妹前幾天上船了。”
周言的手掌溫熱,輕輕覆蓋在她被太陽曬得滾燙的臉頰上。
“我們回去吧,你看起來快要中暑了。”
房間裡還是之前的樣子,佘衛在她們走後沒有挪過窩,隻不過現在對麵多了個西蒙特,他看起來沒有早上那樣自在了。
“你爸媽虐待你?”
“...沒。”
“長這麼高個子,看起來...”
藍眼睛黑頭發的男人做了個掰斷樹枝的動作,佘衛的嘴角抽了抽,大概是想嗆回去,看到西蒙特結實的小臂肌肉又閉上了嘴。
“人家還在長身體。”
周言不鹹不淡地把他的話頂回去,一時間空間裡又恢複了安靜的狀態。
見佘衛結束了他的早餐,薑長夏把他從座位上一把薅起來,周言看起來有話要跟西蒙特說,很有眼力見的女大學生立刻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
“之前上來的那對兄妹在什麼地方?”
“你去餐廳就能找到他們,佘衛應該對他們印象很深。”
船內的空間雖然大,路線卻並不複雜,薑長夏憑借著自己的記憶找到昨晚夜聊的餐廳,昨晚被西蒙特劈開的死魂已經不見,依舊是酒紅色的桌布,依舊是滿員的餐廳,交談聲和咀嚼聲混在一起,一派平和的景象。
在餐廳最角落的陰影裡站著一對兄妹,薑長夏和佘衛對視一眼,朝著角落走過去。
“當然可以,隻要你...”
“你好。”
男生的話被突然出聲的薑長夏打斷,隨著他轉向自己的動作,薑長夏看清了他的臉。
麵前的臉毫無疑問在哪裡都會很受歡迎,小麥色的肌膚,睫毛長又卷,他剛剛或許在跟妹妹商量什麼事情,表情還沒收回去,笑起來的時候嘴巴在臉上占比很大,看起來很陽光又真誠的樣子。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形狀像什麼犬科動物,瞳孔也是又大又圓,深棕色的,在餐廳燈光的映照下顯得很深邃。
站在他身側的小女孩看起來隻到薑長夏的胸口,腿長得再誇張一點都能到她自己的胳膊肘,還是沒長腰的年紀。
這位看起來一口氣能硬拉100kg啞鈴八十次的帥哥在看到佘衛得時候表情卻像是見到了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小女孩轉到了門邊。
“臥,臥槽!”
說完臟話他又轉頭吩咐妹妹去幫他取個什麼東西,然後雙手合十,以一種十分虔誠的姿態對著佘衛拜了起來。
“對不起啊對不起,都是我一個人乾的,你彆怪我妹妹。”
薑長夏抿著嘴看著麵前的組合,突然想到佘衛之前跟自己說的“最後的那對兄妹”,以及剛才周言說的佘衛會對他們印象很深。
“我想起來了,你是淹死我的那個。”
佘衛還是那張死人臉脫離了那些詭異的空間,他原本的性格慢慢又占據了他的身體。
很明顯他現在的心情其實不錯,但看到麵前的男人還是故意冷著臉壓低聲音嚇人,薑長夏注意著小女孩一步三回頭地看過來,倒是也沒阻止佘衛的惡作劇。
“你們殺了我才逃出來,她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真的對不起!!!!但是我妹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行了行了,他沒死。”
麵前的帥哥哭喪著臉,雖然他個子高又壯,薑長夏還是在他栗色的發頂上幻視了一對壓得平平的飛機耳。
小女孩回來的時候速度就快多了,她沒有把在桌子上拿的蘋果遞給哥哥,反倒是抓著哪個紅彤彤的果子一直躲在他身後。
大概是對於妹妹的保護欲給了他一定的勇氣,男生在妹妹回來之後突然開始給薑長夏進行自我介紹。
“我叫孟成舟,這是我妹妹孟牧水。”
“薑長夏,他是佘衛,不過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長腿小女孩被他推到身前,她和哥哥其實長得很像,圓眼睛長睫毛,蜜糖一樣的瞳孔,臉蛋還有點肉肉的,和所有小女孩一樣有些怕人的樣子。
她梳著兩個很整齊的麻花辮,上寬下窄,很有造型的樣子。
“小水喊哥哥姐姐。”
“佘衛哥哥好,長夏姐姐好。”
佘衛沒像之前嚇孟成舟那樣說要把他妹妹帶下去陪他,伸手輕輕捏了捏小女孩肉乎乎的臉蛋,一點印子都沒留下的力度。
“叫我就是連名帶姓,叫姐姐就是長夏姐姐。”
小女孩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生氣。
“你先丟下我跟哥哥走了,我不高興。”
佘衛蹲下身很誠懇地和她道歉,孟牧水也是大方的小女孩,過了一會兒又叫他小魚哥哥,牽著他的手說要給他看個東西。
佘衛全程溫和又耐心,隻是時不時故意掃孟成舟一眼,把站在一旁的一八五雙開門帥哥看得汗流浹背。
薑長夏看著倆人的互動有些好笑。
或許是餐廳的氛圍太過祥和,又或許是倆人的互動太過生動,薑長夏早上起床的那種壓抑的無力感減輕了很多。
“說說吧,你們什麼時候到的這裡。”
佘衛抱著小女孩出了餐廳,薑長夏和孟成舟並肩跟在他們身後。
“四天前,我把佘衛...我們跟佘衛分開之後就到了這裡。”
“能說說嗎?到這裡之後發生的事情。”
孟成舟的喉結很明顯地滾動一下,薑長夏看著他莫名其妙燒得通紅的耳朵有些無語,弄不明白他到底在緊張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一開始到這裡就被針對了,我和小水一開始隻能睡在放雜物的船艙裡,有一天晚上我聽到有人撬門鎖,因為船艙太小所以我找到了一個扳手之後就直接把門打開了,有人想殺我們,一夥人,有男有女。”
“小水一直在哭,我守著門不讓他們進去。”
說到這裡他皺了下眉頭。
“他們一直在講莫名其妙的話,說殺了我們就不會有彆人死了,那個拿著刀的外國男人看起來很凶,但是在他們要開始動手的時候他衝過來叫停了。”
薑長夏了然。
殺了新加入的外來者,在暴雨夜時就不會有原本在船上的人被殺死。
“你呢?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把佘衛一起帶出來的?”
走在前麵的高中生纖細又挺拔,薑長夏聽到自己發澀的聲音。
“我啊,我也把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