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麼說?”
“說不喜歡可能有些太言重,應該說你對我沒有戀愛上的感覺。我們出門約會感覺像公事公辦。”
“誒,是嗎?”
岩泉一走過來,奇怪地看著我,應該是沒有理解我的瘋狂擺手的意思:“及川徹!阿姨喊你!”
“馬上來了!”
對話聽到一半的我渾身上下仿佛有螞蟻在爬,還為了不讓那兩人起疑,隻能撲上去,捂住岩泉一的嘴。
大概是我咬牙切齒稱得上猙獰的表情把他嚇到了,他不再出聲,隻是費解地看著我。我隻好不出聲,趁及川徹還沒來把禮物盒塞他懷裡,指指房間,溜之大吉。
至於禮物的內容,來自我精心挑選排版衝洗製作的及川徹照片集,均經過本人同意拍攝——最開始的時候問過一句,他說我對他可以隨便拍。大部分是打排球的照片,少部分是校園裡散步,更少部分才是麵對鏡頭。我不喜歡拍攝正臉,塞進去的那幾張誇張一下,可以說是萬裡挑一,具有質樸的朦朧美。
末尾和扉頁均寫了我誠摯的祝福,春高順利啊,要追尋夢想天天開心雲雲。用我類似文盲的粗糙語言闡述,彆有風味。
隻不過來不及看到他的表情了,令人感慨。
那天補習班上完回家,我就收到了及川徹發來的郵件。他先對我的禮物表達了喜歡,接著問我為什麼會想到送他這個。
『你不是想要暴打白鳥澤嗎?我幫你p了一張上去,然後覺得隻送一張p圖你也有點太可憐了,就整理了一些。』
『我好感動,眼淚要掉出來了!』
『我可是熬了兩天夜才趕出來的,你再感動一點也沒關係哦?』
他過了兩分鐘,才發送回複:
『謝謝你,我很喜歡。』
某天補習班下課,新田美紀突然叫住了我。她說自己也在上課,剛好看到我,有話想和我說。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和她一起進了甜品店。
“你覺得及川徹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愣了半天神,才蹦出一個“啊”。我和他雖然走得近了,也隻不過是走廊遇到會點頭,早上偶遇會問好,偶爾聊天的關係,談不上什麼形影不離,更彆提了解他的內心了。比起及川徹是怎麼樣的人,我更好奇她為什麼會問我這個問題,問他的同班同學或者岩泉一更有價值才對。
“就……長得挺好看的,剛開始比較輕浮,後來發現是很細膩的人?”
“這樣啊。”她似乎沒有繼續話題的想法,開始眺望不遠處的體育館。
“這樣啊?新田同學覺得我說的不對嗎?不用在意啦,我其實也不是很了解他。”
“不是。我隻是覺得我和他的相性真的挺差的。”
她點的芭菲,邊緣的冰淇淋略略融化,恰好融合在向外延伸的杯沿。
“為什麼這麼說?”
“他可比我認真多了……”她的大拇指摩挲這勺柄彎曲部分,表情似笑非笑。
我倒是不清楚他們口中的彎彎繞繞:我的青春大概會平穩落地,沒有戀情,沒有暗戀對象,沉迷電影和電子遊戲,周末和朋友們聊些八卦;按部就班地準備考試,考得好上T大或者J大,考不好就在能選的範圍內選某所大學的醫學或者數學部,畢業後找個足以糊口的工作,興趣愛好可以是剪輯或者攝影。
我的提拉米蘇終於上了。她也快吃完,玻璃杯壁掛滿水珠,彙聚在杯底,塗了淺色指甲油的指甲倒映在小水池,波光粼粼。
“他確實是一個,很細膩的人。”她低頭看了眼表,“啊呀,我要去麵試模特工作了,你慢慢吃,算我請你。暑假快樂。”
“啊?謝謝,暑假快樂。”
時間來到7月中的盛夏。我們浩大的電影拍攝計劃正在火熱進行中,但沒有下方按鈕可以點擊報名。我在分配工作的時候深刻意識到我們的策劃匱乏在什麼地方:無設備,無經驗,無人手,簡直稱得上是三無團隊。
沒辦法,攬下事情就得做。我麵無表情地把所有空白都填上自己的名字,找父親要了電腦和攝像機,準備用時間填補我們的技術短缺。
短片的創作大概需要大綱、分鏡設計、拍攝、剪輯四個步驟,我一人攬下兩大環節,貞子姐姐都沒我勞模。出境人員命運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及川徹最後還是鬆了口,我以“願望·隨時隨地任勞任怨及川徹想讓我乾什麼就乾什麼僅限一次·卷”為代價,拿下了這位宮城縣內有名的帥哥的幾周空閒時間使用權,說服他擔任我的男主角。
“女演員,女演員,沒有女演員……”我把自己頭發撓得一團糟,看向內山早苗,“早苗,要不你充當一下,那個什麼女主角?”
“不要。我有鏡頭恐懼症。”她看我可憐兮兮,最終還是讓步了,說讓她上鏡想都彆想,但可以把女主角的鏡頭改到隻剩一個,我自己上。
“要不還是喊新田美紀吧,不,她好像暑假很忙來著。難道我真的要親身上陣嗎?真的不會有一點太全才了嗎?”
“那你可要加油了,大導演。”
準備工作愁苦得我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浴室洗手台梳子更衣室,最後都和我腦子裡的廢案一同進了垃圾桶。
及川徹倒是不緊張,他還有閒情逸致來找我,有時候帶著老電影說要找找感覺,有時候帶著作業開學習會,晚上還光明正大搶占我的電子遊戲時間。隻是這種閃閃發光的人,大概從未體會過內山早苗口中“青澀、晦暗不明、一波三折”的青春暗戀故事吧,我能拍攝到想要的畫麵嗎?
難說。
真正拍攝時,我才發現,及川徹的外貌條件實在太過優越。這張臉明明早就在日常生活看習慣了,放大幾倍到鏡頭裡,又閃亮到讓人睜不開眼。他對鏡頭的適應感似乎與生俱來,能準確定位攝像機的位置,然後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扮演,比平常高中生厲害很多。
內山早苗的劇本寫得很簡單。深陷暗戀的少年渴望得到自己心上人的愛,他把準備行動藏在許多頁的日記本裡,然後一一均告失敗。為了在暑假見到她,少年決定告白,把她約了出來。
故事進行到這裡就結束了,早苗沒有寫結局,她的理由是“不需要寫”加“你不想演”。
然而拍攝影片實在是個艱難的過程。我得花費很長時間去尋找場地,然後先調整好拍攝角度和拍攝時間,和早苗商量後再和及川徹對好時間。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所有轉場和台詞都可以通過拍攝手法和字幕表現,不需要他背誦台詞。
除了非常悲傷的我。
幸好我的攝影師父親聽說我要拍攝短片非常興奮,拍拍胸脯說調色什麼的都放心交給他,我隻需要學習那三本剪輯手法的書就行,很簡單吧?
暑假裡還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開學前一天下午,手機振動。我從英語練習冊堆抬起頭,有氣無力翻開手機蓋子。
新田美紀發來的郵件,說是想和我說事情,約在上次的咖啡館。我去了才知道那個消息是她和及川徹分手了。
她說的時候表情淡淡的,像是在陳述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我坐在她對麵,眨巴眨巴眼,說不出話,任由她咕嚕咕嚕說下去。從告白開始,說他很會照顧她的感受,始終沒有做出越界的事情;日常行為挑不出毛病,很好地扮演了好好男友的形象。
“為什麼說是扮演?”
“他不喜歡我。我也一樣。”
“嗯。誒?”
“藤野同學可能不清楚。我找及川徹告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想填補一下高中時期的戀愛空白。”她慢條斯理地撫摸自己的指甲蓋,“嗯,一種對於常人眼中完美的追求?”
“為什麼和我說?不怕我說出去嗎?”
“你不會說出去的。而且,說出去又怎麼樣呢?對我來說沒區彆。”
真是可怕的女人,居然能夠和沒有好感的人告白。
“那,現在呢?”
“嘗試之後,不合適分開就好了。”她漂亮的桃花眼瞟過來,“我反而更喜歡你。要和我做朋友嗎?”
“當、當然可以了,就是稍微有些突然……”我應答得支支吾吾。我一向不擅長拒絕彆人,特彆是拒絕長得好看的人的請求,隻不過我們並非同班,我又和及川徹走得近,很難和她有什麼更進一步的友情向發展吧。
新學期如期而至,比倦怠悲傷和假期綜合症更早到來的是開學考試。經過為期一周的苦戰,我成功打入年級前十,為接下來的電子遊戲生活打下堅實基礎。而我的朋友們也都發揮不錯,內山早苗永恒坐在國文第一的寶座,岩泉一比我低兩名,及川徹進步三名。開學後及川徹把自己被甩了的話題說了三遍,由於他們確實談了四個月,我以微弱的劣勢輸掉了這次競猜,隻能懷著悲痛的心情和他一起去吃了拉麵。
我把新田美紀的事情告訴他,岩泉一笑了笑,說也有這種事情啊。
“所以說啊!真是莫名其妙的戀愛,居然還談了三個月以上。”我歎了口氣,一口氣喝光被子裡的檸檬冰水,“不過及川徹真的很受歡迎,聽早苗說,好像又有女生和他表白了,在天文館附近的情人坡。”
“他拒絕了。”
“啊?我以為他會說不忍心讓可愛的女生傷心,肯定會答應下來呢。”
“誰知道。他之前確實說過這種話,好像是在小學……”
“哇哦,可怕,我小學還在玩泥巴。”小份拉麵加了兩塊叉燒,我把它們留到最後吃,“哦對,岩泉,我們電影部的短片剪輯完成了,學園祭記得來看。”
“好,我會去看的。”
青葉城西作為私立高中,除了在學費、校園基礎設施、師資力量和學生家境上有所體現,每年學園祭的參觀人數和質量也可見一斑。
當然,這和我們電影部關係不大。作為隻有四個人的社團,前輩對管理和要求經費的興趣都不大,執行委員會更是為了戲劇部的演出時長擠壓了我們的影片播放。因此,我們部門的展出場地就成了空教室。
相對於平淡的社團活動,班級的學園祭更加驚心動魄。我前一天打《怪物獵人》打了通宵,一覺醒來結果已定:女仆咖啡廳以一票的微弱優勢贏過鬼屋,成為今年我們班的申請項目。飲食方麵的申請有多麻煩輪不到我煩惱,服裝製作則分攤到每個人頭上,由於班級女少男多的群眾基礎,岩泉一等部分男生也分到了製作任務,指製作女仆圍裙等配件;而我和早苗則被起哄的人推上“女仆”的位置,還好分配之後隻有半天。
當天我在班級作為女仆咖啡廳的廉價勞動力,在穿著三小時的女仆裝後,遇到了表演完畢的及川徹,來我們這解決午餐。好巧不巧該時段我值班。強烈忍耐著內心的羞恥和暴怒,我幾乎是咬著牙詢問的點餐需求,岩泉一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好友。
及川徹這個人,從來不知道“欠揍”兩個字怎麼寫。他先上下打量了我們至少半分鐘,又把目光回到我身上,彆過臉移過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衝我豎起大拇指。我的理智告訴我顧客就是上帝,我的感性告訴我給他一拳。
腦海裡還在天人交戰,岩泉一率先出手,爽快地對及川徹使用了頭縋,效果拔群。當事人立刻哭喪起臉:“小岩你怎麼打我!”
“太欠揍了你。”
我心裡暗爽,麵上的笑意也真切幾分,親切俯身,夾著嗓音問:“那麼,親愛的主人要點些什麼?”
他五官扭曲起來,搓著手臂:“哇小杏你這樣好嚇人!那,那我要這個蛋包飯。”
“彆的還有嗎”
“唔,可樂?”
用手比個“OK”之後,我又到後廚做飯。由於大部分資金都用於采購製作女仆裝,我們班會做飯的人又寥寥無幾,第一天的廚師排班隻能由我勝任,好在沒什麼人來。在給最後一位客戶端上蛋包飯後,我換成校服,興致勃勃問內山早苗電影部的情況。
在得到平淡敘述的個位數觀眾答複後,我勾起的唇角還是耷拉下去。
“那我的短片電影明天怎麼辦?”
“完成剪輯就算成功。”
“我明天會去看的哦,要不要幫你問問我的朋友?”
及川徹的問題讓我陷入沉思,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拒絕。
“不用啦,選你來參演男主角已經很犯規了,如果再請你幫忙宣傳,感覺就算是利用你的人氣。你應該不喜歡這種感覺吧?”
“小杏——”
我拉上內山早苗,快速溜走。學園祭我都還沒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