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一身軍裝整齊,反觀林棲梧自己,不著寸/縷,他不用想也知道,本來就破敗的身體在醉酒後會狼狽成什麼樣子。
林棲梧從另一側下床,權當背後的西澤不存在,打開衣櫃,隨意拿起一件衣服往身上套。
衣袖還沒穿好一隻,就聽到板凳和地麵摩擦的聲音,隨即是軍靴踏地的清脆聲響,也就幾秒鐘,腰側就被一隻有力熱火的手掌鉗住。
西澤用大拇指按在一大塊瘀斑上揉搓,不止這塊,林棲梧從後背到小腿,大大小小全是這樣的斑塊,再把林棲梧肩頭按著翻轉過來,正麵也好不到哪裡去。
瘦得肋骨分明的身體上,大塊小塊醜陋的烏紫,像是快要把皮膚腐蝕殆儘,昨晚在手臂上看到的不過是其中一角。
“看夠了嗎?滾開!”林棲梧一腳踢蹬在他胯上,沒留一分力氣。
西澤倒退兩步,目光緊鎖著林棲梧。“這是什麼?”
長衣長褲遮住了視線,林棲梧冷著臉,懶得跟瘋子多廢話,繞開西澤要開門出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被橫抱著壓在了床上。
寬鬆的衣衫再次被撩起,西澤反複看著他從未見過瘀斑塊兒,心裡莫名的不安在無限放大。
林棲梧再次恨死了這個世界雌雄力量差異的設定,揮出拳頭的手被鉗住,用足了力氣踢蹬在西澤身上的幾腳也跟撓癢癢似的,西澤哼都沒哼一聲。
他兩輩子沒這麼憋屈過。
“跟我回帝都。”西澤說著,故技重施橫抱著林棲梧要起來。
雙手終於得到解放,林棲梧趁機結實的一拳頭揮過去,痛不痛不知道,但聲音夠響,西澤臉被打得偏到一邊。
也就是在這時候,門突然砰的一聲從外麵被掀開,裡爾攔不住亞特修,進門後剛好看見林棲梧揮拳的一瞬。
西澤舌頭頂著後槽牙,本來緊盯著林棲梧的視線轉頭看向門口,房間裡死一般的沉寂。
著急要進來護著林棲梧的亞特修也愣住了,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隻有林棲梧,不僅打了高高在上的西澤將軍,還要不遺餘力地罵,“西澤,你就是賤。”
這一連竄動作下來,加上激動的情緒,林棲梧累得靠在床頭喘息,但淩厲的目光卻沒有分毫退讓。
“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西澤,不管你承不承認,絕對匹配就讓你離不開我,離不開你最厭惡的雄蟲,但你摸著良心說話,在軍團大廈,在包廂裡,我有沒有給過你機會,我是喜歡你,喜歡失憶的林小黑,所以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刨開真心給你看,讓你來回踐踏,我林棲梧喜歡得坦坦蕩蕩。”
林棲梧眼裡泛著狠勁兒,“但你西澤是怎麼做的?讓我滾的是你,背後來騷擾我生活的也是你,你跟你厭惡的那些雄蟲有什麼區彆?虛偽善妒,自私冷血,西澤,誰會來愛你,你根本不配。”
西澤麵無表情地聽著,呼吸聲卻也跟著愈加濃重,眼底藏著發瘋的光。
“是嗎?林棲梧。”西澤一手死死握住林棲梧兩條細瘦的手腕,一手摸上林棲梧的脖子,手下是跳動的脈搏,體內的暴力因子仿佛一瞬間全部激活,隻要他稍微用力,林棲梧就再不能逆反他,可西澤隻是輕輕地順著脖子撫摸。
“那昨晚上死命纏著我,哭著鬨著說喜歡我,想我想得要死的不是你?不是你巴巴地要上趕著說愛我?你林棲梧不賤?”
“下手啊,怎麼,不敢掐死我?”林棲梧動也不動,冷笑著看被他戳到痛處而惱怒的雌蟲,“西澤,我告訴你,我的愛從來不賤,我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那個呆傻善良的林小黑,我的愛人也是林小黑,你是他嗎?你不是,你不過是披著林小黑的影子,不然你以為我會多看你一眼。”
僵持的局麵不下,連站在門口的亞特修都能看見,西澤裸露在外的皮膚,墨黑的紋路翻湧,不過這一會兒功夫,就把西澤都包裹住了。
裡爾眼看將軍手下的動作收緊,開口打斷靜默的場麵,尋了個借口,給僵持的兩蟲尋找台階。
“將軍,帝都來信說已尋到溫特伯恩的蹤跡。”
脖子上桎梏的力道忽的消失,西澤轉身拿過床頭櫃上的麵具戴上,大步走到門口又停住,回頭看依舊靠在床頭羸弱的雄蟲,“林棲梧,我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說完西澤帶著裡爾,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亞特修家。
亞特修反鎖好門才回去臥室,林棲梧沒有動作,呆愣地看著虛空一點,和剛才跟西澤將軍對峙時判若兩蟲,還衝亞特修溫和地笑笑。
“亞特修,幫我把門關上吧,讓我再休息會兒。”
亞特修有張嘴的動作又合上,說什麼安慰的話都顯得無力,還是把門拉上了。
林棲梧一整天都沒有出過臥室門,亞特修反複把熱好的飯菜端到門口,幾經敲門後又怕打擾林棲梧休息,隻能作罷。
但到了第二天中午時,亞特修實在忍不住,敲門詢問無聲回答後,輕輕打開門,卻又握著門把手楞在原地。
屋內一切整齊如初,哪還有林棲梧的身影,所有的衣物,包括光腦都在,隻是林棲梧不見了。
光腦放在床頭櫃上,壓著一張紙條,亞特修抽出來看。
林棲梧把大半的金錢都留給了亞特修,說自己要出門遠行,感謝他一個月來的照顧。
眼淚滴在紙張上,浸濕林棲梧張揚有力的字跡,亞特修知道,林棲梧再也不會回來了。
........
黑色正濃的時候,林棲梧走出了亞特修家,用假的身份證明,坐上不知去哪裡的公共飛行器。
一切隨心,到哪裡有感覺了就下去,然後再搭上另一趟飛行器,去到比貧民區更遠的地方。
到天快亮的時候,林棲梧選定自己最後的地方,是一個跟貧民區很相似的,到處荒涼看不到邊際的小破地兒。
他穿著一身黑色兜頭帽衫,口罩把一張臉蒙得緊實,背影消瘦羸弱聲音嘶啞,除了衣服質量看著好點,他跟這裡無家可歸到處流浪的乞兒無異。
小鎮唯一一家高級點的旅店老板嫌棄地要驅趕他,卻又在他拿出一把現金後,笑著迎他進房門,讓他想住多久住多久。
房間乾淨整潔,就是小了點,林棲梧也懶得換了。
輾轉過來一趟,哪還有力氣再折騰,反正是要死的人,先睡一覺再想其他的。
被病痛折磨的身體就一點好,隨時都能睡著,林棲梧恍惚間覺得有些冷,但意識沉浮著清醒不過來,隻能把唯一的一床被子囫圇裹著,蜷縮著昏沉地睡過去。
希望不要再睜眼了,林棲梧想,穿書一趟真是累死他了。
.....
林棲梧離開已經有一天多時間,亞特修偶然在背包裡發現一疊帝都醫院的診斷報告,震驚焦急之下,連夜趕去帝都軍團大廈。
站崗的軍雌攔住了他,亞特修隻說要見將軍說有要事,但他語序顛倒,說著說著就情緒激動淚眼模糊,軍雌把他當成碰瓷的要趕出去,讓他去報警處理。
要是所有蟲民屁大點事都要找西澤將軍鬨,那他們站崗的軍雌也就不用設立了。
“住手,你們在乾什麼?”裡爾恰巧從外麵回來,趕忙扶住哭喊得喘不上氣的亞特修,揮褪了軍雌。
“亞特修,你彆著急,怎麼了,你慢慢說。”
亞特修手都在打顫,拿出已經被捏得皺成一團的診斷單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著裡爾。
“林棲梧雄子快死了,我真的不知道去哪找他,隻有西澤能救林棲梧雄子了。”
幾張皺巴的紙很快被拿到西澤辦公室桌上。
林木,罕見信息素綜合征,保守治療,高匹配信息素,最多三個月時間......
瘦可見骨的身體,廣布的瘀斑,雌雄匹配網上94%匹配度的雌蟲,一切都有了解釋。
“林棲梧在哪?”西澤站起身,捏著那幾張單子,神經質地左右踱步。
“我找不到他,將軍,我知道您跟林棲梧雄子是絕對匹配的雌蟲,求您救救他。”
亞特修說著,直直地跪在地上,裡爾也是一臉震驚,扶住幾近崩潰的亞特修。
這種可怕的罕見病他也曾聽說過,幾百年不會出現一例,可一旦確診,必死無疑。
西澤把幾張薄薄的檢查單子撕得粉碎,一拳頭猛地砸下去,實木桌上肉眼可見地裂縫。
檢查單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將近兩個月以前,那個囂張的雄蟲要死了?林棲梧要死了?
西澤覺得他應該高興才是,他下不去手殺死的雄蟲,自己就要病死了,世上再沒能左右他思緒的,該死的絕對匹配。
林棲梧正在某個地方等死,可能已經死了,永遠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眼前。
單是想到這兒,心臟卻像是被千斤重的力道踩在地上反複蹂躪,眼眶竟也不受控製地酸脹,仿佛靈魂一部分被抽離的空虛感讓西澤頭一次感覺到惶恐。
那隻總是不受他控製的雄蟲,早就該把他綁在帝都,關在他眼皮子底下。
兩天一夜,線下網上,西澤就差把蟲星翻過來找,但林棲梧就像從未出現在蟲星一般,沒有絲毫消息。
“將軍。”裡爾雖然也為林棲梧惋惜遺憾,但還是得把最壞的情況說出來,“罕見信息素綜合征治愈率為零,林棲梧,他那段時間看著狀態就不好,還去做了信息素提取,林棲梧,他很可能已經不在了,將軍節哀。”
將軍失憶還是林小黑的時候,裡爾感歎過這一對雌雄戀人的美滿感情。
但將軍恢複記憶後發生的那些事情,裡爾作為旁觀者也都看不清了。
林棲梧確實是隻與眾不同的雄蟲,但帝都也離不開西澤將軍。
隻能暗中慶幸將軍已經恢複記憶,不是林小黑了,要是林小黑在,知道林棲梧死了,可能跟著去死也不是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