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帝都回來的幾天,林棲梧都沒再開直播,整日窩在被子裡昏昏欲睡,厚重的遮光窗簾時刻拉緊,讓房間隨時都處於黑暗中,靜默無聲。
如果不是被子還有起伏的弧度,亞特修都懷疑林棲梧早已悄然離開。
亞特修在廚藝上也很有天賦,但即使他做出了精細爽口的菜品,林棲梧也吃得很少。
“怎麼在吃藥?”林棲梧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出,把正在客廳坐著的亞特修嚇了一跳。
幾片白色的藥片撒落在地,有一顆軲轆著滾到了林棲梧腳邊,被林棲梧撿了起來。
“林棲梧雄子,您醒了,快過來坐吧。”亞特修很開心,林棲梧終於肯出房門了。
林棲梧頭發淩亂,穿著一身鬆垮的睡衣,沒有在鏡頭前的精致,甚至透著一股頹敗的味道,但亞特修卻更喜歡這樣生活化的他,隻不過好像又瘦了。
林棲梧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把手裡的藥片還給亞特修,也正是挨得近,看到了亞特修脖子上的蟲紋。
亞特修自然也注意到林棲梧的視線,慢一步地想立起衣領遮。
“這是治療僵化期的藥嗎?”林棲梧問。
“我沒事的,林棲梧雄子。”亞特修見藏不住,有些懊惱,“我被注射的新型禁藥沒有解藥,隻能壓製,受到刺激就會容易複發,但堅持吃藥,總能抑製住的。”
之前還好好的,從帝都回來就變得嚴重,受到什麼刺激不言而喻。
“沒有其他辦法根治嗎,比如信息素什麼的?”
亞特修頗為驚訝地抬頭看向林棲梧,隨即反應過來自己誤解了,林棲梧雄子應該是讓他去找彆的雄蟲獲取信息素。
“我討厭其他雄蟲,我寧願吃藥。”亞特修喃喃。
時間長了,身體對藥物的耐受性變強,等到藥物不再起作用那天,亞特修也就離死不遠了,像是怕自己的話讓林棲梧為難,亞特修又笑著補充。
“我喜歡現在自由的生活,不需要其他雄蟲的信息素也能過得好。”既然想要的得不到,其他的他也是真不稀罕。
“嗯。”林棲梧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坐了一會兒又回到臥室去。
登錄星際網賬號,後台的收入已經有好幾天沒提現,林棲梧一口氣都提了。
零零總總加起來,竟也有九千多萬星幣,後台收入還在持續增加。
私信消息爆炸,大部分是來罵架的,安慰的,也有催促他快直播的,林棲梧無聊地滑著看,意外發現前幾天的十萬一道菜的鏈接又有一隻蟲下單。
下單後留言:能麻煩再做一份紅燒肉嗎?分量大一點最好,謝謝。
再做一份紅燒肉,林棲梧琢磨著這句話,看來之前這隻蟲還下單過他一萬一份的紅燒肉。
本來直接退單就好,但鬼使神差的,他點進去那個賬號的主頁。
主頁裡每個視頻的封麵都是一個大大的笑臉,很普通的一隻老年雌蟲,花白的頭發昭示他偏高的年歲,笑起來的皺紋卻顯得溫和慈祥。
他穿著白底藍條的病號服,在每個視頻裡分享和病友的日常,笑意從未從他臉上消散,是隻很熱愛生活的雌蟲吧。
下午時分,亞特修從超市回來做飯,久違地看到林棲梧已在廚房忙活,做好的菜已經在裝盒打包。
“亞特修回來了,快過來幫我嘗嘗。”
剛做好的紅燒肉色澤鮮豔,還在冒著熱騰氣兒,亞特修夾起一塊兒放入嘴中,一時頓住。
“怎麼了?”
“雄子,有點鹹了。”亞特修是個習慣十分差隻說一分差的,更何況是麵對林棲梧,如果不是真鹹得難以下咽,他絕不會說出來。
林棲梧頓了下,“是嗎?“
隨即林棲梧笑著作惋惜狀:”那可惜了,我就知道,剛剛放了一大塊鹽,肯定是鹹了。”
“沒事沒事,過一遍水還能吃,挺好吃的。”
“亞特修,誰家紅燒肉還過水吃,你傻不傻,彆吃了,你也不嫌齁得慌。”
亞特修幫忙打下手,林棲梧又重新做了一份,這次的味道正正好,亞特修忍不住多夾了幾塊吃。
“您也嘗嘗啊。”亞特修見林棲梧一口沒嘗,說道。
林棲梧把大分量的紅燒肉打包好,又附贈了幾盒蒸好的米飯。
“紅燒肉膩得慌,今天不想吃了。”
怕亞特修跟著,林棲梧謊稱是去貧民區醫院送餐,實則又踏上了去帝都的行程。
人果然不能隨便許諾,前幾天還信誓旦旦說再也不來的晦氣城市,轉眼,他又站在了帝都醫院門口。
點餐的雌蟲比林棲梧想象中的要虛弱,他坐在護工推著的輪椅上,但那笑容卻是和視頻裡一模一樣。
他接過林棲梧手中大份的飯盒,把飯菜分成了好幾份,分給和他一樣穿著病號服的雌蟲小老頭們。
被一群坐在輪椅上的小老頭圍著誇讚廚藝好,感覺還挺奇妙。
左右沒什麼事,林棲梧坐在病房的椅子上,和他們聊了會兒天。
這些雌蟲都是從禁藥時代幸存下來的,到底沒能得到雄蟲信息素,抑製劑也隨著時間而失效,年輕時拚搏積攢下來的錢都花在了醫療上,但即便這樣,他們也快走到生命的儘頭。
臨走時,那隻始終笑著的小老頭,祝他萬事順遂菜品大賣,不過要降價一些才好,林棲梧笑著應了,走到拐角,就把兩次點餐的十一萬星幣悉數退了回去。
送餐到醫院五樓,進入電梯,林棲梧又按下了十樓的按鍵,走到信息素提取室的診室。
全蟲星唯有帝都醫院能提供這樣的服務,即使沒有送餐一事,他也會來帝都一趟。
倒不是信息素提取的技術有多麼了不得,隻是沒有哪隻正常的雄蟲,願意做抽血提取信息素這樣的蠢事,沒有需求,其他醫院的信息素提取部門自然也就關閉了。
林棲梧用假的身份證明,做了一係列檢查,在醫生評估他的身體狀態不適宜提取信息素時,林棲梧強硬地躺在抽血床上,簽了責任書。
血液的流失讓他覺得眩暈,可身體又奇異的輕盈,上次抽這麼多血還是為了救林小黑。
林棲梧的思緒不著邊際地飄蕩。
可能林小黑和西澤真的是兩隻蟲,和他約定終生的傻蟲子早就死了。
抽出的血液被精密的機器凝練出液態信息素。
“就這麼點啊。”林棲梧問醫生。
“夠多了,再抽你真得死在這兒。”醫生再怎麼規勸都說服不了林棲梧,對於這樣作死的雄蟲,他也實在管不了。
林棲梧心臟快速跳動著,像是要衝出胸膛,額頭手心都冒著冷汗,手腳發軟,沒在意醫生的陰陽怪氣。
“那麻煩你幫我裝起來吧。”
一支還沒有小拇指大的厚玻璃瓶,裡麵有小半兒粘稠的淡藍色液體,在燈光照耀下晶瑩剔透。
林棲梧小心地揣進兜裡,這麼點東西,可真是快要了他的命了。
腳軟地實在走不了路,林棲梧坐在診室外的凳子上,緩過一陣陣的頭暈。
剛才陰陽過他的醫生,端來一杯葡萄糖水,看著林棲梧喝下,“不知道你這隻雄蟲在犟什麼,你連醫院都走不出去,等會兒暈在這裡,我們還是會強製讓你住院。”
就在醫生要去叫護士推擔架床時,一隻身著軍裝,鼻青臉腫吊著胳膊的軍雌走了過來。
“林棲梧?你怎麼在這兒?”裡爾走過來坐到林棲梧旁邊。“你臉色怎麼白成這樣?”
醫生是個頭腦聰明的,“林棲梧”這三個字他早有耳聞,先下裡爾將軍又這樣說,沒想到這個用假身份作死的雄蟲竟然是那位。
林棲梧頭暈耳鳴不想說話,醫生怕惹麻煩上身,事無巨細地交代了。
裡爾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讓醫生離開後,不解地盯著一臉默然的林棲梧看。
最後是林棲梧先緩過勁兒,看了裡爾一眼,道:“將軍被誰打成這樣了?”
裡爾用好的那隻手碰了碰鼻子,骨折的手臂是在跟亡命藥徒扭打時弄的,但鼻青臉腫卻是跟將軍對練時挨的打。
不過現在重要的不是他,裡爾正色,“林棲梧,信息素提取完全是沒必要的事。”
“將軍就彆管我的閒事了,你彆跟西澤說這些,就當幫我一個忙,我懶得應付他了。”
“你,”裡爾想說西澤不就是林小黑,但轉念一想,林小黑已經變成西澤將軍,他們將軍深不可測的心思,就算作為副將也根本揣測不了一點。
“算了,我答應你,絕不會跟西澤將軍說這些,看你這虛弱的樣子,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坐在裡爾的飛行器上,事實證明副將跟他將軍一樣讓人討厭,林棲梧沒力氣拒絕不得,被裡爾用一隻手攙扶著硬塞進了飛行器。
“倒是不知道裡爾將軍對我這麼有情有義。”
“舉手之勞。”裡爾假裝聽不出林棲梧的諷刺,在林小黑這件事上,他確實愧對林棲梧,先前不告訴林棲梧真相,過後被網民扒出又跟著將軍一起,縱容網上對他漫天的辱罵。
“裡爾。”林棲梧歎口氣,也懶得再裝下去,疲累地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
“你要是真愧疚,過後西澤要是傷害亞特修,你答應我,無論如何要幫助亞特修一把,我怕西澤那個瘋子做事不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