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澤拉特狂奔至因波頓大學的劇場,當她推開大門走進去時,卻發現劇場裡早已空無一人。
“怎麼會這樣?”
此刻,她隻能聽見自己心臟劇烈跳動與尖銳耳鳴的聲音。
“明明,明明最後一幕還沒有演完……”
年僅十四歲的少女終究沒能承受住這樣的結果,她捂住臉,隻見淚水從她的指尖滑落。空蕩蕩的劇場內,僅剩她一人的啜泣聲。
她自五歲時起就加入了劇團,她與她們一同度過了劇團中最為艱難的日子。歐佩拉老團長去世的那一天,她們約好了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能分開,因為她們永遠都是彼此的家人。
她的願望是如此的簡單,她隻希望黃金劇團中的每個人都能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葛瑞迪公爵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讓她的家人們遭受滅頂之災。
這可真是不公平。
“看,德拉瑪公爵,這裡有一個孩子在哭。”
本該空無一人的劇場中突兀地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澤拉特警惕地回過頭。
站在劇場門口的是一位少女與一位年邁的老人,方才的聲音正是出自這位少女。
那位老人的頭發早已花白,她帶著一副金框眼鏡,表情嚴肅,不怒自威。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似乎正是黃金劇團的成員,澤拉特。”老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澤拉特擦乾臉上的淚水,點了點頭:“沒錯。”
老人身旁的少女又開口了:“看來我們沒能趕上黃金劇團今日的演出呢。”
“哼。”老人冷笑一聲:“黃金劇團的劇目一年不如一年,沒趕上也沒什麼可惜的。”
澤拉特握緊拳頭,忍不住反駁道:“那可不一定,我們劇團這次上演的《魔王》可是由瑞琪校長親筆引薦至因波頓大學演出的,《魔王》在經過整個劇團多年的打磨後,我敢說它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話劇。”
老人上前幾步,挑了一個座位坐下,她將手中的拐杖靠在一旁,不容置疑地說:“澤拉特,我承認你是一位優秀的話劇演員,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認你們的劇團仍有許多不成熟之處,特彆是你們的那位團長布萊克。”
“我無法體會到她對於話劇的熱愛,對於角色的熱愛。她就像個可憐的無家可歸之人,試圖在每一個角色中找到歸屬感,卻屢屢碰壁。”老人總結道:“簡而言之,她是個偏執之人,她選擇把自己困在洞穴之中,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一旁的少女解釋道:“德拉瑪公爵的意思是,布萊克團長隻適合扮演她自己。”
這無異於對一個演員最辛辣的諷刺。
澤拉特卻不知該作何反應。她本該怒不可遏,可心底竟有一個聲音覺得她們說得是對的。
“請不要生氣。”少女似乎看出了澤拉特心中所想,解釋道:“其實德拉瑪公爵十分欣賞您與布萊克團長,她隻是可惜布萊克團長走上了彎路。”
“我沒有說過這種話。”德拉瑪公爵否認道。
少女沒有理會德拉瑪公爵,微笑著繼續說:“德拉瑪公爵隻是不善言辭而已,她曾多次提起要將您招攬入我們的劇團中,當然,她也多次強調絕對不會讓布萊克團長踏入我們劇團的大門。”
德拉瑪公爵一聲不吭。
而在兩人的一來一回中,澤拉特的心情竟奇跡般地平複了不少,她試圖讓自己打起精神:“我明白了,但眼下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德拉瑪公爵,我有一個請求。”她走到德拉瑪公爵跟前,誠懇道:“請原諒我之前無禮的冒犯,但是請您幫幫我們劇團,看在您還沒那麼討厭布萊克團長的份上。”
7.
此時夜幕降臨,皎潔明月懸掛於高空之上。
懷特趁著夜色回到了黃金劇團,雖然這裡也不少士兵看守,但以她的身手避開所有巡邏的士兵並不算困難。
她小心翼翼地回到過去的居所,這裡曾是她、卡姆等人的四人宿舍,她們本該每天晚上回到這裡,在分享每日新鮮有趣的事情之後,她們會互相道晚安,最後熄燈入睡。
懷特來到自己的床頭,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把劍,在劍柄的底端鑲嵌著一枚戒指,不仔細看根本無從察覺。
她取下戒指,看著那個熟悉的“君”字,不由得感歎道:“我本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戴上你,我分明早已放棄了自己的王位,不然當年逃跑時也不至於那般狼狽。”
犧牲了無數親近之人才得以逃離,沒想到兜兜轉轉,她還是要回到曾經生長的地方。
懷特戴上戒指,它的尺寸恰好合適,仿佛為她量身定做一般:“真是奇怪,我記得它的尺寸應該和我十二歲時一樣,為什麼現在……”
算了,或許這也是某種魔法吧。
懷特放下心中的疑問,當務之急是抓緊時間離開這裡。
她走到門口,在合上門的一刹那,像是想起了什麼,朝門內四張空蕩蕩的床鋪輕聲說了聲“晚安”。
8.
布萊克醒來時已是半夜,她是被疼醒的。
在她被帶走後,接受了輪番的審訊,但由於她什麼都答不上來,便挨了不少毒打。
此時她的雙手被綁在身後,雙腳也被綁住,隻能通過不停地在地上蠕動來調整視線,以觀察周圍的環境。
她似乎被關進了某個地牢中,這裡被關滿了人。
好在她在這間牢房對麵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繆特!”她欣喜地喚出聲。
那個身影立即用手肘支起身子看了過來,正是繆特。似乎因為她是啞巴,所以士兵們沒有綁住她的手,隻捆了雙腳。
但是她的臉上有明顯的淤青,布萊克看見的一瞬間心臟緊縮,連忙問道:“他們竟然打你了?”
繆特重重地點了點頭,她的表情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令布萊克格外心疼。
繆特一點一點挪到牆邊,將自己的後背靠在牆上,從而空出雙手來同布萊克對話:‘他們有沒有打你?’
布萊克也點了點頭,逞強道:“不過我一點都不疼,你呢?”
繆特掉著眼淚,委屈地看著布萊克:‘我好疼。’
布萊克立即垂下腦袋,不想讓繆特看見自己哭。
她克製著不讓自己發出哭腔,保持正常的聲線:“沒事的,繆特,等我們都逃出去了,我帶你看最好的醫生,很快就不疼了。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待在觀眾席,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就不會跟我一樣被關在這裡……”話說到一半,布萊克的聲音突然止住了。
該死!布萊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如果她不希望繆特發現自己哭,那她不也就看不見繆特說了些什麼嗎?
早知道就不逞強了。
9.
“孩子,我很抱歉。”
德拉瑪公爵注視著澤拉特:“這件事我無法給出任何保證。”
澤拉特不解:“為什麼?您也是公爵,隻要您願意的話……”
德拉瑪公爵打斷了她的話:“你要知道,此次我來王城並沒有帶上多少兵力,若是與葛瑞迪那個老家夥起正麵衝突,不但會被他懷疑我與王室成員暗中勾結,還可能會影響到我領地中的普通平民。”
“但是,”少女接過話頭:“德拉瑪公爵願意在不驚動葛瑞迪的情況下,以現有的兵力儘可能地搜尋黃金劇團的相關成員。”
這一次,德拉瑪公爵難得地沒有表示反對:“但也僅止於此。”
澤拉特沒有再要求什麼,她後退一步,朝德拉瑪公爵鞠了一躬。
“感激不儘。”
德拉瑪公爵拄著拐杖站起身,保持著冷酷的模樣:“你跟我們一同回旅館吧,至少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了。”澤拉特擺擺手:“我想繼續尋找她們的下落。”
德拉瑪公爵冷哼一聲:“愚蠢。你一個小孩子能幫上什麼忙?若是你遭遇了危險反而會讓她們擔心。”
澤拉特啞口無言。
少女連忙補充道:“德拉瑪公爵的意思是,你可以先修整一番,儲蓄精力。目前雖然不清楚劇團其他人的下落,但此事既然還未鬨大,那麼一切都還來得及,她們大抵隻是找地方躲了起來,不用擔心。”
澤拉特僵硬地點了點頭:“那好吧,我跟你們走。”
10.
卡姆偷偷摸摸地從孤兒院裡溜了出來,還沒走幾步便被叫住。
“卡姆,你這是要去哪兒?”福斯特扯住她的手,將她拖了回來:“你瘋了?現在外麵可是很危險。”
卡姆搖頭道:“對我來說可不一定。我隻是一個劇作家,並沒有參與過演出,幾乎沒有人知道我是黃金劇團的成員。”
福斯特追問道:“那你打算去哪兒?萬一有士兵來盤問你該怎麼辦?”
“我打算去找布萊克。”卡姆坦白道,她的聲音如表情一般平靜:“我很擅長撒謊,所以不用擔心士兵來找我麻煩。我隻是擔心布萊克而已。”
“我也擔心她!”福斯特不禁抬高了聲音:“但是我更、我也擔心你!”
卡姆歎了口氣,她握住福斯特的肩膀,試圖讓她平靜下來:“你聽我說,我們不能留布萊克一個人麵對那些士兵,她以前就遭遇過一些不好的事,雖然她一直都不願意告訴我們,但不代表那些事會被她忘記。”
“我不僅擔心她的生命安危,更擔心她或許會做出什麼傻事。”卡姆認真地說:“總要有人在她犯錯之前拉她一把,而我就是最好的人選,不是嗎?”
福斯特垂下了手,她側過身,似是不願看卡姆一眼:“道理總是站在你那邊。”
卡姆卻笑了:“福斯特,可是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