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抱歉，大家一開心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布萊克端著一份蛋糕，放在懷特的床頭：“好在我還記得提前準備一份蛋糕。”

懷特坐在床邊看了一眼左右兩旁睡著的劇團孩子們，將食指貼在唇上，朝布萊克做了個“噓”的手勢。

布萊克立馬壓低音量：“不過大家也不是故意的，連我的生日也被忘了好幾回，而今天正巧趕上公演，她們玩鬨一陣後早就累得想不起來了。”

“沒事，我完全不介意。”懷特搖頭道：“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慶生了。”

布萊克給蛋糕點上蠟燭，然後坐在懷特對麵，也就是卡姆的床邊，衝懷特笑著說：“那以後每一年就讓我來為你慶生吧。”

微弱燭光照亮了布萊克的臉，而她黑色的瞳孔裡也倒映出了搖曳的火苗，仿佛驅散黑暗的明燈，懷特不禁看得有些入神，甚至都沒注意到有淚珠從她的臉龐劃過。

好在燈光微弱，布萊克並沒有察覺。

“懷特，祝你十七歲生日快樂！”

懷特回過神，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早已熱淚盈眶。

她笑著低下頭，吹滅蛋糕上的蠟燭。

如果這是夢的話，她希望永遠都不要醒來。

10.

一年前。

黃金劇團受邀來到某所學校內演出，這次演出的劇目為《真假國王》，主演為澤拉特與捷恩蒂，而布萊克並未參加演出，隻需負責一些幕後工作。

不幸的是，在演出中途丟了一把道具劍，除了舞台上正演出的演員外，劇團裡的其他人都正搜尋著這把劍。

“在第六幕之前必須將它找出來。”布萊克辨彆著從舞台上傳來的台詞：“現在的第五幕已經過半，我們得抓緊時間。”

一旁的澤拉特放下劇本，說：“離我出場還有幾分鐘，我也可以來幫忙。”

布萊克直接拒絕了她：“你就彆操心這件事了，給我認真演戲，演砸了我可饒不了你。”

澤拉特聞言笑了兩聲：“那團長你可得抓緊時間找劍了，畢竟我的演技從不令人失望。”

她站起身，個頭已經與布萊克的肩膀同高。

“你這兩年怎麼長得這麼快，我記得你現在也才十三歲吧。”十七歲的布萊克看澤拉特的眼神如同看怪物一般。

澤拉特一邊打趣道一邊朝舞台走去：“看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比你高了。”

“你想得美。”布萊克話音剛落，澤拉特便拉開幕布，走上台前。

僅僅過了一瞬，布萊克便聽見澤拉特大笑著走入舞台中心：“無需多言，我即為貨真價實的國王，若是這位冒牌貨想要與我一較高下，我必當奉陪！”

布萊克轉身朝某個角落處走去，剛才在同澤拉特閒聊時她就覺得那裡有些不對勁。

她將桌麵上的雜物掃落在地，一把扯開桌布。

——“我的劍術舉世無雙，我以此劍斬落無數敵人的頭顱，豈會畏懼你一個無名之輩！”

一柄鋒利的劍刃朝布萊克刺過來，割斷了她耳側的幾縷頭發，橫架在布萊克的脖子上。

——“卑劣之徒，你竟敢偷襲！”

這把劍並不是劇團丟失的那把道具劍，而是一把貨真價實的利劍。

“你是誰？”布萊克以餘光看過去。

——“你不過是一個鳩占鵲巢的小醜！”

“彆出聲。”那人的聲音即為冷靜。

她的年紀看上去與布萊克相差不了多少，但僅憑方才的那一劍布萊克便知道她的身手十分了得。

她此時此刻的模樣極為狼狽，甚至算得上慘烈，仿佛在此前經曆過一場凶惡的廝殺，身上多出都有鮮血滲出，唯有一雙眼睛明亮得驚人。

——“你竊取軍事機密販賣給帝國以換取暴利，你以花言巧語欺騙忠臣為你賣命。”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如你所見，我是這個劇團的團長。”布萊克壓低聲音說道：“如果你需要幫助，我願意幫你。”

而那人的回應隻是將利劍逼近了幾分。

遠處傳來劇團中某人的聲音：“我找到道具了！”

她身旁的人催促道：“記得把握好時機將劍送上去。”

——“你挑起戰爭，引起內亂，掀起腥風血雨。”

“我知道你不想殺人，畢竟以你的身手在剛才就能給我致命一擊。”布萊克繼續說道。

——“隻為將我的王國毀於一旦。”

“你打算怎麼幫我？”那人問道。

布萊克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看你年紀不大，身手又好，如果你已經無家可歸，何不加入我們劇團？”

——“今時今日，我便以此劍來做個了結，以你的性命來償清數萬人的血債！”

“我們劇團中大多數人都是孤兒，包括我。”布萊克說：“而且，我有個角色很適合你。”

“什麼角色？”

——舞台上的真國王將寶劍高高舉起，而後重重揮下。

布萊克看向那人的眼睛，無比認真的說：“國王。不是現在正上演的這出戲的國王，而是另一出曾在格洛瑞歌劇院演出的戲劇，《魔王》中的國王。”

——“我，即為國王！”

11.

一年前。

“我並沒有參演戲劇的經驗。”懷特在簡單清洗一番，並對傷口進行包紮後，換上了布萊克提供的乾淨服飾。

布萊克點頭：“我知道，所以你目前隻需要把國王這一個角色飾演好就行。”

“可是，你為什麼要選我來演國王？”懷特不解地問：“我也沒有做國王的經驗。”

布萊克不禁笑了：“我們劇團裡也沒有人有過做國王的經驗。”

“你或許沒有看過《魔王》這部話劇。”布萊克拿起一把道具劍：“在話劇的最後一幕裡，魔王與國王會兵戈相向，她們二人需要在觀眾麵前以劍共舞，最終雙雙死於對方的劍下。”

布萊克抬起劍，做了幾個示範性的動作：“這段劍舞是話劇的高潮部分，演員想要將劍舞的張力與壓迫性表演出來必須具備一定的劍術功底。然而，我們劇團裡的演員澤拉特什麼都會一點，唯獨不會打架，這麼多年來她也隻能勉強將這段劍舞完整地表演出來。”

懷特一邊記下布萊克示範的動作，一邊說：“既然如此，你們去軍隊裡聘請一位會使劍的人來演不就行了嗎？”

“先不提我們能否挑選出既會用劍又會演戲的人，如今正是杜恩與達爾克交戰極為激烈的時候，軍隊裡自己的人都不夠用，怎麼可能讓我們去聘請一個軍人跟著我們去全國各地演出呢？”布萊克解釋完，又反問道：“話說回來，如今槍支已經普及，軍隊裡的大多數人都不再用冷兵器作戰，你看上去也不像軍人，到底是從哪裡學的劍？”

懷特答道：“我姐姐是軍人，幾乎沒有她不擅長的武器，我的劍術是跟著她學的。”

布萊克開玩笑說：“以你的身手如果也去參軍的話，估計用不了幾年就能嶄露頭角了吧。”

懷特愣了一下，眼裡似是蒙上一層陰翳：“你若是見過我的姐姐，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如陽光般燦爛溫暖的人。

如果那樣的人沒有過早夭折，如果當初活下來的不是她而是她姐姐的話，她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可是，”布萊克說：“現在站在我眼前的是你啊，懷特。

“彆忘了，在你把劍架在我脖子上的時候，符合我心中國王的人選也隻有你。”

懷特不好意思地撇開腦袋，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聽見如此直白的誇獎：“先彆說這個了，我看你剛才做的那幾個動作都很標準，你看上去也學過一點劍術，我很好奇你的劍術又是跟誰學的？”

懷特甚至敏銳地發現，布萊克握劍的姿勢與杜恩王國的軍人有所不同，倒是更接近於她記憶裡達爾克王國的傳統姿勢。

“我有位兒時好友，她的媽媽是位特彆了不起的人。”布萊克似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回憶，連眼裡都帶著笑意：“我與好友年幼時十分調皮，於是被她媽媽帶去軍隊裡訓練過一段日子，但我當年學得不太認真，隻學會了點皮毛，所以如果我們倆真較量起來，我大概在你手裡撐不了多久。”

說完，布萊克再次舉起劍：“好了，閒聊先到此為止，我們來試著演一次劍舞吧，你演國王，我演魔王。”

懷特也跟著拿起劍，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對麵的布萊克已經進入了狀態，原本溫和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極為淩厲。

在這次排練中，懷特幾乎全程都隻能跟著布萊克的節奏揮劍，即使她早已記住那幾個簡單的動作，即使她很清楚這裡並不是戰場，即使她也知道布萊克的劍術水平遠不及自己，但在看見布萊克揮劍朝她走來時，她仿佛正直麵一種前所未有的火焰，火中燃燒著憤怒與不甘，它誓要吞滅一切，踐踏她身後的國土。

她仿佛看見了一個真正的魔王。

直到排練結束後，懷特才意識到自己的背後已布滿冷汗。

“抱歉。”懷特垂下手中的劍。

布萊克不明所以：“你為什麼道歉？”

懷特一時無言，過了一會兒才答道：“我知道我剛才表現得很一般。”

“哪裡一般了？”布萊克說：“先不提這本就是你第一次演戲，但在這場戲裡，至少你抵擋住了魔王的進攻，守住了自己的國土，這不就夠了嗎？”

想起最後同歸於儘時懷特看向自己的眼神，連戲中的布萊克都不禁晃了下神。布萊克笑著拍了拍懷特的肩：“而且，我很喜歡你的藍眼睛。”

不惜一切也要守護自己身後的子民，這種意誌從來不屬於布萊克，這是隻有直麵過比自己更強大的敵人的懷特才擁有的東西。

然而，即便是心中燃燒著恨意的布萊克也會有為這種鋼鐵般無私的意誌側目的時候，不是嗎？

12.

藍色的眼睛在杜恩王國與達爾克王國並不多見，但眾所周知的是，杜恩王室的眼睛皆為藍色，雖然藍眼睛並非王室所獨有，但當人們提起藍眼睛時，往往會先想起杜恩王國的王室一族。

相較於達爾克王室而言，杜恩王室極為低調，唯獨曾經一位王室公主的卓越才華令全國截止，那位公主名為艾克斯倫斯，十五歲時便隨軍與達爾克軍隊交戰，從此戰開始便一步步立下赫赫軍功，並於十八歲那年斬殺了達爾克王國的一位陸軍元帥，同時也是安森特族的末裔，贏得了杜恩王國的舉國歡慶，也換來了長達五年的和平之日。

五年後，杜恩國王與公主艾克斯倫斯在一日內暴斃於王宮中，杜恩王室自此衰微，二者死因並未公之於眾，與此同時，達爾克王國舉兵進攻，這便是杜恩王國內憂外患的開始。

“如果艾克斯倫斯公主仍然健在，哪裡還有這麼多仗可打。”丹吉爾絲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她身側的福斯特以眼神示意她閉嘴。

自艾克斯倫斯公主死後，她殞身的那一日被定為國喪日，全國上下都要去廣場對已歿的公主殿下獻上鮮花並予以哀悼。

等到丹吉爾絲她們哀悼結束時，劇團其他人已經在咖啡館裡坐著等候了。

見人已經到齊，布萊克團長宣布道：“下一場公演的時間已經定好了，由瑞琪校長親自引薦，我們下周將去往因波頓大學演出，飾演的劇目依舊為《魔王》。”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距離輝煌的格洛瑞歌劇院更進一步了？”漢格瑞問道。

澤拉特點點頭：“那當然，如果能得到因波頓大學的賞識，我們說不定很快就能步入格洛瑞歌劇院的殿堂了。”

懷特補充道：“這樣的話，就離歐佩拉老團長的心願更近一步了，不是嗎？”

“那你們兩位主演可得好好準備，”澤拉特開玩笑說：“千萬彆拖我的後腿。”

自主演人員更換為懷特與布萊克候，澤拉特便轉為飾演一位配角。

“我對我們很有自信。”布萊克信心滿滿地看著劇團眾人：“我們一定能為因波頓大學獻上一次完美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