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煩人的不在，家裡又呆了幾天，薑禾出門不再提心吊膽。

冬日的陽光沒什麼威力，甚至還很弱，像水一樣軟趴趴的，若是衣服不穿厚些出門走上一圈，回來能打上好幾個噴嚏。

薑禾裹上厚厚的皮裘去了食肆，他要去教李嬸做菜，然後再由李嬸去教酒樓的做菜師傅。

鑒於上次的事，迎晞現在隨時隨地都跟著。

天上陽光很慘淡，薑禾走在街上都能聽見寒風吹過的呼嘯聲，路邊乞丐更多了，薑禾問過，很多都是臨安縣當地失了地的窮苦人戶。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抱著幼弟幼妹的，甚至還有拖著斷腿看不清臉到老掉牙的人，他們目光希冀的看著行人，或是突然衝出來攔住行人，聲淚俱下的求人賞幾文錢，好讓他們有點東西填飽肚子。若在此時有人要買下他們做家奴，也會有人願意。

這些人夏秋兩季能找到點東西吃，所以餓不死，很少會在城裡駐留。冬春兩季時就隻能離家出來乞討了，雖然會受些寒，但若是遇上好心人還能有條命活著。

薑禾突然被攔住，低下頭看著跪在他麵前抱著更小乞兒的大乞兒，乞兒頭發亂糟糟的，比稻草還臟，像沾滿了泥土又像沾了油汙，一條條全插在腦袋上。

懷裡的小乞兒臟兮兮的小臉被凍的通紅，睜著木呆呆的大眼睛在哥哥懷裡嘬著乾巴巴的小指頭。

"夫人，求您賞幾文錢吧，我弟弟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願意做您的家奴，隻求夫人能救救我弟弟。"

兄弟之間情深意切，兄長又如此愛護幼弟，薑禾想起愛護自己的哥哥姐姐，眼中不免有些淚光，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伸手把小孩兒拉了起來，他說:"起來吧，帶你去吃飯。"

男孩兒大喜，眼裡升起光芒，"謝夫人垂愛!"他抱緊幼弟緊緊跟著薑禾步伐。

三蛋正端菜，見薑禾來了，忙打招呼，"嫂子。"

他好奇的看向薑禾身後的乞兒，薑禾告訴他，"路上撿的孩子，給我端幾份吃的來房間。"

"嫂子等著，馬上就來。"

"迎晞，你幫我去燒點熱水來，給他們洗個澡。"

"是。"

男孩兒聞著撲麵而來的各種香味吞了吞口水，他不敢亂看，亦步亦趨的跟著薑禾走，小手輕拍著因為肉味而躁動不安的弟弟。

薑禾把他們倆帶到自己的房間，"坐，飯馬上就來。"

男孩兒輕手輕腳的拿出凳子，然後抱緊弟弟坐著等。

薑禾看出他的忐忑，安慰道:"不用害怕，我又不吃人。"

男孩兒抬起頭顱，小心翼翼又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好心的夫人長的很好看。

門被打開，三蛋進來擺了一桌飯菜。

"吃吧。"

男孩道了謝然後把餓的不行的弟弟放在凳子上，給他夾了半碗菜遞給他吃，他自己也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男孩兒吃相看著還挺下飯的，薑禾撐著下巴看的入迷。

男孩兒被他灼灼目光看的頭皮發麻，吃飯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等肚子裡有些存貨後，男孩兒突然跪下求情道:"夫人，可以不收我弟弟嗎?我每天隻吃一點點就可以了，絕不多要，隻求夫人能放過我弟弟，他什麼活都做不了，若您收了他，就太吃虧了。"

薑禾莫名其妙，"我沒說要收你們做家奴啊。"

"我隻是看你極愛護幼弟，心生感動，所以才帶你們回來。"

男孩兒頓時有些尷尬，是自己小心眼了。

"先吃飯吧。"

吃過飯迎晞送來熱水，薑禾出去避嫌順帶給他們關上門。

薑禾去廚房教了李嬸幾道新菜才回來，兩個孩子已經洗好，正半盆半盆的朝外倒臟水。

"迎晞，你去幫他們收拾下。"

有迎晞在，不過一趟的事就收拾好了。

兩個孩子已經洗的乾乾淨淨，看起來模樣都不差，哥哥溫潤長的像讀書人，弟弟像個黏糊糊的小糖包，正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又害羞的窩在哥哥懷裡。

薑禾把人帶進去，問他，"願不願意留下來給我乾活?你弟弟也可以留下來，一日三餐，一套衣服，一個月二百文錢。"

這麼好的待遇，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男孩兒不假思索，立馬應下:"願意!夫人，我願意!"

薑禾點頭，隨後眼熱的看向他抱著的弟弟，"我可以抱抱他嗎?"

男孩兒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不似有惡意才小心的把弟弟交給他。

吃飽換上新衣的幼崽好奇的轉著烏黑大眼看他，濃密卷睫忽閃忽閃的，廋巴巴的小身子裹在大如棉被的棉衣裡，小小一個看著格外可愛。

兩兄弟長的都不差，但弟弟瞧著就比他哥哥軟，從腮邊的軟肉可以看的出被哥哥保護的很好。

薑禾用手指戳了下幼兒的嬰兒肥，問男孩兒，"說說叫什麼名字?"

"我叫池言，我弟弟叫池茶。"

這正經名字一聽就不是普通人，"你家以前是做什麼的?"

池言想起自己父親的死，他眼裡劃過悲傷，他道出原因，"家父是名秀才，因重病在春天過世，家母隨父而去，房子被親戚占去，我和弟弟隻能以乞討為生。"

原來如此，怪不得。

薑禾抱著幼崽往外走去，"走吧，我帶你去乾活的地方。"

池言想要回弟弟，奈何薑禾不給他，"你彆怕，你弟弟長的可愛，我挺喜歡他的，等我抱夠了就還你。"

就是因為弟弟可愛才這麼擔心，誰能想到這麼好看的夫人也這麼喜歡他弟弟。

池言一路緊盯著被薑禾抱著的弟弟，深怕他把池茶搶走了。

迎晞見他這麼喜歡孩子便上前建議道:"主人若實在喜歡孩子可以把他收為義子，這樣就可以隨時帶在身邊。"

薑禾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但是池言會答應嗎?

薑禾心虛的瞟了一眼池言，他試探性的問，"池言，你願意和你弟弟做我義子嗎?"

池言吃驚，"夫人，你是說要收我和弟弟做您義子?"

"對，你願意嗎?"

池言是有一瞬間心動的，但他還要問問弟弟才行。

"夫人，我可以問問弟弟再回答嗎?"

薑禾點頭，"當然可以。"

薑禾一路把人帶到燒烤店，"就是這裡。"

池言知道這裡，他和小夥伴乞討的時候就路過這家店，他們經過這裡的時候能聞到非常香的烤肉味。

店裡人多，客人都認識他，見他抱著一個孩子，都笑著打趣他，"薑老板，這你孩子呀?"

薑禾揚唇，一隻手拍在池言肩上，"是啊，一個大兒子，一個小兒子。"

有人起哄，"薑老板什麼時候生的呀，都這麼大了?"

客人一起哄笑起來，都知道薑老板死了丈夫，至今未再嫁，誰都想著自己能趕上占個便宜，能若娶到這麼漂亮的夫郎誰不羨慕?

薑禾哼笑道:"我運氣好，不用和男人生，兒子都是自己從天上掉下來送我麵前的。"

他得意一笑，帶著池言去了後院。

他把池茶還給池言，推開主屋門道:"你們兄弟倆暫時住這間，進去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

池言抱好弟弟道了謝，薑禾道:"我去外麵幫忙，問了池茶出來找我。"

"是，多謝夫人。"

池言走進房間，裡麵床褥家具齊全，窗戶也足夠照明，是個很好落腳的地方。

池言心裡很是感激，他身無長物，還有一個幼弟，夫人卻願意讓他住這麼好的屋子，還給工作。

池言徹底動心了，若是有夫人相助，二郎定然能平安長大，他低頭輕聲詢問弟弟，"二郎，你想不想要一個阿爹?"

池茶點點頭，奶呼呼道:"想!"

"那，你喜不喜歡剛才那位夫人?"

池茶眨巴了下眼睛，點點頭，"喜歡!"

"那夫人以後就做我們的阿爹好不好?"

池茶重重點頭，"嗯!"

池言唇角綻開笑容，抱上二郎去了前堂。

"夫人，我同二郎商量過了，我和二郎都願意做您的義子。"

薑禾驚喜道:"真的呀!那太好了，來來來，站這兒。"

薑禾讓倆人站好，然後當著所有食客的麵大聲宣布了這個消息，"各位朋友們，大家停一下聽我一言，我在這裡宣布一個好消息，今日我得了兩個義子，大兒子叫池言，小兒子叫池茶，以後就算是我的親子了，今天，我高興，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會贈送兩串肉串。"

"好!恭喜薑老板。"

"恭喜薑老板，賀喜薑老板，幸得貴子。"

有食客調侃，有人附和，"薑老板，那你以後還嫁不嫁了?"

薑禾挑眉，"不嫁了，大家吃好啊。"

"青木，月，陽，記得給每位客人送兩串。"

"是，夫人。"

薑禾蹲著身子，溫聲問三歲小幼崽，"茶茶，叫阿爹。"

池茶轉過腦袋看向哥哥，池言鼓勵的點點頭，池茶一下咧開小嘴，甜甜道:"阿爹!"

薑禾心都要甜化了，小幼崽好可愛!

他小心臟怦怦跳，夾著嗓子答應，"欸!"

"阿爹。"池言已經是個大孩子，有了包袱，不像池茶喊人甜甜的。

薑禾摸摸他頭發，"欸。"

有了兩兄弟，他的養老更穩固了，無論是哪個給他養老都能安享晚年。

隨後薑禾又帶著兄弟倆認了一圈人，後院也不回了，出了門直奔成衣店。

池言的好買些，薑禾給他買了兩套，一藍一白。池茶的卻是要量體趕製，量就量吧，薑禾給他選了粉色棉布和藍色棉布。

家裡沒一個會做衣服，李嬸又忙沒法幫忙，他們穿的都是請的老師傅做的。

"走，回家去。"

迎晞卻是有些擔心，"主人，沒提前告訴小主人，他會不會生氣?"

薑禾頓住，不確定道:"應該不會吧?"

池言抬頭，心情沉入穀底，他們會不會給阿爹帶來麻煩?

瞅見大兒子失落的樣子，他心一橫，道:"不會，鐵蛋不會生我的氣。"

鐵蛋從沒跟自己紅過臉，收兩個義子應該不會生氣的，他自我開解道。

院子裡，鐵蛋正陪著瑞寶玩貓爬架，餘光見有人進來，忙轉過頭。

看到兩個陌生的小孩，其中一個還被抱著，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嫂嫂，這是?"

薑禾拍拍池言，"我大兒子。"他又抹了把茶茶的頭發，"我小兒子，今天收的。"

鐵蛋震驚，隨後就是不解，"兒子?嫂嫂怎會想到收義子?"

薑禾把茶茶放到地上，池言順手抱住想要貓貓和玩的弟弟。

薑禾把鐵蛋拉至一旁解釋道:"今早出門我遇上他們兄弟倆，我看可憐就收養了，你放心我不是看誰可憐都會收養，我是看池言愛護弟弟，所以想到了我的哥哥姐姐，這才動了收養他們的心思。"

"而且你早晚要成家立業，我若收養了他們，也就解決了自己的歸數。"

鐵蛋不理解:"嫂嫂供我讀書，供我吃穿，養我長大，我不是那不忠不孝之人，我不會對嫂嫂不好。"

薑禾歎了口氣，鐵蛋現在還小，想法還沒變，可等他長大後想法就不一定了。

人性最不可控，他不喜歡賭，既然離不開這裡，他會把所有可能出現的後路鋪好，這樣，無論是走哪條路，他都能安穩一生。

"放心，在你成年之前我都不會離開，而且你這般聰慧，我相信你能早早考中，那時你自有另一番天地。"

聽出他的決心，鐵蛋急了，"我不會不要嫂嫂，就算我成了家，我一樣會敬重嫂嫂，長嫂如母，鐵蛋會把嫂嫂當作自己的母親一樣供養。"

鐵蛋又急又生氣，他覺得嫂嫂根本沒有把他當家人對待，而是因為兄長而愛屋及烏的照顧他。

他這樣想也這樣問了。

薑禾驚訝，但也坦言道:"我一開始得確想過以後由你給我養老，但是鐵蛋，有些事不是一成不變的，也許你得確不會變，可你不能控製所有，我也不想拿自己去賭未知的事。"

鐵蛋聽的渾身冰涼，嫂嫂看著柔柔弱弱，心卻比石頭還硬。

鐵蛋無法左右薑禾的想法，但還是平靜下來問他，"嫂嫂，他們是要住在這裡嗎?"

薑禾把問題拋給他，"你願意嗎?"

鐵蛋不想，也不喜歡，但是他無能為力。

"若嫂嫂想讓他們住下來，鐵蛋沒什麼意見。"

"茶茶還小，離不得哥哥，他們倆住我那邊。"

鐵蛋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難過，慶幸不用和那兩個人住一個院子，卻又難過嫂嫂會更關心那倆人。

"讓他們和我住一個我院子吧。"鐵蛋心裡一急，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上就已經說了出來。

薑禾轉身詫異的看著他，"你真的願意?"

鐵蛋:"嗯，他們比我小吧，我會幫嫂嫂好好照顧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