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沅落地後往前摔了一個趔趄,陳家兩母子趕緊把她撈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
村民陸陸續續趕到,了解清楚情況後便把張沅圍在中間,手中握著鋤頭、掃把、鏟子等農具懟著窗戶。
“不要怕沅沅!有我們保護你!”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臟東西,敢今天上門,我們就敢讓他好死!”
“就是,不讓老太太安心走,還要騷擾一下。”
“這種事我們能允許嗎?不允許!那跟騎我們頭上拉屎有什麼區彆!”
“老太太保護了我們一輩子,也該我們保護老太太了!”一個手裡拿鍋蓋的嬸子說到。
村民交相說著這樣的話,被包圍在中間的張沅愣住了。
“等一下,你們在說什麼?我奶奶保護了你們一輩子?”
張沅拽住那個嬸子,問道。
“哦,你還不知道!”那嬸子猛地捂住嘴,一邊又大喊道,“什麼?沒什麼!我們就是儘一儘保護鄰居的義務,大家說是吧!”
身邊幾個人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交相說道,“啊是啊是啊,才不是因為……”
想不到借口,人群一下陷入尷尬的寂靜。
最後還是陳纓出來打圓場,“大家先看看怎麼處理這個怪物吧!”
“啊對!”眾人紛紛又把手中的武器對準窗戶。張沅也第一次看清了那怪物的樣子。
很高的個字,很瘦,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
臉上全是灰,除了眼睛,彆的五官一概辨認不出來。
它是怎麼進來的?不會是從煙囪爬進來的吧?
也是難為它,那麼細的管道都能進來。
嘴裡還叼著那塊銀牌。
對了,是那塊被自己踢開的銀牌。
見大家都拿東西對著自己,那怪物似乎有些害怕,默默退後幾米。
一片光亮的內屋裡,站著一坨黑黢黢的東西,這場麵怎麼想怎麼詭異。
然而下一秒,這怪物開口了。
“我是信使,不會傷害你。”
隻見他嘴一開一合的,蹦出這幾個字來。
這下她真懷疑自己出現幻聽了,因為這句話分明如雷貫耳,可身邊的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仍在嘰嘰喳喳地互相討論。
“這東西看起來怪柔弱的。”
“你說一鏟子能打死嗎?”
“這種東西估計鏟子打不死。得靠張沅奶奶那把槍。”
“有道理……”
“你們,”張沅緩緩開口,“你們聽得到它在說話嗎?”
“誰?”人們紛紛回頭,“誰在說話?我們都在說話。”
“它。”張沅指了指窗裡的怪物。
它直直看向張沅,嘴巴再次開合,又說了一句話。
“有你奶奶的信。”
“沒聽到啊,就看見他嘴巴打開了,啥聲也沒有啊。”
陳纓擠到張沅身邊,悄聲問,“沒事吧?”
張沅搖搖頭,“我真聽見他說話了。”
“他說什麼了?”陳纓不解。
張沅看向陳纓的眼睛,“他說他是信使,有我奶奶的信。”
一夥人衝進張沅家裡,仗著人多,把那怪物壓在身下一頓打,它疼得直叫喚。
最後村民又拿來了粗繩把它捆上。
“說,你來到底是什麼目的!”
那怪物哭了,兩眼淚汪汪地看向張沅,活像一隻被人欺負了的小狗。
嘴裡重複的還是那兩句話。
“我是信使,不會傷害你。”
“有你奶奶的信。”
一個村民看這怪物光張嘴不出聲,燥得要上去給他一拳,“不是這家夥光張嘴不說話,玩呢?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張沅上前一步攔住他,看著怪物的眼睛問,“信在哪?”
張沅回來的時間晚了點,沒有見到奶奶最後一麵,也沒聽到奶奶最後一句話。
翻遍了整座房子,也沒看見奶奶留給自己的隻字片語。
張沅是奶奶唯一的親人,她不信奶奶什麼話也沒留給自己。
“在紅樓。”自稱是信使的怪物說道。
“紅樓在哪?”
“在幾貝村。”
幾貝村,那個傳說中遍地吃人的鬼怪的地方?
張沅臉上的懷疑已經不能更明顯了,“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我是你的信使,我說的話,隻有你能聽到啊。”信使說。
張沅看了眼身邊的人,他們確實聽不見信使在說什麼。
“還有彆的證明嗎?”
信使歪頭,明顯猶豫了一下,最後說,“我知道你的一切。”
“哦?”張沅說,“你都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最喜歡吃窯雞和烤紅薯,但你不喜歡太甜的東西。喜歡酒釀丸子,但隻吃你奶奶釀的,其他吃了都會吐;你經常睡到9點10點才起,你一直隻用波拉斯牌洗發水因為沒有味道,你的銀行卡密碼是575351,你說夢話喜歡喊陳……”
“他在說什麼啊張沅。”陳纓沒忍住問。他在一邊看這家夥嘴皮子就沒停過,而張沅很明顯是在跟這怪物說話,可他卻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一旁的村民也都好奇地湊過來。
“夠了。”張沅尷尬抬手,“先這樣。”
“沅沅,這怪東西到底嘰裡呱啦些什麼啦?看你們聊得很開心的樣子。”陳昭霞問道。
“有嗎?誰開心了?”張沅疑惑。
自己可是差點被嚇個半死。
“他啊。”陳昭霞指了指信使,“這家夥看起來麵善,不像是要禍害人的樣子哩,倒像是我們家那條小土狗。”
張沅這才認真看了看信使的臉,一張臉全被灰土蒙住,被打了那麼多下,眼淚汪汪的,可一看張沅看著自己,還是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陳昭霞笑笑,又說,“開心點好,開心就說明事情不壞。”
“為什麼他說的話我們聽不見?”陳纓插嘴問道。
張沅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隻好一五一十說:“我也不知道,他說的話隻有我能聽到。”
陳家兩母子半信半疑道。
“張沅能聽到我們聽不到的話,也正常。畢竟張萍本來就不同尋常。”
人群中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眾人看過去,原來是村子裡的老赤腳醫生,王婆婆。
王婆婆和張沅奶奶關係不淺,張沅小時候,常常見到王婆婆和奶奶往來。
“先等等,”張沅從沒覺得信息量這麼大過,她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要被顛覆了。
先是出現這個渾身是泥不吃不喝在牆裡活了17年的怪人,後又是村民說什麼“張萍本就不同尋常”。
奶奶不是普通人嗎?
張沅決定先把這個問題搞清楚。
“你們剛才說我奶奶保護了村子一輩子,是什麼意思?”
“啊……這。”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哎呀……我來說!”
一陣沉默後,還是剛才那個說漏嘴的嬸子半紅著臉擠到前排來。她短暫地猶豫了一下,一開口直接讓張沅大跌眼鏡。
“你奶奶是神。”
什麼?
張沅怎麼都難以把奶奶那個瘦弱佝僂的形象和神聯係起來。
“千真萬確的事。你奶奶可牛了!這輩子幫了村子太多,23年前暴雨把我家的溝渠衝塌了,你奶奶憑一己之力就修好了!那能力真是可以通神啊!”
“是啊,前年也是暴雨,我家的穀子來不及收,張沅奶奶來了,一下就收好了,穀子都好好的一滴雨沒沾到。不然我可要損失大發了!”
“還有不知道哪來的野豬把我家豬圈拱破,把我那老母豬勾走了,也是你奶奶日夜兼程上山把它們捉回來的。”
“總之,什麼我們辦不到的事,張沅奶奶都能辦到。”
“那年陳纓路上中了邪,看了那麼多家醫生都說沒救了,還是你奶奶才把邪驅走了,你看,現在陳纓這麼健康!”
陳昭霞也幫腔道。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張沅一言不發地聽著,奶奶的形象碎片在這些評論中被拚湊起來。
奶奶是這麼厲害的一個人嗎?
張沅突然覺得自己從來沒認識過奶奶。
“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呢?”張沅問。
“你奶奶說了,都是小事,叫我們不要張揚。不過現在你也大了,我們也……不小心說漏嘴了,那就告訴你吧。”那嬸子說完,又雙手合十朝奶奶的遺像拜了拜。
“對不起啊張沅奶奶,不小心說漏了,您老人家有怪莫怪。”
“他們說得也對,不過你奶奶準確來說不是神,而是神使。”
那信使突然開口道。
謎團太多,確認信使無法給自己造成任何危險後,張沅便讓大家夥都回去了。
雖然這信使說的話彆人聽不見,可她張沅說的話大家能聽見啊!萬一有什麼說漏嘴,她張沅還要不要在這村子裡養老了!
因此,還是先把大家請回去的好。
把村民們都送走後,張沅給信使鬆了綁。
看著信使這滿身的泥和傷,又看家裡因為他的到來變得一片狼藉,張沅嘖了一下。
“你先去洗個澡吧。”
信使很快樂地回答道,“好!”
但下一秒就問,“洗澡是什麼意思?”
給張沅整不會了,她沒想到信使連這個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洗澡就是,把你身上那些土用水洗掉,變成一個沒有土的人。” 張沅絞儘腦汁想了個儘可能通俗的解釋。
“啊!我看過!”信使答道。
“等一下!”張沅緊急切斷這信使要說的話。
鬆綁前後張沅還問了信使幾個問題,這才知道信使為什麼這麼了解自己。
他一直待在牆裡,這座房子範圍內發生的事,他都知道,所以張沅的一舉一動自然也都被他看見了。
本來張沅有點膈應,相當於這家夥對自己的糗事了如指掌。但一想到這信使也不算是個人,頂多笨狗一條,而且說的話彆人又聽不見,就算有什麼丟人的事也沒法外傳,也便罷了。
張沅默默抹去額角的汗,把這信使領到洗澡房去。給他把水放好,又給他拿了塊新的毛巾。
“你一會就進這個盆,好好洗洗,把你身上的土洗掉。”張沅指著澡盆說。
“好!”信使應到。
“啪”地一聲,張沅把門關上。沒一會又想起這信使還沒有衣服,又回自己房間找了件寬大的襯衫和短褲,放到洗澡房門前。
她敲了敲門,說,“我給你拿了衣服在門口,一會自己穿上。”
想了想又問,“知道穿衣服什麼意思吧?”
裡麵傳來些水的聲音,信使一如既往用快樂的音調回答到,“知道!我看過!”
張沅滿頭黑線,“夠了。”
過了十五分鐘,信使搖搖晃晃從洗澡房出來了。
張沅定睛一看,褲子倒是沒有穿錯,衣服穿反了,不過第一次穿衣服能穿成這樣也不錯了,他應該還沒有衣服正反的觀念。
這人看著也不笨的樣子,教教應該還能行。
視線接著往上移,張沅這才看到那一臉灰下隱藏的臉。
清瘦的臉,可能因為終年不見天日,皮膚白得離譜,又薄,幾乎能透出血管。
眉眼生得好看有型,鼻梁是高而有骨骼感的,嘴唇薄薄的兩片,沒有什麼血色。
長發幾乎及地。
張沅看不過去,但因為自己是短發,並沒有發箍那一類東西,左看右看,隻得拆了一根自己的鞋帶給他把頭發綁起來。
這發量……真健康。不像自己這個社畜。
張沅一邊綁一邊羨慕到。
她突然想起一個事,這信使還沒有名字,且不論以後怎麼處置他,一時半會叫著也不方便,總不能“信使”“信使”地叫吧?
“你有名字嗎?”
“沒有啊。”
“那我給你起一個吧,叫著方便。”
“好啊!我是你的信使嘛!”
張沅想了想,一眼看見窗外天色已大白,空中飄起了雪,就隨口起了個名字。
“我也不太會起名,你就叫阿雪吧。對了,”張沅給阿雪把頭發綁好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
“你說的神使,是什麼意思?”
阿雪一下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