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老娘不乾了!”
連軸轉加了38小時又36分鐘班並且七天無休的張沅怒拍桌子,看了眼窗外初升的朝陽。
想到老板這時還在被窩裡美美睡覺,就她一個人獨挑大梁在公司猛猛加班應付要求提個不停的客戶,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服用了兩顆速效救心丸之後,她開始在鍵盤上劈裡啪啦打辭職信。
“尊敬的臭狗屎老板,我不乾了!這爛攤子您自己個享受吧!”
辭職信當然不能這麼寫。打下這一行字後,張沅又悻悻地按下回刪鍵。
就在這時,張沅的手機響了。
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喂?”
張沅沒好氣地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喂,是張沅嗎?你奶奶去世了,你快回來吧。”
什麼?
張沅第一時間懷疑是詐騙電話。
“我奶奶去世了?怎麼可能!她老人家身體那麼硬朗!”
張沅雖這麼說,可心跳卻在慢慢加快。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很有可能是真的。
“是真的。我是陳纓啊!我讓我媽跟你說。”
電話那頭換了個溫柔的女聲,“沅沅,我是你昭霞阿姨。你奶奶……你快回來吧。”
“嗡”地一下,張沅突然開始耳鳴。
如同一道晴天霹靂降落在她頭上,張沅第一次體會到血從頭凉到腳是什麼感覺。
陳纓是張沅小時候最好的玩伴,兩人多年不聯係了,男生變聲期,張沅認不出也正常。
可陳昭霞的聲音,張沅是記得的。
張沅沒有父母,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發小陳纓和她玩得近,陳昭霞就和張沅媽媽差不多。
陳纓剛換了電話號碼,隻告訴了奶奶,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想必他們是從奶奶那本紙質通訊錄上找到她的。
奶奶怎麼會突然去世呢?
老人家身體一向健康硬朗,雖然消瘦,但數十年如一日早出晚歸耕田澆地,從沒聽她說過一句哪裡痛。
張沅擔心奶奶有病痛忍著不說,年前帶她去做了一次身體檢查。
檢查結果出乎意料。
醫生說,在77歲這個高齡,有這樣的身體素質比家財萬貫還難得。奶奶是萬中無一的幸運兒。
“不是幸運兒嗎?怎麼突然離開我了呢?”
張沅火速買了最快的航班回到家鄉,快十點了,給老板發的請假信息還沒回複,估計還在睡覺。
張沅默然站在奶奶的遺像前。照片裡的奶奶笑得很淡。
看著空下來的房屋,張沅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奶奶去世了,可她分明覺得奶奶還在自己身邊。
簡單進行遺體告彆儀式後,張沅火速處理了火化、下葬等一應事宜。
忙了一天沒來得及看手機,夜晚十一點,張沅才有空打開微信。
76個微信電話!
99+的未讀信息。
“哪有你走得這麼突然的?”
“是你的私事重要還是公司的事重要?”
“就算請假,也要回複客戶!”
“回複客戶!!!!”
這老板是不是有什麼狂躁症,發四個感歎號。
張沅翻了個白眼,點開工作群,裡麵是客戶發瘋一樣的艾特,幾乎每隔五分鐘就催一次。
好累。張沅一瞬間感到心力交瘁。
眼睛很乾,但是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想起早上那封沒寫完的辭職信。
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
自己努力賺錢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讓奶奶過上好的生活。
現在奶奶去世了。她一個人生活,又要不了多少錢。
看了看銀行卡餘額,省著點花再加上回家種田,應該可以退休了。
不如……趁這個機會退休吧?
正這麼想的得出神的時候,手機一響,又收到一條新信息。
是老板發來的。
“還沒辦完?什麼時候能回來上班?”
張沅看著老板的頭像出神了三秒,隨後迅速打下那幾個字,點擊發送。
“老娘不乾嘍~”
發送完畢,張沅把老板的微信設置為免打擾,起身對最後一撥前來吊唁的賓客說,“慢走,謝謝你們來看望奶奶。”
接待是體力活,更彆提從早接待到晚。但也許是剛提了離職的原因,張沅覺得自己現在渾身使不完的牛勁。
不過奶奶人緣還真好。
從早上到現在,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
要知道山上路難走,晴天還好,偏逢今天下雪,前來吊唁的客人沒有一個是體麵的,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都堅持來參加奶奶的葬禮。
以前沒聽說過奶奶人脈這麼廣啊?
在張沅印象裡,奶奶一直隻是個老實巴交的種田人。
每天早出晚歸含辛茹苦地耕種那一畝三分地,就為掙那□□食回來把她拉扯大。
好在張沅也算爭氣,早早考出了村,到大城市裡工作。發狠打拚兩年後,每個月也能給奶奶寄上一大筆錢。
她提出過要把奶奶接到城市裡一起生活,可老人家就是不肯,張沅隻好作罷,又打了一筆錢,好把這舊屋子修繕一遍。
如今看來……是完全沒有修過啊。一磚一瓦都保持著張沅小時候記憶裡的模樣。
這時,她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道銀光。
六歲那年,在院子的角落,她好像藏了個東西。
是什麼東西不記得了。腦子反複播放著她把磚塊塞回牆壁的畫麵,似乎在刺激她去一探究竟。
不過還是明天再找吧,一來太晚了不好找,二來張沅也有點害怕。
倒不是害怕發生啥詭異的事,而是“突然”發生什麼詭異的事。
張沅膽子不小,從前熬夜通宵看鬼片也不在話下,現在嘛,常年熬夜加班導致心臟不好,稍微晚睡點心就跳得飛快。要是再來個突然驚嚇,她魂都能被直接嚇跑。
張沅打了個哈欠,隨便洗漱了下,便合衣上床了。
可躺了一會後,她卻越來越清醒,腦海裡那道銀光越來越強烈,到了灼人眼目的程度。
張沅心跳得飛快。一個咕嚕坐起來,尋思這印象這麼強烈,該不會是奶奶有什麼東西放在了那裡,用這種方式提示自己去看吧?
張沅哭笑不得,“奶奶,就非得是現在嗎?”
看來今天要是不把這東西找到是睡不著了。
張沅思前想後還是下了床,找出一隻老式手電筒,又披上兩件厚衣服,顫顫巍巍往門外走去。
“吱嘎”一聲。幾十年未修過的老木門被推開。
淩晨一點半。半夢半醒間人的感官最不真實,門外的黑暗像潮水般向她湧來。
她慢慢踏出門檻。
夜裡山上的風極冷,儘管披了兩件厚衣服,張沅還是冷得直打哆嗦,同時也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
她把手電筒往黑暗中照了一圈,又念念有詞道。
“奶奶……我很想你……也很愛你,也很想見你,可你千萬彆突然蹦出來嚇我一跳啊,你孫女我心臟不好,你是知道的,你孫女我連年加班熬夜,我可什麼都承受不住啊……”
張沅一邊碎碎念著,一邊往記憶中那個角落走去。
手電筒的光一路往前射去,如一條發光的魚遊開黑暗。
張沅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
心跳“咚咚、咚咚”猶如擂鼓。
張沅覺得自己的心臟壁就像一張紙一樣脆弱,真的擔心自己一會被一點風吹草動嚇得心梗。心想著要不還是回去吧。
可那關於角落的印象已經強烈到張沅無論睜眼閉眼,眼前都是那個角落的地步。
要是不找到那個東西,可能會被吊著一晚上睡不著,這種清醒的困倦比直接被嚇死更讓張沅痛苦。
這麼一想,張沅頓時下定了決心。
引刀成一快,死就死吧!張沅握緊手電筒,腦子也清醒了幾分,毅然決然往前走去。
到底在那角落裡藏了什麼,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張沅小時候愛亂塗亂畫,所以院子裡到處是她的塗鴉。不過,雖然亂畫的地方多,可藏過東西的地方,卻有且隻有這一個。
如此特殊,應該印象深刻才對。
張沅記憶力很好,三歲就以能背下全村人的電話號碼聞名。這麼煞有介事藏的東西,應該記得很牢才是。
可現在她對那被藏匿的東西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難道是熬夜加班導致記憶力下降,斷片了?
胡思亂想之間,張沅已走到了那個角落。
她蹲下來,先是用手電筒照了照,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張沅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快得像有兩顆心在同時跳動一樣。
她感到一種血液加速湧動的興奮,同時也感到自己處在心率過快隨時暴斃的危險之中。
張沅回頭看了一眼,確認身後沒有古怪,便上手摸那磚牆。
紅色的磚牆凍得像冰,她摸了一圈,發現有兩塊磚之間有道縫隙,而且似乎有絲絲的涼風從中吹出。
用手電一照,發現磚塊之間有一道狹小的縫隙,剛剛可以容手指伸入。
看來就是這塊了。
看著黑洞洞的縫隙,張沅有些猶豫。
不知道裡麵會不會藏了什麼咬人的東西。但都走到這一步了,現在回去隻會讓自己更加記掛,也不可能睡著了。
張沅心一橫,下定決心把手插了進去,先嘗試用右手把磚塊摳出來。可力量不夠,磚塊紋絲不動,她一咬牙,又把手電放在地上,兩手並用,身體使勁往後倒。
拔得汗都出了一身,可那磚塊還是不出來。
憤怒能戰勝恐懼,此言不虛。
張沅本來還有點害怕,可現在完全被這塊小小的磚塊激怒了。
“我就不信了!”
她再次把手指插進縫隙中。
“一、二、三!”
隨著一聲擦響,磚塊應聲鬆了出來,張沅也被反作用力推得坐了個屁股墩。兩手還火辣辣地疼,一看才知道原來剛才用力過猛,手指被擦破了,留下一大片擦傷痕跡,殷紅血液汩汩往外冒。
“靠,還擦破了,得抓緊消炎。”張沅皺了皺眉頭,一骨碌起身,撿起手電往那洞裡照去。倒是隱隱有些風從裡麵吹出來。
“我去,這還是個空心的牆嗎?”張沅頭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力來,她怎麼不知道從小住到大的房子竟有一麵空心牆?
要不是今天確實在這裡送走奶奶,她真要懷疑自己是走錯家門了。
定了定心,張沅又用手電把洞裡仔仔細細照了一遍。
忽然,一道細微的銀光閃過。
就是這個吧!
看起來像是一片薄薄的銀牌。銀牌上似乎還有字。
到底是什麼東西。這年頭,銀牌也不值錢了,但張沅作為一個擅長精打細算的社畜,絕不會放過一個能多搞點錢的機會。
要是個銅牌,她這會估計就回去睡覺去了。
張沅眯眼確定了銀牌的位置後,沒多想就直接把手伸進去,一把抓住那冰涼的銀牌就往外拿。
可卻扯不出。
有根繩子把銀牌拴住了。
張沅試了試力氣,感覺繩子應該是卡在某個縫隙裡了,卡得不牢,還有些鬆動的空間,用力拽一下應該能出來。
問題是這牆搞不好被拽一下就塌了。到時候拿不到這銀牌事小,把自己埋了可就事大了。
張沅抬頭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堵年久失修的老牆,搖了搖頭,回屋拿了一把鶴嘴鉛和剪刀來。
可沒成想,無論是剪刀還是鉗子,都不能把繩子剪斷。
“什麼邪門繩子,那麼結實。”
張沅把鉗子和剪刀扔在一旁。
“看來隻能用蠻力了。”
張沅一手伸進洞裡,同時作出隨時後撤的姿勢。她已經盤算好,要是一聽到磚塊有倒塌的跡象,就立刻一個跳遠跳到兩米外的空地去。
“一……二……”
張沅倒數著,同時咬緊牙關給自己鼓勁。
“三!”
張沅猛地一使勁,似乎把銀牌扯動了一點,可還來不及竊喜,隻聽“卡擦”一聲響,磚塊鬆動,隨後便是轟隆隆的連鎖反應。剛才掏出磚塊的洞缺少支撐開始往下塌,上麵的磚一塊塊壓下來,失去重心便往前倒去。
張沅趕緊鬆手,一個就地翻滾滾出兩米外。磚牆撲朔朔轟然倒下,從東邊到西邊,一整麵牆都塌了。
再晚一秒,她張沅就要被埋在磚頭下了。
張沅的心跳得飛快,儘管第一時間捂住口鼻,可還是被灰塵嗆得猛咳了好幾聲。
等塵埃落定後再用手電一照,發現那銀牌出來了,就在散落一地的磚塊的旁邊。
張沅走近了一看,發現上麵寫著“百歲長安”四個字,背麵是她看不懂的花紋。
“哦……應該是小時候奶奶給我的禮物之類的吧……”張沅這麼想著。
“但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也許是剛才太激動了,這會平靜下來,突然一陣睡意湧上心頭。張沅想趕緊把那銀牌撿起來,自己好安心回去睡覺。至於這修牆的事,明早再說。
可剛一上手就發現不對勁。
這些磚塊早已散的散,碎的碎了,怎麼這銀牌的繩子還被卡著?
還是拉不動。就算是卡在縫隙裡,也應該鬆出來了吧?
而且什麼時候開始這裡有一股香味?
張沅不喜歡用香水,用的沐浴露洗發水等洗護用品一律無色無味,附近也沒有花樹,也不是花朵盛開的季節,所以這香味到底哪來的?
張沅沒空想那麼多,現在她隻想把這塊銀牌拿到手。
她把手電筒放在一邊,用手把那些磚塊撥開。
隆起的磚堆一點點平坦下去,眼看就要見底,突然,她的手碰到一個觸感不是磚塊的東西。
軟軟的,像是什麼活物的皮膚。
來不及反應,最後一塊磚已被她拿開。
她看見了那磚塊下的東西。
那卡住銀牌繩子的東西。
銀牌的繩子穿過一個人頭狀的東西。
人頭木然大睜著眼睛看向她。
銀牌的繩子在他嘴裡。
在他的牙關之間。
手電筒在一邊炯炯照著。
那“人”的眼睛炯炯看向張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