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九年,夏,建王為爭奪皇位,參與徐相策劃的謀逆,以宰相徐清為首的黨羽處以死刑,府上女眷皆流放至邊疆。
徐貴妃於驕陽宮,自縊。
三皇子元斯境被貶為庶人,流放至幽州,無詔永不入京。
沒有人清楚那晚皇上元稷與皇太子元斯玄在奉天殿的交談內容,本應死罪的皇三子被赦免。
子時三刻燭台還燃著,待太子從奉天殿出來的時候,已是醜時一刻。
元斯玄眯著眼,定定的注視著宮門,清冷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戾氣,嘴角勾著笑,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手裡拿著聖上親自書寫蓋著玉璽的詔書,詔書上寫:封皇太子之女元綏為靖荷郡主,與其兄元弋一起上皇碟。
開元十年,春,聖人因病駕崩。
同年,皇太子元斯玄繼位,太子妃沈檀封皇後。
宮裡張燈結彩的,宮人們正布置著,為了半旬後元綏元弋的三歲生辰做準備。
國喪需守孝,一年內不得興辦喜事。
這是新皇登基以來,第一次以公主皇子的身份舉辦生辰宴。
承乾宮內,沈檀靠著軟枕倚在床上,看著手裡的冊子。
耳邊是半夏在彙報著宴會的準備進程,末了,詢問沈檀哪裡還需要改進。
沈檀搖搖頭,把冊子遞給了半夏:“你們辦事我放心,就按你說的來吧”。
沈檀未出嫁時就在家裡主辦了幾次宴會,半夏與白蘞在沈府就是沈檀的左右手,如今沈檀懷孕在身,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她們操辦的。
“娘娘,沈家的小少爺又來了,如今已經在公主的宮殿裡”白蘞從屋外邁著小碎步,進來通稟。
時間匆匆,轉眼間三年過去,彼時還在繈褓裡麵臨著骨肉分離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小奶娃。
異瞳沒有讓她受到親友的歧視,相反,獲得了更多的疼愛,就連比她小的沈蕤都願意偏著她。
說起沈蕤就讓人頭疼,每次沈蕤都要和元弋爭寵,原本老神在在的元弋也難得孩子氣同他打鬨,次數多了,沈檀最怕的就是他們聚在一起。
知道自己娘家的侄子又來了宮裡,沈檀扶著額,歎了口氣。
看著皇後娘娘這般模樣,半夏白蘞相視一笑。
“娘娘,讓我去吧”白蘞上前領了這份令人頭疼的工作。
樹上的小鳥嘰嘰喳喳的唱著歌,夏風吹動著掛簾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富麗堂皇的宮殿裡,年歲相差不多的三個孩童,排排坐,圍在一起咬耳朵。
右邊的小男孩麵前擺放著一個四方的盒子,盒子裡堆滿了五彩繽紛的琉璃珠,這些珠珠是沈蕤搜羅了半個月的,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姐姐了。
把玩著盒子裡的一堆彩色的珠子,拿出拿進,過了一會兒:“姐姐,漂釀,給”奶聲奶氣道。
男孩眨著水汪汪的眼睛,小手一伸把珠珠獻殷勤般,遞給了中間的小女孩。
怕女孩不信,拍了拍小胸脯:“是蕤兒,選了半天噠。”
沈蕤,大將軍沈確與林昭之子,是沈家的孫子輩,比元綏元弋小了一歲,自小就是知曉顏色的,都說三歲看老,長大了也該是風流的世家子。
哼,元弋在心裡憤憤的想。
可是,妹妹就喜歡彆人哄著寵著疼愛著。
元弋的妹妹,大啟的靖荷公主元綏,安靜的坐在兩個人中間玩著手裡的九連環。
元綏完美的繼承了沈檀和元斯玄的優點,唇紅齒白,膚若凝脂,像父親挺翹的鼻子,隨母親吊著眼梢兒的桃花眼,最酷絕的還是那雙異色的瞳孔,左眼灰紫,右眼碧藍,漂亮的像精心雕刻的璞玉一般。
放下手中的九連環,接過那顆藍色的珠珠,元綏桃花眼一眯,小手摸著沈蕤奶呼呼的小臉:“謝謝蕤兒弟弟”
坐在左邊的元弋,悄悄的瞄了一眼,心裡做著比較:顏色過甚了一些,材質比不上自己給妹妹準備的,妹妹肯定會更喜歡我的。
這般想著,元弋趴到元綏的耳邊輕輕的說:“妹妹不要他的,哥哥有更好的,等下回寢宮就拿給你。”
“妹妹”
“妹妹!”
叫了幾聲,也不見元綏回頭理理自己,摸摸自己的小臉。
抬頭看去,便見兩個小孩說說笑笑的玩著鬨著,沈蕤一臉嬌羞樣。
元弋小臉都皺到了一起,氣不過,狠狠的推了元綏一下。
隻聽,咚的一聲,元綏掉下了貴妃塌。
“..哇哇哇..”屋內響起了元綏疼痛的哭聲。
沈蕤進宮或大或小因著一些事和皇長子起爭執,伺候的宮人時刻準備著,以防兩位爺動手。
誰曾想,防住了元弋和沈蕤,沒防住元弋和元綏。
自小老成的皇長子居然把最喜愛的妹妹打了。
饒是白蘞也一驚,急忙把元綏抱在懷裡哄。
說時遲那時快,榻上的沈蕤看到哥哥把漂亮姐姐打哭了,過去就給了元弋一拳,氣得元弋也哭了出來。
等宮人反應過來,元弋已經在塌下了。
“哎呦,這兩個活祖宗!”伺候的小太監苦不堪言。
彆看沈蕤年齡比二人都小,全身都是蠻勁,榻下的元弋不覺得多疼,更多的是羞得臉紅,被弟弟打翻,傳出去都有失皇長子的顏麵。
耳邊是兩個哥哥姐姐的哭聲,沈蕤左瞧瞧右瞧瞧,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一時間房間熱鬨極了。
奉天殿中站著三個小蘿卜頭,低頭扣著手指,垂頭喪氣的小模樣,令人發笑。
收到宮人傳來三個孩子打架的消息,元斯玄便遣人把三人抱了過來。
如今沈檀懷孕,元斯玄不想讓她憂心,又當爹又當媽的操心著兄妹二人的成長。
“咳咳”一聲,三個蘿卜頭一下子直起身站好。
元斯玄手指敲了敲桌麵:“說說吧,怎麼回事?”
元弋的眼睛紅紅的,說話也帶著鼻音:“妹妹不理我,我叫妹妹,妹妹也不回頭。”
嗤。
出息!
但凡沈家弟弟來宮裡,元弋就要與他在元綏麵前爭,唯恐妹妹被人家搶去一般。
“你看看妹妹的額頭!你還委屈上了?”
“連妹妹都欺負,沒有一點哥哥的擔當,蕤兒哥還知道維護姐姐呢”
聽到誇獎,沈蕤挺了挺腰板,為姐姐鳴不平:“皇姑父,哥哥騙人,我們都沒有聽到,他就是想打姐姐。”說完,還不忘添一把火。
“我是在元綏左耳邊說的,你真的沒有聽見嗎?元綏。”元弋瞪著眼睛,沉沉的看著她。
元綏繃著肉呼呼的小臉,撇著小嘴,委屈道:“沒有!”
臭哥哥,動手打人家,還冤枉人家,再也不要和他好了!
三人各執一詞,元弋麵露憤怒,沈蕤攥著小拳頭站在元綏的麵前。
元斯玄招手,喚來了沈蕤,摸了摸沈蕤的頭,稱讚道:“蕤兒哥是個好孩子,你放心,皇姑父不會委屈姐姐的。”
擺擺手,王公公端著托盤呈上來一把沒有開刃的匕首。
刀柄鑲嵌著精美的玉石,刀鞘表麵鍍著金屬,刀身雕刻著精致的花紋,刀刃銀亮銀亮的,一看就知道是把華麗的寶刀。
“這是蕤兒哥保護姐姐的獎勵”說著把它放在沈蕤的手裡。
沈蕤愛不釋手的摸著匕首,:“謝謝皇姑父,姑父一定要為姐姐主持公道嗷”
眼睛忽閃忽閃的眨著,細看還有三分像沈檀,元斯玄的聲音下意識的放輕,吩咐道:“去把沈家少爺送回沈府。”
沈蕤欣喜,高興的抱著匕首跟著仆人搖搖晃晃的回家了。
“弋兒,就算妹妹有萬般的錯,你也不應該動手。”元斯玄蹲在兩人的麵前,拍了拍元弋的肩膀。
“你是哥哥了,要保護妹妹的,自家人都欺負像什麼話?”
元弋看著妹妹頭上包紮好的紗布,皎潔的額頭上鼓著一個大包,心裡越發內疚。
“父皇,弋兒知道錯了,弋兒沒想傷害妹妹,弋兒怕妹妹以後不理我”元弋帶著悔意,小心翼翼地瞥了元綏一眼。
元斯玄憐愛的摸著元綏的小臉:“綏兒願意原諒哥哥嗎?”
一旁的元綏眨著異瞳,看看父皇期待的雙眼,又看了看哥哥淚汪汪的眼睛,點了點頭。
在元斯玄的鼓舞下牽起哥哥的手,搖了搖:“哥哥,綏兒真的沒有聽到,下次哥哥不要推綏兒了好不好?額頭好疼。”
“妹妹對不起..哥哥..以後..再也不會這樣..無理取鬨了..”一邊說著眼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不受控製地打了一個鼻涕泡。
“噗嗤”元綏笑了出來,點了點元弋的臉:“哥哥是愛哭鬼。”
兩人和好如初,元斯玄抬眼看著王公公。
王公公會意,帶著屋內的宮人退了出去,順便抱走了元綏。
“公公,要帶綏兒去哪?哥哥還在呢”元綏不解的指著父皇旁邊的元弋。
王公公輕聲哄著“去看皇後娘娘,公主想娘娘了嗎?”
“想啦,快走吧”
“好”
對話聲,越來越遠。
奉天殿裡隻剩下元斯玄,元弋,以及為元綏包紮傷口的太醫。
元斯玄抬手,吩咐道:“把公主的情況給皇子講講”
太醫行禮回稟:“臣,年少時遊曆四方,曾聽聞,異瞳者,天道不容也,生而殘疾。”
“公主兩歲時,皇後娘娘就察覺出了異常,那時便已經發現公主的傷情,在皇上與皇後的吩咐下並沒有聲張..”
說完便退出去了。
“..天道不容..”“..生來殘疾..”元弋喃喃道。
不可置信的睜大瞳孔,質問著元斯玄,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落了下來。
“父皇,宮人都說弋兒與妹妹一母同胎,是弋兒在母後肚子裡的時候,欺負妹妹了嗎?”元弋哽咽。
元弋的長相七分隨了沈檀,性子卻是十成十的遺傳了自己,自小就看出來其沉穩獨立,不成想心思竟是如此細膩。
元斯玄微微歎息,把他抱進自己的懷裡,拍撫著他的後背:“不是的,弋兒沒有欺負妹妹”
手指擦拭著元弋臉上的淚痕:“妹妹隻是太出眾了,所以天生不凡,我們以後好好保護妹妹,好不好?”
“父皇告訴你這些隻是想解開你對妹妹的誤會,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該知曉了。”
“當年,皇祖父..”
沈蕤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中午,公公和林昭講了今天發生的事後領著人回了宮。
送走了公公,林昭的臉便沉了下來。
喜滋滋的沈蕤正想和母親顯擺著,今天剛剛得到的獎賞,還沒開口,就見林昭擼起袖子,一聲怒吼:“沈蕤!”
“皇長子你都敢打,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
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雞毛撣子,追著沈蕤跑。
“我沒錯!”沈蕤不服。
“沒錯?”
“君臣禮法,你這是大不敬!”
“哎,夫人,少爺還小呢”丫鬟攔著林昭。
“呀,少爺”沈蕤又跑到了奴才身後。
沈家的院子裡,主人仆人擰成一團,上演著雞飛狗跳的混亂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