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歸處 五條悟見到了被他親……(1 / 1)

【五夏】靈魂鎖 紙隅 5080 字 10個月前

他努力睜大眼。

五條悟努力地睜大眼,去看坐在床邊的那個“人”。

“它”的身體呈半透明狀,背對著五條悟靜坐,長發垂散在肩頭,整個人顯得溫柔而又靜謐。

是傑。

五條悟再一次意識到。

自仙台那夜後,他隻要不和傑睡在一起就能在半睡半醒間見到傑的——靈魂。

他躺在床上,渾身無法動彈,大腦一半處於清醒之中一半又陷落於睡眠。這種感覺很奇特,五條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睡覺,可他的一半神思卻又意外清醒。

最開始出現這種情況時五條悟還以為是夢。自我調侃一番居然會做這麼奇怪的夢之後他便準備起身去拍坐在床邊的傑——雖然坐在床邊的隻是一個有著模糊身體輪廓的透明光暈,但五條悟就是知道,那是尚且青澀的、十五歲的傑——他清楚地記得傑的每一個階段的特點:十五歲時正式進入咒術界的青澀的傑,十六歲時和他並稱為最強的穩重的傑,十七歲時陷入苦夏頹廢消瘦的傑,新宿相遇時疏離冷漠的傑,成為教祖後披上虛偽皮囊的傑,臨死前無奈又溫柔地微笑著的傑……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的傑。

可他隨後就發現了不對勁。

他動不了了。

明明意識雖帶著幾分莫名的昏沉倦怠卻仍算清醒,可他的身體卻無法動彈,他隻能徒勞地“注視”著那個身影。

在他的“注視”下,那個身影緩緩轉了過來。

!!!

五條悟猛地從床上坐起。

天已大亮。

是夢嗎?

五條悟幾乎立刻就否定了——不,不完全是夢,是一種介於夢境與現實之間的“類假死狀態”。

他曾從五條悟家收藏的一本古籍上讀到過,“做夢是活人最接近死人的狀態,彼時活人可於夢境之中見到已逝卻因充滿執念而未去轉生之人的靈魂。”

所以,他與傑就是這種情況嗎?

不,不對。

五條悟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夏油傑,所以他確定傑是坦然陷入長眠的,因而執念這一說法並不準確。

並且五條悟發現隻有他離開傑的身體時才可窺見傑的靈魂,在傑的身體旁時是見不到傑的靈魂的,所以傑的靈魂仍被困於身體裡——準確來說,傑被他給困住了。

他在哪裡傑的靈魂就在哪裡,而他可在夜晚陰氣最盛且處於睡夢之時見到傑的靈魂。而當他處於傑的身體旁邊時,因為身體對靈魂的束縛極強,所以傑的靈魂被囚於身體之中,無法被他看見。

這樣看來倒像是他詛咒了夏油傑。

可這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他怎麼可能會去詛咒傑。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他最開始看到的傑是初入高專、尚且青澀的傑,可隨著時間推移,傑的形態也發生著變化,從十五歲的青澀到十六歲的自信穩重再到十七歲苦夏的陰鬱頹廢,並且傑的身體也從模糊虛幻變得越來越凝實清晰,五條悟不明白這種變化是因何而起。

還有,雖然五條悟不能動,但夏油傑卻是可以行動的。有時候五條悟能夠感受到很強烈的被注視的感覺,但他於這夢境之中除了第一夜看到的永遠是傑坐在床邊的背影。

五條悟厭倦透了這種隻能注視傑的背影卻什麼都不能做的感覺,讓他想起了當年在新宿傑毅然決然離去的背影。

夏油傑一次都沒回頭看他,就這麼走入了人海。

而五條悟卻連叫住他、拉住他、抱住他乃至於殺死他的勇氣都沒有。

現在終於殺死了夏油傑的五條悟有勇氣去叫住他、拉住他、抱住他了,卻什麼都做不了了。

除以上之外,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傑的靈魂被囚於他身邊的狀態很像是一種詛咒。

可他分明沒有詛咒傑——儘管他確實懷了這樣一份私心,他多希望傑能夠永遠地陪在自己身邊,可是不行。

他不能僅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把傑強留在這個世界上。

那會是傑自己詛咒了自己嗎?

可是傑死的時候分明就是坦然的,五條悟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傑死前那個因自己而露出的笑容的含義。也正因如此,他確定傑是坦然死去的,那種不留遺憾的、釋懷的以至於令五條悟感到苦澀的放鬆態度他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以至於讓他在午夜夢回時都要惱起傑的無情來了。

五條悟未直接將夏油傑判定為詛咒是因為傑不是以充滿怨念的咒靈形態而是以純白無瑕的靈魂形態存在於這個世間。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傑到底是因為什麼而留在這個讓他厭倦的世界呢?

五條悟擔憂懷疑的同時,近乎可恥地、難以自抑地生起了些隱晦的期待。

如果,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傑是為了他而滯留於這個傑所不滿的世界的呢?

傑的形態變化得很快。

從苦夏到叛逃隻不過經曆了七天時間。

大概是新宿會麵那天的傑吧——五條悟根據發型還有服飾推斷出來的。

五條悟躺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傑的背影看。

他在夢境中的姿勢由他在現實生活中的姿勢來決定。

為了更好地注視傑,他這幾天都是頭朝床邊側躺著睡的;並且為了看到傑的靈魂,他妥善存放好了傑的身體後睡在了高專的教師宿舍。

今天是新宿和他會麵時的傑欸——五條悟刻意避開了“吵架”或“決裂”這兩個詞。【不過沒關係,這兩個詞被貼心的作者我特意標記了出來。】

這個背影五條悟實在是太太太太太熟悉了,多少次午夜夢回他都注視著這個背影逐漸遠去,而他比著虛式的手抬起又放下,不敢追上去,不敢抱住他,不敢讓他彆走,五條悟僵在原地,注視著他的善惡指南分崩離析,目送他唯一的摯友以及摯愛遠離。

沒有哪個夢裡,夏油傑為他五條悟而回頭。

在每一個有夏油傑的夢裡,他終將被施予背影。

五條悟熱切地、直白地、悲戚地、憂傷地注視著那個背影。

最強的六眼神子已不奢求對方會為他而回頭了。

可是。

可是在這虛偽與現實的交界裡,在這兩人獨處的靈魂的陰影裡,夏油傑站起了身。

五條悟的心臟立刻緊縮了:傑又要再一次地離開自己了嗎?儘管是在夢裡,哪怕是傑的靈魂卻仍要與自己背離?

五條悟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傑。

不要走不要離開不要背叛我不要拋棄我不要不要我不要總是這樣一直這樣丟下我一個人離開不要獨自走向人山人海走向我的對立麵走向毀滅的深淵走向沒有我的未來。

傑,不要走。

神子注視著那個背影,心臟竟像凡人般悲鳴默哀。

在這無聲的、撕心裂肺的祈禱中,在實際不過瞬息的心死中,夏油傑緩慢地、緩慢地轉過了身。

五條悟的心臟幾乎都要停止了。

無時無刻不在高速運轉的大腦頭一次宕機,他怔愕地、驚訝地、難以置信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傑轉過了身,他看到傑單膝跪在床邊,他看到傑俯下了身,他看到傑如雨幕般傾瀉而下的長發,他看到了傑親吻他——

是的,傑在親吻自己。

冰冷的觸感落在了自己的唇上,五條悟大睜著眼看著傑近在咫尺的闔上的眼和輕顫的睫。

這個吻太冷太輕,似一片飄落的雪花,可卻將五條悟的心臟密切地、厚實地、溫軟地填充了起來。

自傑被他殺死後,他第一次真正地鮮活了。

五條悟顫抖著抬起了手,擁住了那瘦削的肩。

桎梏住他的從來都不是無名神明或晦澀規則,是夏油傑。

這一夜美好地像一場夢——也確是一場夢。

可夢中的兩人卻都是真實的,連帶著這個夢也真實了起來。

五條悟可以在夢中自由行動了。

其實他一直都可以自如行動,沒有無名神明也沒有晦澀規則束縛他,束縛他的一直是他自己,他的猶豫,他的膽怯,他的退縮,他的彷徨,他的恐懼。

——他的愛。

他對夏油傑的愛成了束縛他的最扭曲的詛咒。

在見到鮮活的傑以後五條悟自是不想也不能接受見到死寂的傑了。

五條悟為了弄清傑現在的情況請了幾天假。

過去的傑已經被他殺死了。五條悟想。

那麼那些愛恨情仇全都一筆勾銷,傑欠這個世界的,這個世界欠傑的,全都算作還清。唯獨傑欠他的,他要親自去挨個算清索取。

至於咒術界的老橘子們是否願意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要知道他可是最強,而任性向來是他的特權。

他大多時候都是遵從著上級的指示的,隻要上級不觸碰他的原則,他也懶得和他們斤斤計較。

可在關於夏油傑的事情上,他總是很難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公正,這十年間他對夏油傑的放任就是最好的證明。

要查到夏油傑的蹤跡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可他卻放任傑發展自己的勢力,甚至暗中處理了許多被派去暗殺傑的人。

如果傑不發動百鬼夜行的話,他甚至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一輩子。

可是傑還是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認識他們的人都說五條悟任性妄為,而夏油傑相比之下則溫柔細膩許多。

可分明傑才是那個更殘忍的家夥,自顧自地離開,把他一個人留在原地,仗著他對他的信任和在乎為所欲為,把他的感情攪得一團糟。

可五條悟還是想再一次地違背自己的原則去救回他。

他要強行將傑複生,將他從幽冥地獄之中拉回來。

他隻是,想和傑永遠在一起。

五條悟凝視著坐在床邊的傑。

自那日之後,傑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沉默,五條悟打定主意要救回傑,卻又不太敢驚動傑。

在他麵前的是他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成為盤星教教祖的傑。

他穿著寬大的五條袈裟,孤零零地坐在床邊,顯得單薄而又寂寥。

身為盤星教教主的夏油傑身邊有很多人:盤星教的教眾,他的“家人”們,前來向他祈求幫助的人,迫於他的施壓而不得不給他投資的人……形形色色的人中,獨獨沒有五條悟。

五條悟為自己的聯想而感到不滿和懊惱,甚至單方麵地和這個階段的傑置起氣來了。

可傑看起來很孤獨的樣子。

五條悟這麼一想就又憐惜起傑來了。

算了,英明神武的悟大人心胸寬廣,就勉為其難地原諒傑好了。

五條悟給自己做完開導後,毫無心理負擔地起了身,坐在了夏油傑的身旁。

夏油傑的身體僵滯了幾分,空氣突然就沉悶地令人有些難以忍受了。

他們就這樣坐著,沒人開口說話。

堅持了一會兒,五條悟就忍不住斜靠在了夏油傑的肩頭。

“傑,我好累。”五條悟嘟囔著,不滿地向夏油傑控訴著:“那群老橘子們天天指喚我做這做那,一天隻能睡幾個小時,還不給我休假,完全把我當成了可以隨意驅使的苦役來等待。做完任務之後,沒有你幫我排隊,我隻能自己排幾個小時的隊去買伴手禮,夏季限定的巨無霸冰淇淋杯也隻能我自己一個人來解決。”

他聲音中全是委屈:“你走後就沒人關心我會不會累了,因為我是最強,所以他們就把我當做一個能夠全天二十四小時不停運轉的機器,沒人安慰我,沒人陪伴我,沒人給我講睡前童話,沒人給我帶甜食作伴手禮。”

“他們隻想我做一個乖乖服從命令的傀儡,恨不得把什麼事情都交給我,沒有了傑幫我之後我好累好痛苦,好想把那些任務全都推掉然後跑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管咒術界亂成什麼樣子,反正跟我不再有半點兒關係。”

五條悟摟住夏油傑的肩,把臉埋在了他的頸窩處,傳出來的聲音悶悶的:“一個人的最強一點兒都不好玩。”

一個人是最強意味著他將一人擔起所有責任,沒有可與他並肩,關心他、安慰他的摯友,他將永遠孤身行於黑夜,獨自降落異鄉,無人同行,無人相伴。

五條悟在夏油傑離開後也曾獨自去衝繩做任務,卻再也沒有心思去海邊衝浪了。

那個他曾以為會一直陪著他的人不在了,世間萬般風景都為之失色了。

“傑,我好想你。”五條悟的聲音中終於帶了絲顫抖。

他是最強,可最強也是會害怕孤獨的。

夏油傑沉默了許久,他終於抬起手想要回抱住五條悟了,可在他的手剛碰到五條悟時卻是一整個消散了。

一縷晨光自窗簾的縫隙中漏進屋內,五條悟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眼。

天亮了。

所以五條悟醒了。

好希望夜晚快點兒到來呀。

五條悟這麼期待著。

他不知道的是,因為他的短眠與對環境變化的敏銳,他錯過了什麼。

他錯過了來自他已錯過的十年叛逃期間的傑的擁抱。

但沒關係,五條悟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被他錯過的擁抱,所以他永遠都不會為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