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請扶蘇到他的府邸用飯,可是前往騰新居的路上,扶蘇還是裝扮成衛士,站在戰車上。
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在韓國人的眼皮子底下來來往往,進進出出。
扶蘇過來了,自然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
對手底下的將士以及韓國民眾來說,他們隻知道昔日被韓國大王昔日派遣過去的韓人,如今以秦國高官的身份返回了故土。
鄭國自然是坐在馬車之中的。
扶蘇則跟在騰的後方。
官員出行,素來都是要軍隊提前開路,將道路上的行人都驅散完畢的。
扶蘇在戰車上,望著韓人的居所。這裡地處中原正中心的位置,相對氣候乾旱,很多房屋都是木築的。
和秦國境內多是土坯泥瓦的居民房屋區彆還是較大。
而就在他們的居所背後,站在戰車上的扶蘇很輕鬆就能看到房屋之後的青苗良田一望無邊。
這韓國,主要種的是稻、是粟。
遠遠望過去,白色的水渠和方方正正的田畝相接,整整齊齊的,錯落有致。
當山崗上的清風吹拂過來,田野上的青苗層層滾動,波濤滾滾,不輸藍色海洋。
等馬車到了騰的府邸,裡麵早就布置好了重兵,甲士都在各處廊道裡把守。甚至有人在屋頂上持著弓箭和信號箭來回走動。
“太子放心。這裡絕對安全。”
一進門,騰的聲音就放大了,他又放出了秦國人嘹亮的嗓音,語氣裡滿是激動。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秦國王族宗室裡的親故了。
而扶蘇,又是他過去看著長大的人。
見到昔日的少年,如今長成了英明神武的帥小子,騰也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君父常說,叔公做事向來謹慎認真。也就是受叔公邀約,所以我才敢赴宴。叔公是不知道,這一路上,蒙將軍恨不得把吾架在他的腋下,以防止把我弄丟。”
“這一路上,可把我前前後後折騰了無數回。我還未到潁川,便感覺舊韓之地凶險異常。好在有叔公在側,我如今安心許多了。”
蒙恬就在後麵跟著,聽到這話,他覺得自己很委屈。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太子你的安全。
可是太子你身為太子,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重要性,居然這麼說話。
不行,我得規勸太子。
蒙恬立刻道,“太子,保護您的安全,可是我的職責。沒想到太子竟然這麼說,太子竟然不以自己的安危為重,實在是不像話。”
騰早就聽過蒙恬的大名。
據說他剛重果敢,堅毅勇武,是大王軍功世家之後中的佼佼者。
外人都傳,在新一代世家子弟中,大王最看好的是王賁,其次就是這個蒙恬。
今日一見,確實不凡。
居然敢麵刺太子。
他這麼一通教育扶蘇,倒是把扶蘇給說懵了。扶蘇隻是開個玩笑而已。“今日宴會,吾隻是戲言罷了。”
扶蘇暗想:蒙恬這個隻會識文斷字的匹夫罷了,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自己的不是。
他怎麼敢的。誰給他的膽子。
扶蘇眼中閃著不耐,他已經一手揣在胸前,走路的腳步都加快了。
蒙恬兩條濃重黑粗的眉毛皺起,他低著頭作揖,卻堅持上諫,“太子,這種話怎麼能隨意出口呢?太子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了。”
“蒙將軍,你太認真了。”扶蘇則道。
“太子,臣以為,這種話還是不要再說第二次的好。若是一路隨行護衛您的將士聽到了這番話,隻會讓一路上風餐露宿的將士感到心寒。”
扶蘇的臉色由喜轉白,再轉青。
知道我是太子,還敢這麼和我講話,信不信我上位後把你給宰了。
扶蘇站在原地,氣呼呼的。
騰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太子身邊真是有個好將軍啊。若不是這樣強有力的將軍護衛,恐怕太子一路上就要率著八千甲士飛沙走石趕來,驚地群盜四起,到時候情況可就不妙了。”騰嗬嗬笑著,他拍著扶蘇的肩膀。
扶蘇氣得咬牙,隻能無奈歎氣,“哎!”
我真是服了這個蒙恬。
騰笑著道,“蒙氏大子,你倒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因為一點小事規諫太子。多虧是太子深明大義,知錯能改,心胸寬廣不愛計較。否則這要是換做旁人,必定要因為你的話對你生出惱怒之意。”
扶蘇望著騰,心裡雖然萬馬奔騰,但是實在是沒法發作。
作為帝國的太子,眾人平日裡都順從自己,突然有個人冒出來說自己的壞話。
是個正常人心裡都不舒服。
扶蘇隻好望向蒙恬哈哈笑道,“我本就是戲言,本想讓今天這宴會快活些。又怎麼會因為蒙將軍生氣呢。”
騰也是笑著,他又看向蒙恬,“我聽說蒙將軍原本是學室弟子,本在鹹陽亭當差,處理獄案文書。大王卻把你調入軍隊,讓你協同作戰。今日一見,確實不同凡響。有為大將的風範。”
“內史言重了。”蒙恬此時還隻是個臨時加銜的都尉,他隻是因為要護衛太子出行,所以才第一次帶領這麼多兵馬。
“論實戰勝績,我不如左將軍王賁;論奇兵,我不如都尉李信。在和我同齡的將士中,我隻剩下得到大王的信任比其他人多,其餘的才能,實在是沒有。蒙恬實在是愧對大王。”
騰感受到了蒙恬實在是對大王有著一腔感激之情,正愁無處報答。
隻是這比較的人一個王賁,一個李信那都是未來名垂竹帛都戰將。
難怪蒙恬言辭之間總是充斥著濃烈的情感。
騰隻好誇獎蒙恬道,“日後蒙恬可為大將啊。”
“那叔公覺得蒙恬能帶兵幾萬呢?”扶蘇轉口就問。
騰哪知道扶蘇會這麼問,自己剛幫他奪過一劫,他居然反手把自己往溝裡帶。
這讓他這麼回答。
“可帶數萬人矣。”騰持劍望著前方給扶蘇和蒙恬帶路。
夕陽西下,陽光灑落在韓國院落裡寬大的回廊上。
三人前前後後走著,他們的影子在夕陽映照下被拖得極長。
“那是幾萬人呢?”扶蘇複問。
騰隻能瘋狂地想,不斷地給他的幕僚使眼色,讓他趕緊說個主意出來。
這說大了,蒙恬這小子心裡不舒服。他這人不僅僅是看著外表剛正那麼簡單,心裡對是是非非都很明白。
自己說的人數太多了,他一定覺得自己很虛偽,倒時候會厭惡自己,把自己當做小人看。
看他言談就知道,他也是學過辯合之術的,所以上諫會讓扶蘇啞口無言。
這人本就是世家長子,未來要承襲爵位的。
自己還是不惹他為妙。
可是說小了,這小子以後帶多了軍隊,估計會和彆人說他識人不明。
自己也不能丟這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