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屋內很安靜，所有人都看著林選。
林選深吸口氣，定了定心神，首先看向離淵景。
“淵景，剛才你所說的那些，我明白，既然你有信心解決寒城的瘟疫之患，那這事，我也一定會竭儘全力幫你。但是，有個問題，我要問問你。”
“殿下，儘管問。”
“解決了這寒城的時疫之後，你準備乾什麼？”
“這……”
離淵景陷入了沉思。
他本來就是要被斬首的死刑犯，運氣好，被林選選中特赦，免了死罪，又被刑部的沈平安安排，才來到這寒城。
進了寒城之後，看到滿城百姓受苦，他才一心想辦法救人。
但對自己的未來，實在是沒有任何明確的目標。
“淵景，如果你自己沒想好，那我大可以幫你分析分析。
你以後的路，無非就是三條。
第一，繼續如你之前那樣，浪跡天涯，遇見不平事你就管一管，遇見百姓疾苦，你就救一救。這條路，可以說是能讓你縱情天下，沒有絲毫負擔。但問題是，你覺得你窮極一生，能救治多少人間疾苦，又能幫助多少人不受病痛折磨？”
“這……”
離淵景開口想說話。
林選趕緊抬手虛壓。
不能讓這家夥開口，我這準備給他洗腦呢，哪能讓他有時間反應。
“你先彆急，聽我一一說完，你再考慮。
這第二，就是解了寒城之困，我書信一封給刑部的沈平安也好，吏部的趙恒言也罷，反正就是把你的通天徹地的本事，告訴他們，讓他們知道你是個人才，然後幫你在朝廷中謀個差事。你是戴罪之身，朝堂官你做不成，宮廷官就更不用想，郡縣官倒是可以，但你這身份到了郡縣，無根無源的，定然會被人排擠。
或許，你窮極一生，也不過是某個縣城的小小藥典吏。
指望你治病救人是不太可能了，平常沒事的時候，自己寫寫醫書，偶爾給縣吏和他的七大姑八大姨看看頭疼腦熱的小病，這一輩子過得也算是安逸。
再說第三，我個人覺得這第三條路算是最適合你的路了。
那就是從軍！
入軍隊，當一名隨行軍醫，無論去到哪，以你的醫術，定然會受到追捧。
尤其是那些戰事頻繁的國家，隻要你去了，軍中將領哪一個不是把你當做座上賓。
每日裡，有數不清的傷者需要你救治。
平常時候，有處理不完的軍中各種避暑驅寒湯藥需要你來監督熬製。
那樣，你救人最多。
可也有問題，就是，你隻能救治軍中的人，也隻能救治你效力的這一方。
倘若遇上敵對國家的傷病患者，你不能救，非但不能救，還要給他們補上一刀。
兩國交戰我是知道一點的，基本上勝利的一方攻略城池，少不了就是一場生靈塗炭，讓你眼睜睜看著戰敗一方的百姓死傷無數，你忍心嗎？
可如果換過來，讓你變成戰敗的那一方，我可是不忍心看到你落到那種下場。
這三條路，擺在你麵前了。
淵景，你要選擇哪一條呢？”
林選強撐著說了這麼一大通，就怕稍微大喘氣一下，被離淵景打斷了自己的節奏。
還好，他的話算是說進離淵景的心坎裡了。
以至於，這人完全跟著他的思路在走，忘記自己思考了。
沉默半晌，離淵景忽然頹然坐倒。
“殿下，難道，我就沒有彆的選擇了嗎？”
林選反問：“你覺得呢？”
其實就是多餘的一問。
林選這三條路擺出來，那是把離淵景的未來有可能的規劃，全都涵蓋了。
當民，他一生瀟灑，卻碌碌無為。
當官，他一生安定，卻碌碌無為。
當兵，他一生救人，卻碌碌無為。
反正，按照林選的說法，那就是不管他乾什麼，這一輩子就是碌碌無為，彆想有什麼大成就了。
一瞬間，哪怕是許煞那種不喜歡察言觀色的人，都看出來，離淵景好似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的精氣神徹底垮了。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想我離淵景，離家世代最優秀的醫者，也曾抱負救治天下人。
難道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嗎。
此生已廢，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真若如此，那這次解了寒城之困，我離淵景還不如橫刀自刎，以慰師恩。”
好端端的一個有誌青年，說著說著，哇的一聲開始抱頭痛哭。
他是身在局中，徹底迷失了。
可旁邊黑鋒許煞那些人，旁觀者清，此刻全都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看向林選。
“選殿下，這，這就幾句話，把人說得想要自殺了？”
“呃，明明他一刀就能殺人，非要繞那麼多彎子，讓人自己自殺。我靠，這就是傳說中的殺人誅心嗎？”
聽著這些人的議論，林選臉色漆黑。
狠狠瞪了一眼周圍，然後就是和顏悅色的起身，輕輕拍了拍離淵景的背。
“淵景，切莫喪氣，其實，你的人生就未必沒有彆的選擇。”
已經對人生徹底絕望的離淵景，忽然聽到這句話。
那就像是沙漠中忽然看到水源的旅者，瞬間就抬起頭來。
“殿下，我還能有彆的選擇？”
“有！但是，你未必就願意做這樣的選擇。”
“殿下請說，我這一生已經徹底無望，還能有什麼資格拒絕更好的選擇。”
“咳咳！”
林選咳嗽著摸了摸鼻尖，略微掩飾一下內心的尷尬。
“嗯，淵景，在說這最後的選擇之前，我且問你幾個問題。”
“殿下儘管問。”
“我問你，你覺得，醫者何為大醫，何為小醫？”
“醫者以治病救人為己任，何來區分大小？”
離淵景不明白，他的知識儲備裡，也從來沒觸及到過這樣的問題。
林選則是臉色一正。
“錯，世間有萬民，萬民行萬道，道無不同，行者不同。醫者行醫道，自然有大小之分。
我所知道的，正是，大醫醫國，小醫醫民。”
林選話音落下，離淵景先是迷茫，細細琢磨之後，就猛的雙眼瞪大。
“殿下，您的意思是，醫者不能隻局限於治病救人，給單獨的某人接觸病痛，更大的抱負，應該是救治一個國家，清理朝廷的桎梏、政權的頑疾？”
我去！
林選差點就給拍手鼓掌了。
這離淵景這麼上道的嗎，人聰明，真的是一點就透。
“沒錯，這就是大醫和小醫的區彆。不過，大醫之上，還有一層，淵景你知不知道？”
“治國之上還有一層，願請殿下解惑。”
離淵景起身，深深一個鞠躬。
林選擺著手，故作高深。
“這醫者之道的更高一層，便是神醫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