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想活命隻有一條路能走, 那就是積極認錯供出上線,不是主謀且認錯態度良好,欽差可以酌情處理,可若是依舊嘴硬不認罪, 等待他們的那就隻有一死, 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他們。
庭淵朝伯景鬱勾了勾手, 隨後起身。
伯景鬱見他有話要說,接著起身跟上。
庭淵走到了門口, 確認距離足夠遠, 這些官員聽不見他們講話才停下腳步。
伯景鬱問他:“你有什麼想說的?”
庭淵:“我現在隻是在給他們施加壓力,歸根結底需要找到劉家口中的糧票,如果找不到劉家所說的糧票, 我的證據鏈也不完整。”
伯景鬱道:“颶風已經去找糧票了。”
庭淵輕輕搖頭, “不會那麼容易找到。”
伯景鬱問:“那你叫我過來,是想做什麼?”
庭淵道:“我想讓你派人去把劉家糧肆在春熙城內各個檔口的工人全都帶到縣衙來, 讓他們逐一指認縣衙的官員以及親眷。”
“你是覺得他們其中可能會有人花掉糧票?”
庭淵點頭。
依照劉宏的說法, 他們往衙門送銀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常年如此,那麼很有可能這些官員就有使用過糧票的。
伯景鬱覺得不太合理, “官員的年俸雖然不算高,卻足夠一家吃飽穿暖,那就沒有必要將收到的糧票換成糧食,那又怎麼會去糧肆兌換糧食呢?”
庭淵道:“底層的官員會將糧票拿來做硬通貨賄賂上層官員, 當上層的官員積攢了足夠多的糧票時,總會想辦法折現,糧食雖然可以解決溫飽,卻不能直接當作銀兩使用, 朝廷下發銅錢銀兩的作用就在此處,比如你要買一匹馬,你不可能給他糧食,同理糧票隻是劉家糧肆發放認可,屬於他們的專屬貨幣,卻不屬於通用貨幣,如果我看中一尊玉佛,或者一個宅子,價值五十兩上百兩的東西我不可能拿著等價的糧票去給對方使用。”
底層邏輯和錢莊所發放的銀票是一樣的。
庭淵說道:“錢莊所發放的銀票也分兩種,一種是不記名的,一種是記名的,現在多數采取記名銀票,你要購買宅子一類的高價物品,也要先去將銀票兌換成銀兩,或者直接帶著對方去錢莊做姓名變更。”
他們不一定會拿糧票去兌換糧食,卻極有可能拿著糧票去兌換銀兩。
糧票的價值不在於他值多少糧食,而在於他值多少銀兩,通常情況下也是在當作貨幣使用。
他這麼一說,伯景鬱就明白了,“好,我這就讓人去安排。”
“等等,還沒說完。”庭淵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伯景鬱扭頭看他,“還有什麼?”
庭淵道:“糧票很大概率也不會放在家裡,放在家中極其不安全。”
伯景鬱問:“那你覺得會放在哪裡?”
庭淵:“鏢局或者是錢莊,錢莊會有金庫,同時也出租儲物空間。”
放在鏢局寄存或者是錢莊寄存,都是最安全的,這兩個地方寄存東西不會過問裡麵有什麼,隻要給錢就能租用。
伯景鬱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我這就讓人去調查。”
庭淵提醒他:“主要去調查這些官員的親眷,這些官員不可能自己行動,目標太大,交給外人又擔心被人私吞,畢竟這些東西不記名,所以大概率會在家眷名下。”
“好。”
伯景鬱不知道庭淵怎麼會想到這個上麵,但他覺得庭淵的想法很有邏輯很有道理。
這些都是貪汙案積累的經驗,新聞那麼多,反貪電視劇那麼多,再加上他家的構造,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就能想到這些,全都是經驗之談。
伯景鬱安排人將這些官員以及官員親眷的名字謄抄下來,拿到鏢局和錢莊去做調查。
所有在冊的官員,攜帶家眷親屬居住在衙門裡,都會登記在官員檔案之中,重要家眷還會有其他詳實身份登記,畫像,指紋,特征這些都會做登記。
類似於身份檔案,也方便案件發生之後,能夠儘快鎖定嫌疑人。
女君這種規則已經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做到了最好。
被扣押的這些官員一個兩個地都朝庭淵所在的方向看,想知道他又在想什麼餿主意,嘀嘀咕咕地在與伯景鬱說什麼。
但很可惜他們的聽力範圍有限,聽不到庭淵說的話。
這些官員心裡怎麼可能不害怕,颶風帶人將他們扣押起來後,第一時間就是去查賬冊,目的性指向性都太明確了。
等伯景鬱安排完一切後,和庭淵一起去後院找颶風。
颶風正帶人搜查官員住所。
隻不過至今還沒搜出糧票。
他對庭淵的話產生了懷疑,這些人手裡是不是真的有糧票。
庭淵的邏輯是最好能夠找到糧票,找不到糧票就找能夠證明糧票存在的痕跡。
比如大量的錢財,珠寶首飾一類。
這些官員不會在城裡購置任何的不動產,因為這些官員隨時都有可能舉家搬遷,買房搬遷的時候房子又不可能搬走,房子還可能存在貶值的情況,自然是要買一些保值的東西放在家裡,也就是金銀首飾這一類。
縣丞一年的年俸是九十石糧,一個人一年差不多能吃二三石糧,他的年俸可以養活四十人,親屬加在一起也不夠這麼多人,吃穿用度全是朝廷負責,能夠根據他一年的支出和收入核算出他消費水平。
庭淵看到他的夫人頭上的珠釵手上的玉鐲全都價值不菲,進屋後,這屋內擺了不少物件,玉石雕刻的小屏風,還有玉如意一類值錢的擺件。
庭淵伸手拍了拍擺在桌上的玉貔貅,問伯景鬱:“這東西你估價得有多少錢?”
伯景鬱拿起看了看,搖頭,“估不出來。”
不是說他不識貨,而是這些東西在他京城的王府裡隨處可見,問他這東西值多少錢,他是真給不出價格,這就好比得在米缸裡抓出一把米問他值多少錢一樣。
他根本不需要花錢買東西,又怎麼可能知道東西的價格呢?
縣丞夫人看他拿玉貔貅掂量著玩,心都提起來了,生怕被他給摔碎了。
庭淵問縣丞夫人,“這東西是哪來的?”
縣丞夫人道:“街市隨便買的。”
“價格多少,你還記得住嗎?”
縣丞夫人抽了抽嘴角,“這……可能幾兩銀子吧。”
庭淵與伯景鬱都知道,這東西絕對不止幾兩銀子。
庭淵道:“既然如此,我給你十兩銀子,你賣我吧,我瞧著這東西挺好。”
縣丞夫人聽他這麼說,趕忙道:“這是我家老爺最喜歡的東西,我也不好隨意變賣。”
“哦~”庭淵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指著玉屏風和玉如意問道:“這些價值多少?你隻需要給我報價,我到時候和你家老爺商量,我想他應該會忍痛割愛的。”
縣丞夫人瞧著他這個架勢對這些東西誌在必得,不敢報實價,也不敢報虛價,萬一報虛了真把這東西變賣給了他,豈不是虧死了。
伯景鬱看庭淵這樣,心說他這損起來,旁人也是比不上。
庭淵:“夫人不知道價格?”
縣丞夫人點頭:“是,這是老爺買的。”
庭淵細細地摸過玉屏風,雕刻的技術沒得說,簡直可以用栩栩如生來形容,在現代精密機械技術下未必能夠雕刻出這麼細膩的擺件,何況在這種古代。
他曾經處理過一個古董富商的案子,小偷入室盜竊,偷盜了一塊價值八百五十萬的玉屏風,那個屏風整體雕刻還不如眼前這一塊,眼前這塊玉屏風相對鏤空,刨去了很多料,這麼大塊的玉石原料算得上精品,再配上這種廢料子的雕刻技術最終才有這個效果,幾兩銀子買原料怕都不夠。
庭淵與伯景鬱說:“要不這樣,你讓人去找個識貨的玉器師傅過來,讓他估一下價值,這樣我也好和縣丞談。”
縣丞夫人:“……”
伯景鬱說乾就乾,還真讓一個小兵去找人了。
縣丞夫人更是無語了。
颶風那頭端出來一個匣子,準確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一個箱子。
颶風:“從床底找出來的。”
縣丞夫人的臉色此時已經徹底變了。
颶風將匣子打開,裡麵一箱珠寶,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比起縣丞夫人頭上的珠寶差遠了。
通常看到的珍珠也就小拇指大小,此時他看到的這兩顆珍珠比常人大拇指大得多,圓潤飽滿光澤搶眼。
還有碧綠的翡翠佛珠,金釵上頭鑲嵌珠寶。
庭淵有理由懷疑,讓他穿到這裡來,是來長見識的,這東西要是在拍賣行,都不知道能賣出什麼價格。
他問縣丞夫人,“這些也都是幾兩銀子買的嗎?”
颶風逐一清點了件數,一共六十七件。
即便每件二兩銀子,加起來也有一百三十四兩。
就那兩顆大珍珠,就絕不止二兩銀子。
縣丞夫人此時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彆家也是多多少少的都翻出來一些東西,隻是沒有縣丞夫人這院子裡誇張。
沒有翻出來糧票,庭淵倒也沒覺得這有多麼的奇怪。
找不到糧票也是正常的,很可能已經轉換成了物件,比如他們眼前這一堆珠寶。
雖然不知道真實的價格,價格少說也不會低於三五百兩。
縣丞家中一共有十一口人,還有十四個仆人,仆人得發工錢。
庭淵走到其中一個仆人身邊問道:“你一年的工錢是多少?”
“五兩銀子。”
他看向其他人,“你們的也是嗎?”
身邊幾人紛紛點頭。
“我今年剛來的,隻有四兩。”
另一個說:“我是廚娘,六兩。”
庭淵與伯景鬱說:“哪怕按照五兩算,十四個人一年就得七十兩銀子,這縣丞一年糧食幾十石,按照西府如今的糧價,所有的糧食全都換成銀兩,也就值六十兩。”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一年年俸就值六十兩的銀子,卻請了價值七十兩銀子的工人,還沒有算日常開銷,這麼多人的糧食一年少說得吃七十石,也就差不多五十兩銀子,那也不能光吃乾飯不吃菜,按照西府的菜價,四菜一湯的標準,做一家這麼多人的飯菜,總不能這些工人一個個全都把嘴巴堵住不吃飯,一年少說也得三十兩的銀子。
一年正常的開銷是一百五十兩銀子左右,年俸隻有六十兩,減掉年俸還倒貼九十兩銀子。
庭淵問縣丞夫人,“夫人,你們一年要往裡頭倒貼九十兩銀子,還有閒錢買這麼多珠寶玉石?”
縣丞夫人:“……”
她難以回答。
貪汙受賄基本可以說是事實。
如果沒有貪汙受賄,那麼她作為女主人,自然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源,問起來她能不知道嗎?
懂玉器的師傅和劉家糧肆的工人幾乎是同時抵達衙門,被領到了後院。
為了公平起見,找來了三位玉器師傅,讓他們各自估價,最終取平均值算這些東西的總價。
轉而庭淵又讓糧肆的工人辨認,看看這些人裡麵是否有人曾經去糧肆兌換過糧票。
糧肆的工人穿梭在每個官員的院子裡,挨個看了一遍,最終停在了縣丞院子裡,指著一個個子不高樣貌平平的男人說,“他去我們糧肆換過好幾次糧票。”
庭淵拿過官員家屬登記的冊子翻看,找到了這個人的檔案——曾遲。
是曾矗的親弟弟。
庭淵問糧肆的工人,“你確定自己沒有看走眼?”
工人十分肯定地說,“沒有。”
庭淵問他:“你為何這麼肯定,他可是朝廷官員的家屬,你要清楚,如果你說謊了,這可是掉腦袋的死罪。”
“我肯定,就是他,因為他說話結巴。”
庭淵看向曾遲,“你說話結巴?”
曾遲搖頭。
庭淵將檔案舉到他的麵前,“照著上麵念。”
曾遲:“……”
庭淵問他:“那你目不識字?”
曾遲又搖頭,反正就是不說話。
庭淵:“你又識字,又不說話,那不就從側麵驗證了這工人的話,你就是個結巴。”
“我,不是,結巴。”
“那你為什麼說話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庭淵對他說,“你連起來再說一遍。”
曾遲非常認真地說:“我,不是,結巴。”
庭淵十分肯定且認真地說:“嗯,你不是結巴。”
確實不是結巴,隻是一次隻能說兩個字,說多了就得變成結巴。
庭淵問他:“那你有拿過糧票去糧肆兌換過銀兩嗎?”
“沒有。”曾遲非常果斷地搖頭。
糧肆的工人指著他說,“撒謊,他來過,而且不止一次。”
另一個工人也站出來指認,“是的,他真的來過。”
庭淵問曾遲:“你如何證明你沒有去過?”
曾遲:“沒去,就是,沒去。”
庭淵搖頭:“這不行的,你得拿出證據,證明你沒有去過才行。”
庭淵又問糧肆的工人,“你們還記得他最近一次去你們糧肆,是什麼時候嗎?換了多少錢嗎?”
糧肆的工人想了想,幾人一起討論了,然後給出答案。
“上個月十五號,那天我們都快關門,他過來,是我接待的。”
庭淵又問:“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時間?”
糧肆工人說:“照常那天我應該和妻女一起去放河燈,那天因為他要還錢,導致我回家的時間比平日晚了半個時辰,我女兒在家哭鬨得厲害。”
庭淵轉身問曾遲:“上個月十五號你在做什麼?”
曾遲:“不,記得。”
這都過去了一個多月,誰還能記得,曾遲一口咬定。
“是真不記得,還是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