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防風冷哼一聲, “沒用的東西。”
張中諭心說:你要射人家的命根子,讓人斷子絕孫,你還要罵人家沒用。
“將他送回牢房,換一個出來, 回去好生伺候他。”
張中諭問:“是哪種伺候?”
防風:“自然是拿出你們的本事。”
張中諭立馬領悟了防風的意思, “是。”
不一會兒就換了一個人進來受審。
張中諭還準備走流程,防風直接說道:“先打二十鞭。”
“啊?”
這又是個什麼套路?張中諭從前可沒見過。
防風:“按我說的做, 你不做, 那就你替他受了。”
張中諭隻好讓刑卒動手。
那人嘴裡塞著的布條都沒被取出來,先挨了二十鞭, 叫也叫不出來。
張中諭問:“防風大人, 繼續審訊嗎?”
防風瞟了他一眼,“讓你審案又不是讓我審案。”
張中諭:“……”
這不是來陪審的, 這是來折磨他的吧。
張中諭開始走流程審訊, 毫不意外, 這人啥都不說。
防風優哉遊哉地吃著水果喝著茶,還和刑訊官討論哪個茶點好哪個茶點不好。
在這種鬼地方他們還能吃進去東西。
張中諭是真的完全看不懂他們要乾什麼, 從昨晚那一封密信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在顛覆他的認知。
一套流程走完了,這官員還是一個字都不肯說。
防風與刑訊官說, “看來中州很擅長養啞巴。”
刑訊官讚同地點頭。
防風幽幽地與張中諭說,“張州判, 問不出來東西, 可是要掉腦袋的。”
張中諭心頭一跳, 聽防風這語氣,殺人都是隨手的事。
之前就聽聞鬱王脾氣不好,殺心很重, 如今接觸到了,他這些手下的殺心也不輕,一個兩個地都把生殺掛在嘴邊。
張中諭道:“下官會儘全力的。”
“你這磨磨嘰嘰的,還不去喊下一個,三十六個人你今天能打完嗎?”
防風頓了一下,隨即又說:“哦不對,是審訊。”
張中諭:你這是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防風問他,“你是等著我去給你抓下一個過來嗎?”
張中諭感緊揮手,把人送出去,換下一個過來。
明明就是過來陪審的,偏偏要對他的審訊指手畫腳,然後又要懟他。
張中諭歎了口氣。
防風又道:“怎麼,對我有意見?”
張中諭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是覺得自己沒用。”
防風:“你知道就好。”
張中諭臉上賠笑,內心:賤人!
官大一級壓死人。
知州是正三品,監州是從三品,州同正四品,而張中諭的州判從四品,防風正三品皇家近衛,品階上高他一品,可實際地位卻要比他高出甚多,又是王爺身邊貼身的侍衛,張中諭也隻能忍著。
想他一個四十多歲當官這麼多年的人,被一個小毛孩子罵他沒用。
看來不拿出一點自己的真本事,這人就真仗著自己的官級比自己高,隨意侮辱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一個進來,張中諭直接讓人動手,打完了再走流程,不說就直接下一個。
防風在桌案旁嗑瓜子嗑得那叫一個香。
等張中諭打完七八個,氣消了後,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又被當槍使了。
人都是他打的,將來要是這些官員沒有被處死,僅僅是降級或者是貶官,得罪人的可是他。
這裡麵正五品到從七品的官員,一部分是熬資曆熬出來的,還有一部分是科舉考出來的,三十六個官員起碼六到十個出身京州大家族,都是被下放曆練的,他們就算是死了,背後都還有家族在,這一通亂打豈不是得罪了背後這些家族。
真是個陰險的賤人!
後頭再叫進來的幾個受審官員,張中諭便不敢再肆無忌憚地動手了。
防風看他這畏首畏尾的樣子,也知道他是反應過來了,沒再繼續刺激他。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借張中諭的手,給了部分人一個下馬威,前頭的人被叫去問話受那麼重的傷,後頭這些人反倒一點傷都不受,更容易引起懷疑,他們是不是交代了什麼,所以免於挨打?
張中諭放放水,又嚴打幾個,正巧就中了防風的算計。
而他放水的那幾個,都是京州出身的進士,這些官員來中州官場不過是鍍金罷了。
將來鍍金完了會調回京州任職。
這下牢裡那些受了重傷慘遭毒打的就開始懷疑,這些京州出來的公子哥是不是出賣了他們。
京州出來的官員家在京州,背後有家族給他們撐著,王爺即便是再生氣,看在他們家族的麵子上,至少也要留下一條命。
可他們這些出身一般的人就沒有這麼好的命,是被殺雞儆猴的雞。
防風借著張中諭的手筆在這些人的心中埋下了猜忌的種子。
其中一個叫周檢的人出身東州,是景照十七年的二甲第三百二十九名進士,他的升官之路倒也還算順暢,家境一般,能有如今的位置,已經很不容易,而他如今剛過三十五歲,再熬些年,有機會能夠再往上升一升,做個四品或三品官員還是很有機會的。
他不想讓自己交代在這裡,也不想讓自己的官途止步,準備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
被人押送進審訊廳時,已經是申時過半。
周檢一進審訊廳,不等刑卒將他綁上刑架,就立刻說道:“大人,我願意將我知道的全都交代出來。”
張中諭鬆了口氣,終於有一個嘴不硬的了。
他正準備讓那人開口,想看看他能說出點什麼。
防風先一步開口了,“你的命不好,在你前頭已經有人說了,我想知道的,已經都知道了。”
張中諭:“!”
哪裡知道了,誰說了?一個個嘴巴硬得比鐵都硬。
防風下令:“送他回去吧,本官乏了,審訊就到這裡,剩下的明日再審。”
周檢一聽這話,忙道:“大人,我知道他們都不知道的,大人,你讓我說吧。”
“聒噪。”防風看向去提人的獄卒,“還不把人關回去,等著我親自去?”
獄卒趕緊將周檢送回監牢。
張中諭徹底懵了,“大人,你這是鬨哪出?”
防風打了個哈欠,他說自己困了,那是真的困了,不是在開玩笑,昨晚熬了一夜。
防風看向張中諭,“張州判,該給這些人發飯了,也不能真叫他們餓死。”
張中諭:“……”
防風起身,“本官回去休息了。”
防風和刑訊官一同離開。
刑訊官與防風說,“他還沒反應過來大人為何這般做。”
防風:“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當上州判的,一個兩個消極怠工,一點腦子都不動。”
州級的高官是最好混日子的,下頭一堆人等著往上爬,自然會兢兢業業地乾好自己的事,到了州判這個級彆,估計也是很久不用動腦子了。
哪像京州和京城的官員,個個恨不得自己長兩個腦子,不乾有的是人搶著乾。
他與刑訊官說:“這種頭腦,中州就已經是他的上限了,永遠都彆想進京州。”
刑訊官讚同地點頭,“確實如此。”
刑訊官雖然是個從七品的官員,比起張中諭低了好幾個級彆,可他卻是正兒八經的京城官員,雖說不能參與朝會,每年元旦、元宵、中秋,這種節日皇城內都會宴請在京城的文武官員一同過節,也能見到君上。
而刑訊官屬於六部中的刑部,是朝廷非常重要的一個部門,刑部領頭的尚書是正二品官員,京城內的官員調動很少,一般都是京城和京州調動,極少會調出京州去其他五州。
刑訊官在京城內是個從七品官員,若真是調任出京,品階也不會比張中諭這種從底層升起來的官員低。
防風並沒有如他說的那般回官驛去睡覺,而是去了一趟司戶署,找到主管戶籍的官員,調閱了三十六名官員的身份檔案。
根據檔案上的記錄,那些挨打較輕的官員或者是沒有挨打的官員,都是祖籍在京州有一定勢力或者是實力的大家族。
防風勾唇,張中諭此舉正中他的下懷。
他帶著刑訊官回到官驛,讓官驛的廚房做了許多好菜,一人提了兩個大食盒前往監牢探監。
自打他回到官驛讓廚子做好菜時刑訊官就明白他想做什麼了。
配合著他的行動。
前腳張中諭剛給監牢裡羈押的官員發放飯菜,人還沒出監牢,後腳防風和刑訊官就提著食盒進了監牢。
張中諭還以為這兩人是來找自己的。
哪能料到防風算計他,是來探監的。
這些官員長什麼樣,畫像一年就會隨著檔案更新一遍,就是防止有人冒充頂替,也正好給防風提供了信息,他現在知道哪些官員背後有背景,直接拎著食盒進了牢獄。
在眾目睽睽之下,防風將食盒裡的吃的取出來一份放在有背景且沒挨打的官員桌上。
“吃這個。”
被特殊照顧的官員叫季星瀾,是一位從京州下派來中州曆練的官員,不出意外時間夠了他就會被上調回京州在行省司戶院任職,專門負責對接中州的稅務問題。
季星瀾此時是一臉懵逼。
為什麼突然對他這麼好?
防風道:“我在京州與你的大哥吃過飯,他曾拜托我照顧你。”
季星瀾:“……”
你確定他讓你照顧我而不是弄死我?
接著他便意識到,自己這是在被利用。
環顧四周,彆的牢房裡的同僚此時看他已經雙目噴火。
季星瀾忙將吃的推回去,“多謝大人厚愛,但我大哥與您應該隻是客套,我們兄弟間感情並不好。”
防風道:“怎麼會,你大哥還是很關心你的,你給我們說了那麼多有用的信息,多吃點,養好身體,等著回京州。”
季星瀾:“!!!”
他趕忙向四周的同僚解釋,“我不是,我沒有,他胡說,我什麼都沒有說。”
防風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貼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他們不會信的,你看看他們身上的傷,季院長家的七公子,你叫的再大聲解釋得再認真也沒用的。”
季星瀾看向周邊同僚,他們的眼神裡對他充滿了懷疑。
“七公子,好好吃飯,吃一頓,少一頓,到底是為了你所謂的義氣硬抗,還是讓自己做個飽死鬼,就看你自己的選擇,至於對我並無任何損失。”
刑訊官從另一個食盒裡取出一瓶酒,“季司戶,您慢用~”
桌上擺著八道菜和一瓶好酒,這八道菜是按照三品大臣高配餐食標準做的,這些官員平日裡很難吃到的東西,即便他們官職不低,俸祿也不低,可他們要用於應酬,隨便去趟酒樓聽個曲吃個飯就得五百文,吃好點得一兩銀子,還要養家,家中女眷得交際,交際就得裝扮,裝扮就得花錢,家中的孩子還得念書,得給寺廟捐香火,往善堂做慈善,家中仆從也得吃飯領工錢,即便是有哪些來路不正的錢,上下打點關係一年到頭來剩不下多少錢。
季星瀾努力地和旁人解釋,“你們信我,我真的什麼都沒說!”
“我真的什麼都沒說,都是他瞎編的!”
然而不管他怎麼解釋都無濟於事,這些人不會冒著風險相信他。
注定了他在這些人的眼中就是一個叛徒。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張中諭:“……”
他再度被防風氣得胸悶,季星瀾確實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此時不會有人相信季星瀾的。
對比季星瀾周邊的人一個個被打得皮開肉綻,季星瀾一點傷都沒受,還有著高出彆人不知道多少倍的待遇,以及他本就不尋常的身份。
而他也不是偷糧偷稅包庇劉家的主謀,罪不至死,防風要想放過他輕而易舉。
季星瀾之所以沒有挨打其中就有自己的手筆,鑒於他的家族背景,自己才沒對他下手,轉過頭來就被防風給賣了。
季星瀾現在肯定以為他沒有挨打是自己和防風計劃好的,就是為了現在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可惜季星瀾不知道,他也是被騙的那一個,在此之前他也不知情。
再看防風,張中諭內心對他更討厭了。
賤人!!!!!!
太賤了。
連他都一起誆騙。
現在反應過來,防風之所以懟他,就是為了激怒他。
這盤棋,防風從一開始就在下,而他不過是防風的一枚棋子罷了。
防風去了另一個在京中有點背景的官員牢房。
那官員連忙往後退,生怕他誣蔑自己。
可是他推開又能有什麼用呢?
防風進去一句話都不說,將東西一一擺下。
刑訊官給他送上酒水,“您慢用。”
接著兩人一起離開,倒是給這官員弄懵了。
他也沒挨打,但是一句話都沒說,難不成這是送他上路的?
他忙趴在縫隙朝外喊,“這是什麼意思?”
沒人搭理他。
這下讓他徹底慌了,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他朝外麵大聲喊道:“我說,我什麼都說,彆讓我死。”
防風回頭朝他笑了一下,“給過你機會了,但你沒珍惜,彆人已經說了我想知道的東西,看在你家族的份上給你準備了這些,你就好好吃完這一頓,等著上路吧,至於你家人那邊,我會差人讓他們來給你收屍的。”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防風轉而進入另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官員監牢中,給他放下吃食,一句話都沒說。
接著刑訊官也給他送了一瓶酒。
那人忙擺手,“我不要。”
防風輕笑,“這是你應得的,以後隻多不少。”
刑訊官道:“徐司戶,隔著監牢,他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答應你的我們都會做到,你就放心大膽地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