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天台見(1 / 1)

第二天。

醫院給出了病人已經轉院的消息。

蘇成意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大多數人隻在乎他被拘留這件事。

在噓寒問暖之後,聊起原因,都是略帶遺憾地點了點頭,並警告他下次彆再這麼衝動。

蘇成意表情認真,通通答應下來。

也許是為了消化這場突發事件所帶來的結果,就像是動物受傷之後都會躲起來舔舐傷口一樣。

他和陳錦之很默契的,誰也沒有主動聯係對方。

再次見到陳錦之,是在幾天後的畢業典禮上。

原本以為她不會來參加的,畢竟她連畢業前那場最重要的考試都錯過了。

但她還是來了。

.......

一中的畢業典禮很隆重,從中午一直到晚上都有活動。

蘇成意卻是一大早就被徐洋的奪命連環call吵醒了。

這幾天興許是知道他興致不高,徐洋一腔畢業的熱血都死死憋著,直到今天才噴薄出來。

“意總!!!”

“嗯。”

蘇成意睡得不好。

倒是有些感謝這通電話把他從光怪陸離的夢境裡拯救出來。

“出來玩嗎出來玩嗎出來玩嗎?”

“才幾點。”

蘇成意習慣性地抬起手腕看表,這才想起來手表已經被自己當作武器破壞掉了。

還得買塊新手表才行。

總不能真戴著楚遠江送的理查德米勒大搖大擺地出門吧。

其實那塊老手表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會戴這麼久,隻是因為它真的很耐用。

他又不是個會在乎手表款式的人。

沒想到結局是這樣的,也算是壽終正寢、為愛犧牲了。

“已經七點了!”

“.......”

“好吧好吧,我晚點再叫你嘛。”

徐洋被他的沉默嚇住了,趕緊出聲討好。

“嗯。”

蘇成意的確是覺得太早了,這個點出去是要玩什麼啊?

他掛斷電話,重新嘗試著入睡。

但很顯然,完全失敗了。

其實他的生物鐘也還沒換,這個點本就該是自然醒的。

他歎了口氣,翻身起床。

這幾天在家裡待著,做事情總是心不在焉。

有時煮麵忘了關火,一個好好的麵餅被熬成了麵糊,水都燒乾了。

有時洗澡錯用了洗發露,睡衣扣子連續扣錯好幾回。

還有就是,洗衣服的時候東漏一件,西漏一件。

蘇成意抓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掛在椅背上的校服短袖,走向洗衣機。

那件寫滿班上人名字的校服外套他沒洗,直接收進了儲物櫃裡。

這件好像就是那天換下來的內裡的襯衫短袖。

蘇成意一邊想著事情,一邊抖了抖手裡的襯衫。

把領口掀起來的時候,他手指一滯。

那裡留下了一個名字。因為不是用專業的簽字筆寫的,已經有些模糊起來。

——“陳錦之”。

她是什麼時候寫的?

蘇成意望著這一行小字,寫的人落筆匆匆,“之”這個字一筆連起來,像是畫了個神秘符號。

原地站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在走神之後,蘇成意才返回房間裡,把這件校服疊好,放回到衣櫃上方。

......

徐洋雖然早上七點就打了電話,但或許是被旁邊的人敲打了一通,直到午飯點才重新打電話過來。

“喂,意總。”

“嗯。”

蘇成意九點的時候就已經換好了出門的衣服。

萬年白襯衫黑色西褲的選手今天穿的是黑色T恤和白色運動褲,上半身下半身顏色互換了。

徐洋沒打電話來叫,所以他也不急,窩在沙發裡看了會書。

一頁書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字符翻來覆去的,就是不進腦子。

這時候無論乾點什麼都會是這個狀態,所以他也沒做彆的嘗試,隻是安靜地呆著。

這一下倒是想起來,校服上的字大約是那時候陳錦之借著整理領口的理由,悄悄寫下的。

莫名又想到那時林桐來問自己簽名的時候自己的想法。

覺得需要留下簽名的都是將來很難再聯係,不會再有羈絆的“普通高中同學”。

......忽然覺得有點不吉利是怎麼回事。

“出來吃飯吧,吃完飯一塊兒去學校。”

徐洋問話的語氣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也不知道是經曆了什麼。

蘇成意有些疑惑,眉頭微微一挑。

“還有誰?”

“還有眠姐、木頭,還有韓冰,凱子。”

他報完人數之後,另一個聲音湊近了話筒。

“喂?蘇成意,要不要我來接你呀。”

語氣軟綿綿的,是楚傾眠。

她這幾天也很安靜。

蘇成意回家的當晚就發了消息,感謝她把自己撈出來。

楚傾眠的狀態欄在“對方正在輸入中...”和“反射弧長到月球”中反複徘徊了好幾次,才發過來一個憂愁的兔子表情。

想來應該和他自己一樣,心情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麼。

今天能這樣子講話,應該就是調理好了。

“好啊。”

於是蘇成意笑了笑,回答道。

被他不合乎尋常同意她來接的行為和帶著笑意的語氣取悅到,楚傾眠一下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你等我一會兒哦!我到了跟你講。”

“嗯,好。”

掛掉電話,蘇成意來到浴室裡,重新洗了把臉。

看著自己的眼睛,再次嚴肅地提醒了自己一遍:“不可以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他人”之後,他才轉身走出了門。

單元樓的大門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大喇喇敞開著的,好多人家甚至連家門都不關。

因為也沒人會來這邊偷東西,鄰裡都熟,喊一聲“抓小偷”,十村八店的人都衝出來了。

今天卻很反常地鎖上了。

蘇成意打開鎖走出來,立刻就被一個旋轉小陀螺迎麵而撞。

一時間感覺心臟都停跳了。

這小子為什麼一點都不帶長高的?

次次痛擊心臟。

“朱古力!你給我站住!”

尖銳的嗓音傳來,麵前這個撞懵了的小陀螺受了驚嚇,趕快拔腿就想跑。

蘇成意像拎小雞一樣,抓住朱古力的領子把他提溜起來,遞給風風火火趕來的朱阿姨。

“阿姨,給您逮住了。”

朱古力知道跑不掉了,便也不再掙紮,隻是垂頭耷腦的。

“哦嗬嗬嗬,謝謝啊小意!哦,高考結束啦?怎麼樣,還順利嗎?”

朱阿姨見到他的臉,立刻就收起了方才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喜笑顏開道。

“一般般。”

蘇成意禮貌回笑。

“嗨呀,你那個一般般,可就不得了咯!到時候省高考狀元,會不會來我們這裡采訪?”

朱阿姨臉上的驕傲神色,簡直就像是她自己拿了高考狀元一樣。

“或許會。”

蘇成意招架不來,隻好俯身看向一臉不高興的朱古力。

“朱古力,你跑什麼呢?”

朱古力還沒說話,朱阿姨就搶答道:

“這臭小子,跟他說了飯前不能吃零食不能吃零食。

好家夥,我做個飯,一轉眼的功夫,人家剛送的一盒進口酒心巧克力,連盒子一塊不見蹤影了。

朱古力你趕緊給我拿出來!你還能連盒子一塊吞了是不?那可是鐵盒!”

“我沒吃!”

朱古力被掐住了命運的後頸肉,小臉漲得通紅,卻依然不承認。

一般來講,這麼逼問都不承認的話,應該真不是他吃的。

而且小孩兒會愛吃酒心巧克力嗎?

蘇成意眉頭皺了皺,出聲解圍道:

“朱阿姨,興許真不是他吃的呢。朱古力,你愛吃酒心巧克力嗎?”

“我從來都不吃酒心的!我隻愛吃牛奶巧克力啊!”

朱古力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難怪,長得跟一小墩子似的,每一斤肉都不是白長的。

蘇成意拍了拍他的腦袋,又說道:

“說不定是收起來忘了,阿姨,可彆冤枉朱古力了。”

朱阿姨雖然心下仍有些懷疑,但見他這麼說了,也隻好作罷。

但好不容易碰到蘇成意,自然是要抓著他聊聊天的。

反正也要等楚傾眠來接,蘇成意索性也就抱著胳膊,聽著朱阿姨說話。

她話很密,一個人也可以聊天,自己隻需要在適當的時候點點頭就好了。

“小意啊,你說你學習怎麼學的?嗨呀,真是天命啊,文曲星轉世了。我家這個就是那個豬八戒轉世。”

“暑假準備去哪裡玩哦?有沒有空來教教朱古力學習,阿姨按小時給你付錢哦。”

“今天一中畢業典禮,這樣哦,我們小意要不要上台演講的?哈哈哈,這怕什麼嘞。”

“對了,小意。”

一通沒什麼營養的家常話拉完,朱阿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的樣子。

“最近鄰居們都在說,咱們這兒啊,鬨小偷了!出門一定鎖好門!”

蘇成意回憶了一下自己出門前關門的動作,確認無誤之後,點了點頭。

彆的都還好,就是扔抽屜裡的,楚家父女送的禮物。

都夠買他好幾條命了。

“這小偷也怪,金錢首飾什麼的碰都不碰,就偷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像毛絨玩具呀,放在桌上的鑰匙扣啦,哦對了,陳嬢嬢家的一盆多肉也不見了,你說怪不怪?”

......這小偷的目標還挺多元,彆的都還能理解,多肉植物也偷?

是在拍《這個小偷不太冷》嗎?

蘇成意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吐槽了兩句。

朱古力就插嘴道:

“媽媽,咱家的酒心巧克力會不會是小偷偷走的?”

“去你的,誰偷這呀。媽媽再問你一次,是不是你?”

“都說不是了!!!”

朱阿姨試圖勸朱古力投案自首,朱古力則堅決不承認。

兩人正在吵吵鬨鬨之時,一輛勞斯萊斯穩穩地停靠在了路邊。

被引擎聲吸引,蘇成意抬頭看向對麵,這一下卻在那小巷的縫隙中,與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瞳對視上。

......

是一個穿著一身像是睡衣長袍的女孩兒,身材瘦小,全身都嚴嚴實實地被裹在長袍裡。

她緊緊貼著磚牆邊緣站著,如果不是蘇成意正好被車聲吸引的話,很難發現角落裡還藏了個人。

長相沒什麼特彆的,甚至還有些不健康的乾瘦,隻有那雙眼睛,在略微昏暗的巷子裡,依然像寶石一樣閃亮著。

很奇異。

有一種是從中世紀穿越過來的巫師的感覺,和這一整世界都格格不入,不像是一個畫風。

但這位小巫師的嘴角,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正是吃酒心巧克力留下的痕跡。

蘇成意沉默地看了對方一會兒,並沒有聲張。

這女孩明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倒也很大膽,沒有落荒而逃,而是眨巴著眼睛專注地看著他。

......該說是個心理素質很強的小偷嗎?

這時候勞斯萊斯的車窗搖了下來,楚傾眠探出頭,衝他招招手。

“蘇成意!”

蘇成意這才移開目光,走到車前。

“是漂亮姐姐。”

朱古力也很開心地揮手打招呼,他也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楚傾眠了。

“嗯!你好呀。”

楚傾眠眼前一亮,馬上回過身去摸索著什麼。

朱阿姨這下也很震驚。

她對車不感興趣,完全不感興趣,甚至從來沒去了解過。

但是這輛車的車牌她還是認識的。

那可是勞斯萊斯。

把她一家三口全賣了都買不起。

車上的女孩也很漂亮,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種上層階級特有的貴氣。

但是卻很熱情地跟自家豬八戒打招呼。

朱阿姨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朱古力,來,給你吃這個。”

楚傾眠拿了一大盒巧克力,遞給車門旁的朱古力。

“哇~是牛奶巧克力!”

朱古力眼前一亮,喜滋滋地接過來。

朱阿姨趕緊跑上前打斷兩人的交易。

“哎哎哎!誰教你這樣接東西的??不能要不能要。”

楚傾眠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是朱古力的媽媽。

“阿姨您好!初次見麵,我是蘇成意的同學楚傾眠!您可以叫我小楚或者眠眠~”

楚傾眠應付長輩的功夫實在是一絕,她眉眼彎彎地這樣乖巧一笑,至少拿下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家長。

“好好好,小楚你好你好。”

朱阿姨還沒來得及說巧克力的事情,楚傾眠又回車上,拿了一套化妝品,雙手遞到她手裡。

“阿姨,您今天的口紅顏色真襯您呀。這盒是品牌方今天剛寄過來的當季新品,我現在還不會化妝呢,就當做給您的見麵禮好啦~”

朱阿姨迷迷糊糊地接過來,一看到化妝品上的logo,頓時感覺幸福劈頭蓋臉地砸到了自己臉上。

這牌子的化妝品,她這輩子除非中了幾千萬的獎,否則都是絕不會買的。

......

於是楚大小姐一通操作下來,全世界剩下的百分之一的家長也通通繳械投降了,這一老一少自然也是直接被狠狠拿下。

直到車窗被搖上去的最後瞬間,他們還咧著嘴依依惜彆。

蘇成意坐在後座,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

“乾嘛,看什麼看!”

楚傾眠剛剛麵向車窗的時候還是笑眯眯的,轉過頭來,看到蘇成意揶揄的表情,立即抬眼瞪他。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蘇成意雲淡風輕地回應道,移開眼神,瞥了一眼剛剛的小巷子縫隙。

那個很奇異的女孩已經不見了。

雖然很希望是什麼巫師瞬移術,但很顯然,她隻是趁大家被楚大小姐吸引注意的時候,從巷子的另一頭離開了。

“那你乾嘛又不看了。”

楚傾眠湊上前來,把藏在背後的東西遞給他。

“好好好,因為給了朱古力禮物沒有給你對吧?當當當當~你也有禮物!”

她這一湊近,整個後座都被果糖味包裹了起來。

顯然是剛洗過澡。

蘇成意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問道:

“是什麼?”

一個密封的盒子,重量很輕。

他晃了晃手上掛著的金絲紅繩,暗示楚傾眠,貴重物品是不會收的。

“哎呀不是啦!”

楚傾眠哼了一聲,又把盒子搶回去。

“唰唰”撕掉外包裝之後,內裡的物件露了出來。

居然是一件襯衫,粉色的,看上去很有少女心。

蘇成意臉上的表情一言難儘。

“乾嘛!我選很久誒,不準說不好。”

楚傾眠張牙舞爪地威脅。

“孬。”

蘇成意自有妙計。

“......我咬死你。反正你要穿,我不管。”

“今天?”

“嗯......不一定,之後也可以吧,反正要穿,不可以壓箱底。你老是穿白色的襯衫,我都看膩了。

誒但是你今天居然沒穿白襯衫?!”

“哦,好。”

之後是個很曖昧的詞,甚至可以設定為幾年後。

蘇成意答應下來,問她:

“中午是去哪裡吃飯?現在十二點了,學校下午的活動可以缺席嗎?”

聽他問起正事,小班長立即進入了角色,正襟危坐地回答道:

“中午去吃我訂的泰國菜。學校下午兩點之後的活動不能缺席,莪們吃完飯預留半個小時的時間趕過去就行。”

“是都不能缺席,還是隻有班長不能缺席?”

“蘇成意你很煩誒。”

......

意料之外的,這頓飯很普通。

泰國菜還是蠻好吃的,除了一直不喜歡的冬陰功以外,咖喱雞,香茅烤魚什麼的都很好吃。

蘇成意這幾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飯,這下算是正兒八經吃了一頓。

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什麼活動、流程之類的,幾個人就是安安靜靜地吃飯,聊天也是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蘇成意有些受寵若驚。

林桐卻悄悄湊到他耳邊說:

“因為活動都在晚上。”

“......”

果然。

徐洋和周凱榮現在這副乖順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會咬人的狗向來都不叫。

因著這頓簡單快速的午餐,幾人順利地在活動開始前到達了學校。

小班長和文藝委員都很忙,林桐被抓去做苦力了,徐洋和周凱榮都是交際花。

蘇成意在禮堂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看著台上的人忙來忙去。

“叮咚。”

鈴聲響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過來的短信。

其實這年頭還用短信的蘇成意覺得除了詐騙犯,那就是林姐姐了。

蘇成意漫不經心地點開,短信隻有簡單的一句話:

“晚點天台見。”

當然不是約架的短信,雖然看起來很像。

但不用想也都知道是誰發的。

蘇成意的手指在鍵盤上猶疑了一會兒。

猶疑倒也沒有彆的原因,隻是覺得這個約定包含的分量有些重。

或許是他多想,但他每次有這種不好的預感,就一定不會有好事發生。

蘇成意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回過去一個“好”字。

陳錦之能發出這個邀約來,就說明她已經想好了。

不管是好是壞,總歸都得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