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底白字的橫幅早早就掛了起來。
“回憶與矚目，棠安市第一實驗中學百周年校慶”
彩排結束後，擋住舞台的幕布還沒被拉起來，大部分觀眾就已經提前入座。
畢竟這次活動的噱頭聽上去太過吸引人了，搶個前排視野好的好座很重要。很多人都是提前幾個小時就守在學校禮堂外麵了。
女孩兒們被帶走化妝去了，蘇成意獨自躲在厚重的幕布後麵，聽著旁邊十分嘈雜的動靜。
不得不說，此情此景，他腦海裡逐漸浮現出了周訊的經典名句
——“好多人啊。”
“倒計時！最後六十分鐘，各小組加速！”
“燈光師，這邊設備再調試一下！”
“男主持人呢？去化妝！男孩兒也得化！快點兒的。”
說起來這種慶典裡，主持人的妝容似乎是全國統一的，依稀記得小時候還會在眉心點上一顆紅色的觀音痣來著。
蘇成意探頭瞥了一眼，剛剛還蠻清爽的小男生主持在化妝師的魔爪摧殘下，現在已經成了烈焰紅唇的樣子。
......幸好自己不用化妝。
一中校慶活動的又一傳統是各班級節目出場的順序都是靠抽簽決定的。
但蘇成意去抽簽的時候，導演一看是他，直接就把壓軸的簽子遞給他了。
壓軸是倒數第二個出場，軸聽說還是彆的神秘節目。
而代替基礎班出場的正是徐洋這個臭手，他發揮一向穩定，表現得很好。
一出手就抽到了第一個出場。
蘇成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西裝革履的打扮，忍不住問道：
“你確定你們班表演的節目，還是之前你給我們展示過的那個嗎？”
徐洋並沒有因為抽到第一個出場而緊張，反而更加神采奕奕，聽到蘇成意這麼問，他立馬亢奮地回答道：
“是的呀！一會兒還有驚喜呢，意總你就等著瞧吧！”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是怎麼回事。
以防萬一，蘇成意立馬警惕地說：
“如果你是設置了什麼個人表演環節或者感言之類的，請不要提到我的名字。”
“哎呀......這怎麼可能呢？哈哈哈哈。”
徐洋眼神躲閃，撓著頭一陣尬笑。
得，又猜對了。
算了，隨他去吧。
“不過你穿成這樣不熱嗎？”
蘇成意摸了摸徐洋的西裝材料，居然手感還不錯，價值不菲的樣子。
“帥不帥？我們班訂製的我那一套尺碼錯了，沒有我能穿的，那家夥賊小，我扣子都係不上！”
徐洋扯了扯西裝領口，雖然額頭上一直在冒汗，但依舊掩不住得意洋洋的神情。
“所以我就把我爸的穿來了，哈哈哈哈！”
......難怪。
不過徐洋的爸爸居然會穿這種騷氣的酒紅色西裝。
應該說不愧是父子嗎？
“意總，你就穿自己的衣服上台嗎？”
這下輪到徐洋打量蘇成意了，他和平常周末的打扮一模一樣，白襯衫加西褲。
瞧著就像個上班族。
“還沒說要我換衣服。”
蘇成意攤了攤手。
其實他都已經做好會被奇裝異服包裹的準備，但直到現在還沒人叫他去服裝室。
女孩兒們倒是一進去就沒出來過了，不知道會被打扮成什麼樣。
“啊？這也太不正式了吧！不然待會兒我下場之後把外套脫給你。”
徐洋說乾就乾，馬上就把外套解下來往他身上比劃。
“不，我不喜......不適合這種顏色的西裝。”
蘇成意立馬擺手拒絕，話到嘴邊又緊急改了個不傷人的說法。
“我靠。”
徐洋莫名冒了這樣一句感慨出來，蘇成意順著他呆滯的眼光看過去，就看到陳錦之正拿著詞本斜靠在門後。
造型師應該是參考了他們這次表演的曲風，給陳錦之做了古風的打扮。
一襲紅衣，長發挽起，額間點了一顆朱砂痣，襯得整個人的氣質明豔又張揚。
瞧著她那眉間一點紅，蘇成意禁不住聯想到剛剛那位主持人小哥的同款造型。
果然這種紅色的痣還得看點在誰身上才對。
陳錦之僅僅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就已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就連手上有事急匆匆路過的工作人員，也都會忍不住駐足多看她兩眼。
但也正因為這份安靜，使她周身自有一番氣場，此時看上去完全不可接近。
所以也沒有人去跟她搭話。
“這種級彆的美女是我們能免費看的嗎？陳錦之以後是不是要去央戲啊，可惜，以後就隻能在電視上看她了。”
徐洋止不住嘖嘖感歎，眼睛都看直了。
蘇成意點了點頭，又搖搖頭。
他不知道陳錦之會不會去這種戲劇學院，或許她隻是喜歡唱歌跳舞，不喜歡演戲呢？
又或許進演藝圈隻是她必須要走的路，而不是她自己喜歡的路呢？
兩人認識也且有一段時間了，就連親密的行為也都有過不少，蘇成意卻始終覺得自己完全不了解陳錦之。
她顯然將人際關係處理得遊刃有餘，世界上恐怕沒有人不喜歡和她這種玲瓏通透的姐姐型人格相處。
因為很多東西她都能輕易猜到，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對方愛聽的，和她聊天隻會讓人覺得很自在舒服。
可她又很會和人保持距離，始終隔著一層濃霧，讓人看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
說的話永遠讓人愛聽隻是因為——她的十句話裡也許隻有一句真話，也許一句都沒有。
親吻和擁抱這種事情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是極儘親密的行為了，兩人的關係到可以做這種事的話，必須是心靈相通的程度吧？
蘇成意卻完全沒有那種感覺，他看著遠處那一襲耀眼燦爛的紅衣，兀自思緒翻湧。
這時候低頭認真看詞本的陳錦之卻似有所感，抬起頭來和他對視。
那麼多人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或是停留，她隻為了這一束抬起了頭來。
“加油。”
她微微一笑，對著他做口型。
那明晃晃的笑容好像有點什麼法力，蘇成意下意識就點了點頭。
一時間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消失了，隻剩下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什麼九尾妖狐，那一定是長陳錦之這個樣子的。
“焯，她剛剛是不是看著這邊笑了？意總，給我上一下呼吸機，謝謝。”
徐洋抬手掐著自己的人中。
“洋少！快來這邊集合了！”
這時遠處一群穿西裝的男生終於找到了失蹤人士徐洋，集體衝這邊大喊。
“不是還早嗎？”
徐洋還想再跟蘇成意嘮會兒，不甘心地探頭看了看尚且一片混亂的前台。
“老師喊集合了，快過來！你不在我們不放心。”
幾個男生原本勾肩搭背賤兮兮地笑著，結果一看到是蘇成意站在徐洋旁邊，突然集體站直了。
“意總好！”
蘇成意突然被點名，一臉錯愕地“嗯？”了一聲。
不管怎麼想都應該是身邊這貨的緣故，索性推了他一把，
“集合去。”
徐洋嬉皮笑臉地答應了一聲，跑了過去。
一群黑白西裝裡赫然出現一套彆出心裁的酒紅色，看上去倒是的確有強調中心位的概念了。
這時候前台忽然一陣混亂，隱約聽到準備開幕的呼喊。
蘇成意正準備探頭看看熱鬨，就被突然衝出來的造型師連拉帶拽，拖進了化妝間。
“遭了遭了，怎麼男主角還沒化啊！”
眼看她拿著粉撲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了，蘇成意如臨大敵，趕緊曲起手肘擋住臉。
“擋著乾嘛？？？快點來不及了！！！”
化妝師看上去也很急躁。
“我不想化妝。”
蘇成意從椅子上彈開，挪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才放下手堅定地搖了搖頭。
“哎呀，男孩子也可以化妝啊！你這什麼刻板印象？！”
“我知道可以，但是我不想。”
蘇成意聞著各種化妝品有些膩歪的濃烈香味，皺起了眉頭。
化妝師歎了口氣，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
“行吧，那你先去把衣服換了。”
她指了指掛在衣架子的一套衣服。
“我也要換衣服嗎？”
“對，不然就你一個現代裝多出戲啊。”
化妝師低頭整理著自己的工具。
“好。”
不化妝就行，換套衣服倒不是什麼問題。
蘇成意走過去，將那套靛藍色的長袍取下來。
瞧著款式像是古代文縐縐的讀書人會穿的。
但是顏色還算好看，質量摸起來也還不錯，原本以為這種演出服會很劣質的。
沒再猶豫，他小心地折疊了一下長袍，以避免衣擺掃到地麵，走進了換裝間。
古代人的衣服也太繁雜了......
平日裡看古裝劇的時候，隻覺得衣袍翻飛如雲起雲湧，十分瀟灑。
現在自己動手穿了才知道，穿著這樣一堆繁重的服飾，能瀟灑起來就見了鬼了。
蘇成意在第三次穿錯衣服的革帶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反正已經穿到最後一步了，沒有走光的風險，於是他便撩開衣簾想向剛剛的化妝師求救一下。
走出來卻看到化妝師還在忙著給人補妝。
楚傾眠正乖乖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任由化妝師在她臉上撲騰著不知道是有什麼用處的粉。
她也穿上了同一係列的古風服飾。
隻不過跟陳錦之和自己的這種略帶江湖氣的裝束不同，她穿的這身白衣更像是宮裝。
白色錦袍通體鑲著金邊，翡翠嵌黃金的耳飾映著化妝間的燈光，熠熠生輝。
看上去顯然不是學校提供拿來走個過場的那種道具，估計是楚大小姐自帶的。
蘇成意正抱臂在旁邊欣賞著，她倏然睜開了眼睛，一看到是他，更是展顏一笑。
這下什麼翡翠什麼黃金的光輝都顯得有些褪色了。
“蘇成意你也穿上衣服啦。”
“......你說得好像我剛剛沒穿衣服一樣。”
“哼，鑽什麼牛角尖！”
化妝師終於滿意地停下了手，楚傾眠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展開雙手原地轉了個圈。
“蘇成意，好不好看？”
“挺好看的。”
蘇成意點點頭。
這身衣服很適合她，無論換成哪個年代的著裝，她身上始終都還是有一種皇室家族裡最受寵愛的小公主的感覺。
楚傾眠得了誇獎，自然是神氣極了，正要再說些什麼，忽然看到他鬆鬆垮垮的衣帶，麵帶疑惑地問道：
“咦，你是故意這麼穿的嗎？你這是什麼......魏晉之風？”
難為她能聯想這麼多了，蘇成意搖搖頭，老實回答道：
“不，我不會穿。”
楚傾眠撲哧一笑，顯然沒想到是這種答案。
她拽著蘇成意的手把他拉回了更衣室。
“我幫你啦。”
單人更衣室要容納兩人顯得有些狹小，兩人幾乎是貼麵站著。
“轉過去啦！這要怎麼穿！”
不知道是空氣沉悶還是什麼，楚傾眠的臉色莫名有些緋紅。
蘇成意言聽計從，舉起手堪堪轉過身去。
楚傾眠的手拉著衣帶從肩膀處繞過來，又纏上腰身。
感覺到她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後腰示意，蘇成意就又很靈性地轉回來。
“現在再係上就好啦。”
楚傾眠低著頭抿著嘴，很認真的樣子。
“嗯。”
蘇成意原本隻是點了點頭，意識到她低著頭可能看不見，又嗯了一聲。
楚傾眠很壞心眼地係了個非常有少女心的蝴蝶結，狡黠一笑，仰起頭來。
蘇成意早就看到了她的小動作，此時正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楚傾眠忽然感覺心裡像是有頭小鹿在亂撞。
穿古裝的蘇成意和平時不太一樣，這套衣服的靛藍色也很襯他，很有意氣風發少年郎的感覺。
看起來像是剛上任的一身正氣錦衣衛，又像是什麼初出茅廬的江湖少俠。
“發什麼呆。”
蘇成意瞧著她出神的模樣，伸手想捏一下她白淨的臉頰。
又感覺會破壞掉化妝師精心營造的妝容，隻好收回了手。
雖然感覺化了妝跟平時素顏的樣子也沒多大區彆。
“啊！好了好了。”
被他提醒，楚傾眠這才如夢初醒，立馬轉身要出去。
蘇成意失笑，便也跟著她走。
哪曉得這家夥忽然又猛地停下腳步站住，這一下蘇成意的下巴就狠狠磕到她腦袋頂。
“......嘶。”
“哎呀！”
兩人同時吃痛，蘇成意隻是吸了口氣，罪魁禍首反而氣勢洶洶地捂著腦袋頂轉過來。
“......？”
對上他略帶無語的眼神，意識到好像是自己的問題，楚傾眠才蔫了下去。
“嗯......對了，蘇成意，你不想要化妝嗎？”
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很是古靈精怪。
“嗯。”
蘇成意點點頭。
“那你閉上眼睛！我送你一件不用化妝的道具。”
她此時已經忘了腦袋頂的疼痛，隻是仰著頭笑。
“好啊。”
蘇成意沒什麼心理負擔地閉上了眼睛。
反正對方是楚傾眠。
如果是陳錦之的話，他恐怕就會有點提心吊膽的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的聲音之後，蘇成意感覺到一個冰涼的物件附上了自己的麵部。
“轉過去轉過去。”
楚傾眠小聲催促。
照做之後，感覺到後腦勺處被輕輕打了個結。
“好啦，莪看看。”
蘇成意又轉過身來，就看到楚傾眠很滿意地笑了起來。
“麵具？”
蘇成意摸了摸臉上的東西，似乎是塑料的，很輕，戴上沒什麼感覺。
“嗯！嘿嘿，我剛剛問隔壁班要了一個。她們要跳麵具舞呢！”
楚傾眠樂嗬嗬的，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先見之明。
難怪。
這種物件不像是本班的造型組會提供的。
如果要符合自己身上這套衣服的話......蘇成意仔細想了想，還真沒想到什麼合適的配飾。
“你倆好了嗎？開幕式要開始了喔！不出來看看嗎？”
外麵突然響起了韓冰的聲音，聽上去應該是從化妝師那裡打聽到了兩人在更衣室裡麵。
“馬上啦！”
楚傾眠衝著外麵喊了一聲，又轉過頭來看著他，睫毛忽閃忽閃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想乾嘛？”
蘇成意伸手按了按臉上的麵具，微微俯下身湊近了一點看著她。
楚傾眠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似的，忽然踮起腳親了親他。
當然，隻是親在了麵具上。
“不要緊張，有我陪著你呢。”
居然被看出來自己還是有些緊張了啊。
看著楚傾眠明明很害羞卻又佯裝淡定的模樣，蘇成意忽然有點想笑。
“怎麼不送我墨鏡，那不就和小時候一樣了。”
“你這是什麼話！穿古裝戴墨鏡，像話嗎！我先出去啦，你快點。”
楚傾眠哼了一聲，抬手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蘇成意打開手機攝像頭看了一眼，是很常見的那種白色的狐狸麵具，更像是什麼日式煙火大會的道具。
瞧著倒也勉強算是合適。
聽著外麵的動靜逐漸小了，他才慢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