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都結束半晌了，徐洋還趴在草坪上裝死。

蘇成意抱著球走到他旁邊，想著要說點什麼。

...好像不應該踢勺子點球的，有點傷人自尊。

但他確實沒想那麼多，當時那個情況，就是勺子點球風險最小，贏麵最大。

徐洋的臉埋在草裡一動不動，估計不是很好聞，都是塑料味。

蘇成意坐在旁邊看了他半晌，突然發現——徐洋的後腦勺好像很平。

於是心念一動，嘗試著把足球放了上去。

居然穩穩當當。看來真的很平。

徐洋一個骨碌翻身起來，抱著他的胳膊就嚎：

“意總！不帶這麼玩兒的！你管你這叫會一點兒足球？？”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韓冰走了過來，把手上徐洋的運動挎包丟在地上，看了一眼他白色球衣上沾滿的草屑，

“他還說會拉一點二胡呢。”

“我沒有跟彆人一起踢過，確實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水平。”

蘇成意攤了攤手。

“說實話，意總，你考慮過來我們校隊嗎？我感覺你來踢個中場真綽綽有餘，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中貝克漢姆，好吧。”

徐洋從比賽失利的陰影走出來的速度比蘇成意想的快多了，這就開始給校隊拉人了。

其實如果是輸給彆人的話，徐洋多少得自閉個把星期。

但是對手是蘇成意，徐洋從一開始就有一種“誰輸給這家夥都很正常”的感覺。

“雖然但是，有沒有可能還有一個來月我們就畢業了？”

蘇成意一邊說話，一邊撣了撣球衣上的塵灰。

畢竟是人家送的禮物，要愛惜一點。

“嗨呀，那沒關係。畢業之前我們跟外校可是有場超級大戰啊！之前跟你們說過的，還記得嗎？算了我知道你肯定不記得，總之意總你要是能加盟，我們贏麵就又多了一層...”

徐洋越想越亢奮，眼前仿佛已經出現兩人聯手爆殺外校那群囂張仔的畫麵了。

“就你這腳法，長傳一定賊準，到時候你喂餅來我吃餅...”

韓冰“啪”的一下拍他腦門上，

“你想得倒挺美。你的心思能不能往學習上放放，二模啥成績心裡沒數是吧？你要不直接複讀一年？這樣你又能在校隊多叱吒風雲一年了。”

放完狠話，她又伸手幫他拍掉剛剛在地上打滾沾上的草屑。

她一提起學習，徐洋熱烈的勁頭就降了七八分。畢竟他自己也清楚這次二模考試他的確考得很爛。

楚傾眠把剛剛從徐洋腦袋上滾下去的足球撿了回來，蹲下來勾了勾蘇成意的手。

“一定要學起球嗎？要不要先學學怎麼踢。”

蘇成意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有點佩服楚傾眠對萬事都頗有興趣的這一點。

“好呀好呀。”

楚傾眠馬上就站起身來。

注意到她腳上那雙純白色的匡威帆布鞋，蘇成意沉默了一下，拽著她的手讓她重新坐回了草坪上。

“哎呀！乾嘛，怎麼啦？”

楚傾眠嚇了一跳。

“你這雙鞋不行，踢了腳會痛。”

蘇成意想，這牌子的帆布鞋連平時走路都不舒服，更彆說踢球了。

楚傾眠一看就是金雕玉琢嬌生慣養長大的，估計一個不注意，腳就得疼好幾天。

“啊？那好吧。”

楚傾眠扁了扁嘴，看上去有些遺憾。

“下次再踢也一樣的。”

蘇成意向她展示了一下腳上這雙徐洋準備的足球鞋。

“雖然不太好看，但是保護性很好。鞋底還有鞋釘，防滑的。”

“要不跟我換換？我這鞋硬，我倆鞋碼一樣的。”

一邊的熱心群眾韓冰有話說了。

看到她腳上那雙尖頭小皮鞋的時候，蘇成意再度被沉默了。

徐洋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大姐，你那還不如她呢！難不成你見過有人穿皮鞋踢足球的啊？”

“或許沒有吧。那你有沒有見過，有人穿皮鞋踢人？”

韓冰的語氣平靜中帶著殺氣。

“對不起！”

尖頭皮鞋踢人非死即傷，徐洋連忙告饒，然後迅速逃離了現場。

於是就發現即使是在綠茵場上，林桐竟然還是在一邊看英語教材。

“木頭！你怎麼回事，都說了休息時間，你咋還學？”

徐洋把教材從他手裡抽走。

“...哎！等等，我把那段解析看完。”

林桐慌了神，伸手來搶。

“等下還你，休息會兒休息會兒。”

徐洋把教材放到背後，直接躺在了草坪上，一副很自在愜意的樣子。

“我剛給你拍乾淨你又躺下了，你他娘的...”

在更多汙言穢語噴薄而出之前，韓冰及時刹住了車。

沒想到徐洋得寸進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讓她也躺倒在了草坪上。

“彆罵彆罵，衣服大不了我幫你拿去乾洗。你看。”

他抬起手指了指遠方。

蘇成意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夕陽已然沉入遠處綿延的山巒裡，但霞光布滿天際，將大片大片的雲朵染成橘色。

天空也隨之變成了粉紫色，看上去帶著令人恍神的夢幻感。

被這場不著調的比賽所吸引來的一中學生們，原本已經收起了激動的心情，要重新回歸到緊張而壓抑的學習生活中去。

但此刻他們都三三兩兩地停了下來，駐足欣賞著這樣難得的景色。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方才吵吵鬨鬨的幾人也都安靜了下來，吹著傍晚的風，想著各自的心事。

不知道為什麼，學生時代的晚霞永遠是最好看的。

或許是因為學生時代的心事是最簡單的。

蘇成意從旁邊徐洋的運動挎包裡拿出自己的手機，拍下一張照片。

照片永遠還原不出肉眼所感受到的震撼，但它可以像一張書簽一樣，讓人看到的時候，能短暫回憶起當時的心情。

“我也拍我也拍。”

其他人也跟著拿出手機。

沒有智能手機的林桐被韓冰指揮幫她舉著手機。

其實是擔心林桐會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吧，韓冰實在可以說是心細如發了。

偏偏喜歡徐洋這種沒心沒肺的，好吧，兩人也算是互補。

蘇成意正在操心著朋友的終身大事，徐洋又舉起了手機。

“來，大合照來一張。”

“你的相機參數到底為什麼又變回去了啊？我臉都變形了！拿過來！”

“冤枉，我沒動啊。”

“你沒動難道是鬼動的？”

經過韓冰一番調整之後，徐洋才又重新舉起了手機。

“木頭，看鏡頭，笑一笑。”

林桐從來沒有跟朋友一起自拍過，僵硬得臉上都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了。

“啊？可是我不會...”

“自然點兒就行了！”

林桐吞了吞口水，儘量擺出平時的表情，但看上去還是很刻意。

“這樣吧，你看意總怎麼拍你就怎麼拍。”

徐洋想著反正這兩人都是僵著臉，蘇成意拍照就並不顯得彆扭，隻會讓人覺得他很酷。

結果明明是相同的表情，兩人做出來卻完完全全是兩種感覺。

蘇成意的臉冷漠得很自然，他的五官也很適合做這種表情。

林桐就不一樣了，他長得和林知婉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擺這種表情像是小孩在學大人裝嚴肅。

“這張照片到時候我幫你打印出來，拿給姐姐看。”

蘇成意想了想，冒了一句。

想到姐姐看到這張照片一定會很開心，林桐一下就放鬆了許多，露出了笑臉來。

“OK！3！2！1！西瓜甜不甜！”

徐洋趕緊抓住機會按下了快門。

照片定格的瞬間，霞光也隱去了最後一抹光輝，夜色瞬間籠罩下來。

照片上的幾人都笑容滿麵，連蘇成意都嘴角上揚，看上去心情不錯。

“這張拍得好好看啊！”

徐洋把照片展示出來給大家看。

“確實，比上次吃火鍋那張好看多了。”

韓冰也點頭認可。

“那我可以發朋友圈嗎？”

“怎麼？又想讓手機被轟炸了？”

徐洋想到上次發了那張合照之後，手機一直收到點讚和評論的消息，叮叮咚咚地連續響個沒完，最後隻好開了靜音。

“不管，就要發。難得團建。”

徐洋低著頭劈裡啪啦打了幾個字，

“發了！都去點讚。”

蘇成意點開手機朋友圈，徐洋的文案寫的是：

“還是日常團建。”

順手保存了那張照片，蘇成意繼續往下滑。

幾分鐘前，楚傾眠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發了條朋友圈：

“想讓時間停留在此刻。”

蘇成意側過頭看她，她卻依舊保持著眺望遠方的姿勢，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中很多學生都拍了這片晚霞發朋友圈，翻著翻著，再好看也有點審美疲勞了。

蘇成意回到了聊天界麵，猶豫了一下，點開陳錦之的聊天框，把剛剛自己拍的照片發了過去。

陳錦之幾乎是秒回，馬上就發了一張她自己拍的過來。

蘇成意點開看了看，角度很好，大概又是在天台上拍的。

想了想，他又問：

“你看到我做那個動作了嗎？”

“嗯。在比南瓜。”

“......我已經儘力了。”

“莪知道。”

幾乎能想到陳錦之在屏幕另一邊麵帶嘲笑的樣子了。

蘇成意正想關掉手機，對方卻又發了一條消息。

陳錦之現拍了一張自己比半心的照片發過來，他點開的瞬間就被美貌狠狠暴擊了一下。

她比心的同時閉上了一隻眼睛，笑容的弧度堪稱完美，看上去和她平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乍一看還以為是從什麼明星的海報上剪了下來一塊，蘇成意忍不住在心裡感歎，有的人真的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以前他非常不能理解追星族們的心理，為什麼會為一個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麵的人這麼癡狂呢？需要維持人設的明星，某種程度上來說和紙片人好像沒什麼區彆。

但是看了這張照片之後忽然有點懂了，偶像的意義大概是一種精神支柱。畢竟看到她這樣的笑容，確實有一種被治愈了的感覺。

在這張照片的界麵停留了好一會兒才退出來，陳錦之已經又發了新的消息。

“在公司練習出道曲的時候，結尾會給兩秒的鏡頭，俗稱ending pose。公司給我安排的動作就是這個，所以練了多少遍出道曲就練了多少遍這個動作呢。”

蘇成意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動作對她來說還有這樣的意義。

“除了工作人員之外，蘇老師大概是第一個看到我做這個動作的人。”

“大概率也是最後一個了。”

蘇成意想了想，回了這樣一句。

“作為第一個觀眾，我覺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