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風涼,道路邊已有黃葉飄蕩落下,透著一絲蕭瑟的氣息。
忽有一隊人馬,風塵仆仆而來,進了當前這城池的大門。
當先之人騎一匹黑馬神駿,穿著一身銀色錦袍,手裡執一條長鞭,風姿俊美,冷厲含鋒。他身後的人都是一副鐵甲士兵裝扮。
他們的馬蹄濺起風塵如土,吹了兩邊的過路人滿臉,當即呸呸幾口往外吐。
“呸呸……這些什麼人啊?個個眼睛長在腦袋頂上似的,大街上也這樣橫衝直撞的。”
有人不由抱怨起來,卻又被人扯了扯袖子,低聲警告道:“小心著些。你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尤其是前麵那人姿容氣質不凡,若是抱怨的話讓人聽到,這年頭,說不定會惹來災禍。”
可惜他這提醒的話已經晚了,先前這行人中已有耳尖的人聽到。
那人拉緊韁繩勒馬,嘴裡發出‘籲’的一聲,那馬兒前蹄高高舉了起來,鼻孔中發出響嚏,嘶鳴聲後。馬被勒停了,有個穿著鐵甲的士兵回過頭來,用手中的鞭子指著抱怨的人便嗬斥了一句。
他的舉動讓前頭本來疾馳的馬隊一下子就注意到,打馬走在最前頭的那位俊美年輕人也勒住了馬,冷漠而又似玉石雕琢一般的臉頰露出幾分不耐煩之色,他雙腿一夾馬腹,朝這邊打馬過來:
“乾什麼?”
“大人,這賤民口中對您不敬,該杖打二十,以敬效尤才是。”先前的士兵稟告道。
這倒黴的路人表情茫然,他不過隨口抱怨一句,哪兒會想到會禍從口出,當真如同伴所說惹了這樣一個天大的麻煩。
他雙腿抖了抖,本能的雙手合十討饒道:
“貴人饒命,小民向來嘴舌討嫌,並不是針對您的。剛剛隻是隨口一說,並沒有其他意思,若是得罪了貴人,這便給貴人賠罪。”
看這一行人的架勢,明顯就不是好惹的,他若是真被這群人打死,恐怕不必賠錢兒都沒人敢找這些人晦氣。
俊美年輕人乃自京城而來,身份尊貴,是某侯府世子。當前時局混亂,他這一趟過來不是遊山玩水而是奉皇命有要務在身,追隨他而來的人員早在出京時就清楚此行有皇帝的吩咐。
原本便盤算著抵達這座城池先要立威,此時正好路邊這人隨口一句抱怨撞到了槍口上,這位世子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善人,他麵色冷厲,手中泡過了桐油的鞭子閃著油亮的光澤,當即便朝抱怨的這路人鞭笞下來。
這一鞭下來當即打得過路人皮開肉綻,隨著他一個眼神,自有手下上前將過路人扯起,拖到一邊,繼續接下來的杖刑。
待要繼續啟程,不料人群中卻又衝出一名神情激動的婦人,就要朝這位侯府世子跟前撲來,在她身後又有一身形高大的男人追著,大概是試圖攔住她。
世子厭惡異常:“兗州城中的治安何以如此之差?來人,將他們拿下。”
見婦人拚命想要推開阻攔自己的嘴裡似乎叫著誰的名字,但世子已經來不及探究,況且他打量一眼對方隻不過是一名普通村婦,眼中眸光冰冷,“既然膽敢反抗,想必是逆賊同夥,將他們就地正法,殺……”
……
.
蘇夢玉隻覺得到處都是血,自己身上是血,眼前是血,對麵那人更是成了血人。雪白的刀刃晃瞎了她的眼睛,四周是驚叫聲、嗬斥聲,身上也疼得要命,疼得要死了。
“顧陽雲!顧陽雲……”
似乎有人往她的嘴裡灌了什麼,蘇夢玉喉嚨裡沁出血來,她叫顧陽雲這個名字很多遍,以為對方會認出她,可那人隻投來寒冰般的眼神,滿含殺意。
想殺了她,也的確有刀砍向了她,還砍向了另一人,另一個拚命要來護住她的人……
蘇夢玉驚懼大叫:“顧陽雲!”
終於自夢魘一般的場景中脫離,迷蒙中恢複了一些意識,‘悉悉索索’聲音從蘇夢玉耳朵邊響起時,蘇夢玉根本還睜不開眼睛,四周黑漆漆的,一隻手拿了充滿了一股子難聞氣味又有些冰涼的東西往她身上蓋,凍得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我死了,還是活著?”蘇夢玉一時分不清。
明明應該是要立刻醒過來的,可是這會兒昏沉沉的腦袋卻根本讓她清醒不過來,她咬著牙打著擺子,努力縮起身體,恨不能將一雙腳也縮在那冰冷的東西裡,漸漸又昏迷沉沉睡了過去。
終於睜開眼皮時,眼前太過明亮。蘇夢玉感覺喉嚨乾得仿佛沙石磨過似的,腦袋又重又疼。身上早就已經被冷汗浸濕,一床臟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破舊棉絮被子裹在她的身上,裡麵已經捂緊了汗,那味道兒有些刺鼻。
“我還活著嗎?”蘇夢玉先是疑惑心想,旋即慢慢回神,恍惚著,“好像還活著。”
還活著?蘇夢玉突然一個激靈。
她想要吞口水潤喉,可是嘴中卻乾得壓根兒擠不出半點兒唾沫星子。反倒是剛一動便覺嘴唇上撕裂一般的疼,她試探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唇上早就乾得裂開了皮,舌頭應該也已腫了,舔在這破了皮的嘴唇上,似被細小刀子割刮一般的感覺。
“咳。”蘇夢玉咳了一聲,應該是聽到她的動靜,屋子中沒有裝門的泥巴牆角落裡,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慌慌張張的手裡抓著一把火鉗,衝了進來。
高大的身軀嚇了蘇夢玉一跳。
就見對方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捆在頭頂,身上衣裳打了補丁,這人皮膚有些黝黑,又背著光,眉目都看不大清,也不知年紀。
見到蘇夢玉醒來時,他眼睛亮了亮,大聲道:“媳婦兒醒了!”
媳婦兒?
蘇夢玉先是一愣,旋即兩行眼淚不知怎麼就奪眶而出。
她確實活著,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