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小白屢次把張歎推開,但最後還是被他強行抱在了懷裡。
冰屋裡籠罩在淡淡的星光中,小白躺在張歎懷裡依然瑟瑟發抖,她埋著頭,不言不語,既不回答張歎的話,也不發出一言一語。
時間這樣過的很慢,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是夜裡幾點了,四周萬籟寂靜,小白終於平靜了,沉沉地躺在張歎懷裡睡著了。
他低頭靜悄悄地打量她,隻能看到臉蛋的輪廓,聽到她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張歎怎麼都睡不著,不禁浮想聯翩。
他想到第一次來到小紅馬時見到小白的情景,當時她慌慌張張地從他眼前跑過,要去把被警察帶走的小米追回來。失去小夥伴,對她而言,就是失去一個至親。
想到小白總是和羅子康打架,不管打贏了還是打輸了,最後都是慘兮兮的,但她總是倔強地強撐著不哭,哪怕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也能忍回去。
想到小白咬了他,上門道歉時,害怕挨罵甚至挨打的畏縮模樣,但他們很快和好了,小白不再叫他屁兒黑了,開始一口一個大叔,後來打聽到他的名字,便改成了張老板。
想到小白站在陽台下仰望他,詢問他今晚吃了嗎,在他的邀請下,來到他的家裡參觀,卻因為腳臟不敢進屋,好不容易說服她沒關係,卻見到她露出腳指頭的小襪子,她嗬嗬傻笑,天真地說是她的腳丫子想透透氣。
想到有一次小白來找他沒找到,獨自一人坐在台階上等他回來,手裡抱著一個魚肚玻璃瓶,裡麵裝了煮熟的花生,這竟然就是她的晚餐!因為她舅媽和舅舅吵架了,沒做晚飯就去西長安街上給人擦鞋。
想到第一次帶小白去參加公益捐贈活動,她趴在車窗玻璃前,好奇地打量一閃而過的沿街風景,那是她第一次走出黃家村,出來看到外麵的世界如此宏偉,不禁呐呐無言。
想到某天午後在黃家村吃了午飯閒逛消食,意外在巷子深處遇見趴在窗戶口和他打招呼的小白,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小白家,也是在那次,知道了小白白天單獨一人被關在家裡。
想到小白赤腳跑來學園找他的那個晚上,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小白任由眼淚飛,原因竟然是馬蘭花打算不讓她再上小紅馬學園了。
……
太多太多了,這些平時想不起來的記憶,此刻仿佛從心湖被攪起,紛紛浮現在腦海中,清晰如昨。
他低頭看著睡夢中的小白發呆,心底的一個聲音不斷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孩子!她吃了多少苦啊。
緣分就是如此的奇妙,仿佛冥冥中都有安排,人潮人海中,他竟然偏偏和小白遇見了!
雖然之前並不知道自己有個孩子,就是小白,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經很關注小白。他在小白身上看到了與小孩子完全不符的堅強樂觀和成熟,看到了一個小孩子背負了太多不該背負的沉重,看到了一個小孩子是如何在一次次摔倒挫折中堅強地爬起來忍住不哭,並還要裝出凶神惡熬的樣子嚇唬彆人,為的隻是彆人不敢再欺負她……
說實話,張歎對白新雨沒有太多的感觸和記憶,仿佛那是一個隻存在於記憶和想象中的人物,他知道,自己是把自己和“張歎”割裂開來了,白新雨屬於那個張歎,不屬於他。
但是麵對小白,他卻無法把自己摘出來,無法讓自己置身事外。
誰知道當他第一次知道小白是自己的孩子時,他有多麼的驚訝和隨之而來的荒謬感!
他不是聖人,更不是木頭人,不可能因為眼前出現一張DNA鑒定書就自然而然地從身體到靈魂瞬間接受一切!
誰知道當他回想起和小白接觸的點點滴滴時,他是如何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這個小孩子,並打心裡接受了她!打心裡想要照顧她,給她安全感,給她所有的一切。
從血脈上,他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小白就是他的孩子。
但是從感情上,他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小白也需要。
他認為自己已經走過了那個自我認知的過程,已經做好了準備。
今天,麵對突如其來的真相,小白震驚、失措、慌張、逃避……這一切表現和情緒,張歎都能理解。小白也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啊,期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展現出自己的真誠,保持耐心,給她溫暖,給她安全感。
安全感是最重要的。
小白很明顯缺乏安全感。
麵對這樣一個人生巨變,她會感到彷徨失措,會下意識地選擇逃避。
想著想著,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張歎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有人從床上起身了,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知道這應該是小白,剛要睜開眼看看,忽然感受到一隻小手摸上了他的額頭,心想難道小白在打量他?忽然感覺頭皮一疼,一咎頭發被扯拉著。
“……”
小白趁他睡覺時,扯了好幾咎他的頭發,疼的張歎齜牙咧嘴。
他想睜開眼睛,嚇退小朋友,但是想了想,算了,小白估計是心裡有口怨氣咽不下,就讓她出了這口氣吧。
很快,張歎為這個決定後悔了。
因為小白揪了頭發還不過癮,又扯了他的耳朵,往外頭拉。
這還沒完呢。
Pia~~
臉龐被扇了一巴掌!
接著又一巴掌!
接著在他臉上撓了撓,揪了揪,掐了掐,抓了抓,按了按,扯了扯,還嘀嘀咕咕說著什麼。
“……”
好狠的小閨女啊,睡夢中揍她老漢!
不愧是暗戳戳的屁兒黑,有仇不隔夜,隔夜非好漢。
現在睜開眼睛能讓她住手嗎?張歎心想,最後還是忍了,小白的這口氣有點大,讓她出完吧,畢竟最毒的打已經挨了不少,半途而廢,那下次再讓小白偷襲一次。
隻祈求小白童鞋不要來更狠的,比如扣他眼珠子。
小白沒有扣他眼珠子,而是捏他鼻子了!讓他不能呼吸。
“……”
張歎無語了,小白是不是傻啊,這麼捏鼻子不讓呼吸,是逼他醒來找她打一架是不是?
要報仇就暗戳戳地報,不要砸了人家的店還貼個字條在牆上:砸店者,小白是也。
好在,小白捏了一會兒張歎的鼻子就放了,但過了幾秒鐘又開始捏。
這小家夥聰明,知道捏一會兒放一下,讓他喘口氣。
如是再三後,小白終於沒動靜了,但張歎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直覺小白不會就這麼放過他,一定還有後續,就是不知道是什麼,說不定更狠呢。
這讓他不禁提心吊膽,未知是最可怕的。很多好漢在麵對酷刑時都挺過來了,但槍斃的前夜往往都崩潰了。
就在張歎提心吊膽準備睜開眼睛看看時,忽然感覺一根棍子杵在了額頭上。
難道是要用棍子砸我額頭?
往死裡砸嗎?
張歎正要睜開眼睛製止這樣的人倫悲劇,忽然聽到小白發出biubiubiu的聲音,額頭杵著的棍子就這麼一直杵著。
這是?在朝他開槍?槍斃行刑?
張歎被“槍斃”後,小白終於罷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響起,小家夥爬回被窩繼續睡覺。
張歎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瞄了瞄身側的小白,她砸吧砸吧嘴,翻個身,呼呼大睡中,聽起來,比之前那個覺香甜多了。
張歎等了一會兒,確定小白熟睡後,他才從被窩裡伸出手,摸著自己的臉、耳朵、鼻子、頭發,它們真慘啊,都遭了殃,莫名其妙被一頓揍。
他著重安撫了一下耳朵,確切地說是左耳,估計都紅了。誰讓左耳靠小白近呢,所以被重點照顧了,右耳雖然離得遠,中間隔了一個腦袋,但是依然沒有逃脫,被小白那個瓜娃子繞個彎來揪。
這是個狠人。
他的手在被窩裡摸索,想把那把槍斃他的凶器找出來,在小白的枕頭底下摸到了,好像是把槍,小水槍??拿不出來,被小白壓著呢,隻能等天亮起床了找機會看看。
張歎接著月光看向熟睡的小白,這小家夥怎麼就能睡的這麼熟?剛乾了壞事,就不怕被受害者報複嗎?
張歎想著想著,忽然失笑。
歎了口氣,替小白蓋好被子,重新躺回去,雖然毫無征兆地挨了一頓打,但是他反而心裡舒坦了不少,真不愧是白椿花小朋友啊,是敢和比她大一輪的羅子康乾架的狠角色,是敢追著他這個學園老板罵了好幾天的小壯士,是流了鼻血也不擦,臉上有了血痕還要打的霸道萌總,所以,剛才這一出,才符合她的作風。
但就是,以後估計要小心了,同在一個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晚上睡覺還可能一張床,可不能得罪狠了這個娃娃,不然誰知道她能乾出什麼事呢,,多危險啊。
將來拔氧氣罐應該不愁沒人下得去手了,張歎心想,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張歎是被吵醒的,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唱歌聲:
馬蘭花~馬蘭花~一個藤上七個瓜!
張歎睜開眼睛,是小白在唱歌,側頭一看,這家夥身體老老實實的躺在被窩裡,但是嘴巴不安分,唱歌唱的好帶勁,聽到動靜,見他醒來了,也不搭理,繼續目視玻璃圓頂,唱自己的。
“小白早啊,精神這麼好啊。”張歎說。
小白看了過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張歎心說,這是好事,小白不像昨晚實施冷暴力不搭理他。
誰知……
“哈,要你管!”
旋即小手往枕頭底下一摸,摸出一把小水槍,對著張歎,嘴動開槍,biubiubiu~~
昨晚開槍“打死”了他,早上這是還要鞭屍呢。
“……”
張歎自討沒趣,但沒有半點不高興,起碼不能表現出來。
他坐起身,靠坐在床頭,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才早上5點半!玻璃圓頂上還能看到月亮呢,但是晨曦已經鋪開了,天地即將亮起。
“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張歎問,精力這麼充沛,應該會後繼乏力吧,得補充能量。
“哈,要你管!”
小白又是這麼一句。
張歎嗬嗬笑,自顧自找出保溫瓶,裡麵是昨晚的魚湯,還是溫熱的呢。
他擰開蓋子,一股濃鬱的魚香味飄了出來,小白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飛快地瞄了一眼,哼,撇過頭,繼續大聲唱歌。
“來吃一點吧,我們不刷牙,就這樣吃,來不來?”
小白驚訝地看了過來,下意識地說:“不刷牙會長蟲子。”
張歎往兩隻小碗裡倒出魚湯和魚肉,“長就長唄,我現在就不想刷牙,我就要吃,你要不要吃?奶奶管不到,你舅媽和舅舅也管不到,但你就不敢是不是?”
話音一落,小白放狠話:“鏟鏟!給老子吃,老子餓慘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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