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柯克突然覺得問題有些棘手了。
倘若她不講道理,這個問題會很好解決——隨便你死多少人,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數字而已,我不在乎。
如果你想要用這個數字來證明我做錯了一件事情,需要為此而支付一些額外的代價,我的答案都很是簡單的拒絕。
做錯一件事情是需要有一個前提的,那就是你做的這件事情,它談得上是一件值得放在台麵上講的事情。
遺憾的是,殺人顯然不是。
對比那維萊特這一檔的生命體,祂們殺人和普通人碾死螞蟻沒什麼區彆。
律法不會要求有人因為踩死螞蟻而背負什麼責任,同樣的,世界也不會說龍王因為殺死某個人就犯錯了——談不上犯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不配讓祂們背負債務。
然而絲柯克委實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至多隻能算是對人類社會缺乏部分了解,這是完全基於一種離群索居生活所帶來的必然結果。
在遇到達達利亞的更早之前,她就已經完全脫離了人類社會,並不會和人類社會的任何一種規則產生觸碰。
即使是達達利亞,如果不是因為偶然和吞星之鯨產生了接觸,他也不可能見得到絲柯克,更不可能得到絲柯克的培養。
這樣一個在個人武力上完成了對國碾壓,實際生活已經完全和人類社會分離的特殊強者,她本身是並不需要遵守任何人類才會習以為常的規則的。
比如那維萊特,祂同樣不需要遵守這些規則,但祂習以為常,知道買東西要花錢,遇到問題需要思考律法的限製——即使這些東西不遵守也不會讓祂如何,不過祂的選擇必然是遵紀守法。
律法束縛不了這種人,但祂們對於人類這種生命的喜愛會讓祂們主動的選擇接受律法的束縛。
絲柯克愛不愛人不好說,不過祂應該是接受過相當一段時間的人類社會教育,並且接受了人類的生存規則。
也許是很久之後了,這些規則已經對祂完全失去了束縛力,她也許還願意遵守,那羅摩的選擇就是有價值的。
而如果她不願意,羅摩的選擇就是最大的問題。
大家集合在一起,也許真的有機會能夠殺死,但更大的可能性還是讓對方直接全身而退。
而隻要離開了,絲柯克的力量降臨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是那維萊特無法拯救的災難。
單打當然是有的打的,可伱拿捏不住對方的任何東西,她能像遛狗一樣四處在楓丹境內掀起災難,總是事後才能夠出現的話,楓丹就差不多要滅亡了。
就好像即使是芙寧娜在看到了那維萊特沉默之後的第一反應,也是乾脆就這麼給這件事情收尾,而不是繼續和羅摩一樣······實際描述就是和瘋狗一樣咬著不放。
她現在會承認的,羅摩這麼做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本征理由,至少祂的表麵理由,確實是正義的不能再正義了。
我可以接受所有楓丹人因此而死,但不會放任造成一切災難的凶手從我麵前什麼也不需要付出的離開。
在解決災難和維持正義之間,我選擇多數人去死,而正義必須得到維護。
正的發邪。
這是不對的。
但她想要勸說羅摩的時候,最後卻完全語塞了。
這不就是正義之神需要做的麼?
神明愛人,但每一個神都有祂們自己的底層邏輯。
契約之神重視契約,自由之神重視自由。
隻是在人類的曆史尺度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需要神明去權衡民眾生命和契約、自由這類規則之間艱難抉擇的時候,於是表現出來的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衝突。
可這並不意味著,這種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發現的。
現在正義之神的底層邏輯開始出現了碰撞,是正義還是因為棘手的災難無視凶手的離去,芙寧娜和那維萊特都偏向於後者,而羅摩選擇了前者。
“如果要尋找理由的話,我可以找到很多個用來解釋羅摩行動的理由。”芙卡洛斯興致缺缺,“比如,祂真的是完全不在乎楓丹人會不會死。”
這是最好的理由了,倘若是須彌,祂就算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會在納西妲麵前表演出來。
“但不得不說,祂所執行的確實是正義之神的本職工作······應該說,祂在外界的所有行動,都不會違背這個規則。”
“即使是故意設下的埋伏,然後誘導人去犯錯,這同樣不是違背正義之神手段的行事。”那維萊特低聲呢喃。
羅摩在楓丹做的事情太少了,應該來說,真正做過的事情隻有一件。
祂組織了一群本來就有問題的人來聲討自己,進而把一群人全部拖下了水,直接粉碎掉了楓丹第一批為正義而言的人的為名。
不能有太多的人都代表正義說話,權力說話的時候,隻有一個人能夠掌握最高解釋權。
羅摩當時是怎麼想的,現在也不好說,但毋庸置疑的是,祂廢掉了凡人對於正義的解釋權。
自此之後,所有人都沒辦法在祂麵前妄談正義了,因為前麵就有一批打著為了正義不惜赴死的勇士,實際上確實一群寡廉鮮恥的卑鄙小人的例子。
這裡麵還是有真勇士的,但真勇士也不會改變他們選擇的是一群錯誤的人。
律法審判不以為什麼這麼做作為最終的衡量標準,權衡一切的隻有為了這個做過什麼。
他們一起上,反而徹底粉碎了普通人對於正義的解釋權。
他們的錯誤讓所有的楓丹人都失去了這個權力,在芙卡洛斯隱身,那維萊特銷聲匿跡的時期,正義的解釋權隻能夠在羅摩的手中。
哪怕,民眾都視之為暴君。
但權力就擺在這裡,他們拿不住,就會有更合適的人去掌控。
這種行為並不違背正義之神的核心理念,因為一種理念可以有多種的解釋,而羅摩選擇的是維護正義。
基於最終目的而使用的手段會讓這個結果失色,好比你知道一個殺人凶手但你沒有證據,你不能用大記憶恢複術逼迫他去承認,因為大記憶恢複術會讓他連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也一並承認。
即使目的是為了讓惡人伏誅,但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而使用的手段,顯然也會讓惡人伏誅這個結果出現問題。
而羅摩不在乎。
祂要的就隻是惡人伏誅,煊赫正義而已,之於更之後的東西,這不是祂的職權應該負責的。
這是律法上的玩弄文字,羅摩應用在了現實之中,並且真的將自己打造成了這樣的正義之神。
一如現在,祂無視了楓丹民眾會遭遇的災難,選擇讓一切事件的直接影響者支付代價。
事實上如果要更近一步的追究,這件事情的錯誤首先在厄歌莉婭身上。
祂作為天空島敕封的七神,做了一件違背天空島規則的事情,因此而支付代價也是合情合理的,從這個角度出發,楓丹人會死也是合情合理的——這是因為做了錯誤的事情而支付的必須代價。
但強行從這件事情裡扣出問題的話,也是有機會的。
比如因為厄歌莉婭而受益的,是由純水精靈變成的楓丹人,而後續的千百年裡,楓丹人顯然不可能都是有純水精靈和純水精靈衍生而來的亞種人類。
那些真正的提瓦特人,自然是不應該被水災波及的,對他們一視同仁的災難沒有道理。
不過這也是天空島一貫的處理風格了,應對坎瑞亞的時候,坎瑞亞亡國,民眾也全部由人類變成了怪物。
羅摩相信天空島這麼處理必然有自己的理由——因為天空島太強了。
強到了這麼地步,做什麼都是有理由的,談不上情有可原,至少也是有理有據。
總之,正義就是這樣一個和命運一樣有些誤解的話題。
你能夠從一個出於正義而做出的決定,即芙卡洛斯要拯救楓丹人的事情之中,找到其中不合理的地方,畢竟厄歌莉婭的行為顯然就不符合天空島的規則。
祂沒有接受天空島的敕封也就算了,接受了天空島的敕封,成為了規則之中的水之神,自然也要接受天空島的規則。
但對於所有的當事人來說,芙卡洛斯的所作所為,必然是絕對的正義。
民眾、其他國家的神和人,乃至是屏幕外的玩家,他們顯然都不會覺得芙卡洛斯的行為有任何的非正義和不合法的地方。
羅摩所繼承的就是來自芙卡洛斯的正義,祂的水之神的席位並不是從天空島那裡得到的,而是從芙卡洛斯這裡繼承的,自然也就隻需要對芙卡洛斯的正義負責。
絲柯克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且也真的是不擅長講道理。
她當然可以說,如果非要追究到這一步,你們不應該追究吞星之鯨的責任,而是應該選擇追究厄歌莉婭,畢竟一切的災難顯然都是因為厄歌莉婭的任意妄為。
正義就是這麼寬泛的東西,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正義。
隻是她委實不是一個擅長玩弄口舌的人。
沉默片刻,絲柯克還是決定講最後的一點道理。
“你想要什麼。”
如果羅摩的答案還是隻要加害者去死,她就要抬刀來講道理了。
“告訴楓丹人罪魁禍首已經因為自己的罪惡而支付了應有的代價。”
“告訴我這位朋友,一些他所關注的問題的答案。”
羅摩修改了一下說辭。
達達利亞是最快反應過來的,“也就是說,隻是罪魁禍首支付了代價而已,並不是罪魁禍首已然伏誅了,對吧?”
“清算罪惡和清算欠債是一樣的東西,”羅摩笑容和善,“我不能要求一個人明明隻是欠了一百摩拉,卻硬是要它償還一萬摩拉吧?”
“這樣的利息,愚人眾倒是做得出來,但我是正義之神,我會按照律法行事的。”
“卑鄙。”芙寧娜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有些不滿,最後擠出了兩個並不友善的字眼。
追究責任是有講究的,具體的清算結果,要按照實際的罪孽來進行權衡。
是引導了一場會滅絕楓丹人的災難,還是單純的引動了一場很快就會平息的海水上漲事件,這當然是兩種不一樣的罪孽。
“我沒辦法真的清算下去吧?你們又不想打,我拿到正義就足夠了,難不成還真的要算個總賬?”羅摩摸了摸芙寧娜的頭,“真要是這樣,我還得去算厄歌莉婭,或者天空島的債務了。”
“我配麼?”
伸張正義不需要實力的麼?
你是讓我去找死去的厄歌莉婭聊天,還是找現在還在我頭上的天空島講道理呢?
“從你口中說出這樣的話,還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芙卡洛斯歎息道,“你的道理也不是完全講不通就是了。”
真要說一切的開始,當然不是天空島的預言,而是厄歌莉婭的擅作主張。
七國在天空島的秩序下,即使談不上日月前事早期記錄的完美世界,至少也是個絕對以人類為主的世界。
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的特殊生命,但唯有人類,才是地上世界的主人。
光是這一點,民眾就沒有理由仇恨天空島的統治秩序。
如果天空島沒有問題,那麼接受了七神秩序又做出了違背天空島規則的行為,厄歌莉婭就是有問題的神了。
要說祂完全無辜,什麼都不知情,那肯定是扯淡了。
在芙卡洛斯的描述裡,都是厄歌莉婭竊取了原始胎海的力量幫助了純水精靈塑造成了人類。
用上竊取的,祂如果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麼,那這段描述完全可以改成苦惱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可以解決問題的力量,是完美的幸運,何必說是竊取了什麼力量呢?
就像是坎瑞亞的事件一樣,除非後續坎瑞亞還有反轉,否則天空島對於坎瑞亞的懲罰雖然嚴苛,但所有活著的提瓦特人都應該因此而歡呼喝彩,頌讚天空島的偉大。
而楓丹的故事之所以這麼離奇,最後芙卡洛斯變成了正義,是因為玩家和正常的人,帶入的視角都是楓丹人的立場。
他們如何變成人的不重要,但他們就要因此而被全盤摧毀和屠殺的事實很重要。
顯然,大家都不會接受楓丹人就因為“這麼一些事情”而被通盤摧毀。
戰爭這種東西,如果是人類打人類,通常是不會有什麼憐憫的。
而如果是一種非人類的生命摧毀了某個地方的人類,哪怕雙方有世仇,另一方還是會因此而齒冷,對摧毀者產生敵意。
因為它是非人類的生命,而它摧毀的是一個人類王國。
“我答應了。”
絲柯克點頭同意。
她這麼爽快,一多半是因為她還願意遵守某些人類的通用規則,知道吞星之鯨確實是有問題的一方。
而另一小半,也是因為真的不太喜歡這隻除了好看,隻有麻煩的寵物。
浪費我的時間,乾擾我的修行,你能不能去死一死啊?真的是個麻煩啊!
如果不是因為這是老師的委托,絲柯克真的有乾脆借助這群楓丹人然後把吞星之鯨給殺掉的想法。
它死了就不會製造這些麻煩了,我就可以花費更多的時間去閉關修行,提升自己,而不是浪費時間來看看它有沒有吃飽,是不是又闖禍了······這不是很美好的事情麼?
這麼想著,絲柯克忍不住看了一眼躺著的吞星之鯨。
大鯨魚顯然意識到了什麼,它貪玩貪吃,但唯獨不是個愚蠢的生命,隻是偶爾會被食欲控製自己,做出一些不夠理智的事情。
它將自己的頭貼了過去,然而絲柯克麵無表情,一點也不為所動。
“果然啊,有死亡威脅的話,總是能夠很快的選擇承認錯誤。”羅摩看了一眼吞星之鯨,輕聲說道,“儘管不是知道自己錯了,隻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而已。”
可惜,殺不得。
“沒關係,你說的有些道理。”絲柯克揚起了長劍,“做錯了事情,果然還是要接受一些懲罰的。”
劍痕從鯨魚的脊背一路延伸,直到整個尾脊處,看上去是足夠淒慘了。
雖然隻是個教訓,但絲柯克顯然真的沒有留手。
寵物就隻是寵物,更何況這還是老師的寵物,又不是她的,絲柯克完全沒有慣著吞星之鯨的打算。
“真是感謝您的通情達理。”
潮水湧動,托起了大鯨魚“死去”的屍骸,它的演技顯然要比假哭的芙卡洛斯好得多,隻是水之神並不在乎這個。
“所以,做好成為英雄的準備了麼?”
“誰?”芙寧娜注意到了芙卡洛斯的視線,她抬手指向了自己,“我麼?”
“當然是你。”羅摩肯定了她的想法,“那維萊特馬上就要重傷垂死然後不治身亡了,芙卡洛斯在楓丹的曆史上已經是個死去的神,接下來就是我的時代了。”
“祂們總要找個人來製衡我的,你覺得這個人是愚人眾的執行官,還是一個必然會離開楓丹的異鄉旅人?”
“祂?重傷垂死不治身亡?我?製衡你?”芙寧娜差點沒笑出來,“認真的?”
她其實是真的想笑的,隻是注意到了芙卡洛斯和那維萊特的視線都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剛剛揚起的嘴角硬生生被壓下去了。
片刻之後,她猛然察覺到了現實的奇詭,旋即聲音拉大:“你們不會真的打算和祂說的一樣,讓我來製衡祂吧?”
“這是契約的一部分。”芙卡洛斯溫聲說道,“祂當了很多次的惡人,幫了我們很多的忙,而現在祂需要一個乾淨的楓達,而不是已經有了一個無敵的最高審判官的楓丹。”
有那維萊特,民眾為什麼要信仰羅摩呢?
“可這也是要講道理的好吧?!”芙寧娜搖了搖頭,“我明白了,所謂的需要我來製衡,其實是你們也會在暗中看著祂,避免祂做壞事的對吧?”
這麼一想,芙寧娜覺得自己得到了安慰。
她和羅摩委實不是一個段位的,這不是智商的問題,而是羅摩作為一個外來者,祂是真的一點都沒有把楓丹人的生死放在眼裡。
祂可以隨時因為更多的理由去犧牲楓丹人,而芙寧娜隻會因為保護楓丹人而做出更多的犧牲。
光是這一點,她就不具備任何和羅摩競爭的能力。
“確實如此。”那維萊特點了點頭,“隻是退休,我們還是會用另外的身份在楓丹生活的。”
那維萊特並不是打算回水裡當自己的水龍王的。
不是最高審判官,祂還可以換個身份,重新進入楓丹庭任職,繼續自己熟悉的工作,繼續去關注自家那些可愛的美露莘。
芙卡洛斯就更沒有去處了,祂一個水之神不在楓丹,總不能和自由的風之神一樣去大陸到處旅行。
就算不是水之神了,祂也還是會在楓丹繼續生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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