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卡洛斯本來沒必要猶豫的。

羅摩給的理由太好用了，好用到讓祂選擇芙寧娜的時候完全不必考慮自己的私心——哪怕是站在楓丹的層麵，祂也還是得選擇芙寧娜。

多一個魔神，哪怕是個弱點的魔神，那也比多一群更加強大的人類要好得多。

祂這個時候猶豫也不是因為自己的私心，畢竟祂就是想要偏向於芙寧娜。

芙卡洛斯當然明白的，芙寧娜如今能夠留在沫芒宮掌握大權，本質上和她毫無關心，純粹是因為她的“姓氏”。

名字和姓氏是人的兩大價值，前者是她本人，後者是她的背景。

芙寧娜本人當然比不過那些真的奢求權力的人，她也許是個好人，卻不是個能人。

好人有一個最低的要求，她必須要比壞人更懂如何做壞事，才能夠好好地做一個好人，否則她通常會被壞人愚弄。

芙寧娜在這方麵就不行，但她還是可以當一個好人，因為她的背景太硬了，硬到了生活和楓丹社會的各種人都不得不考慮對這位神明選擇露出謙恭和溫和的一麵。

她的神明生活全部集中在——我還要等多久才能夠等到希望？歐庇克萊歌劇院又要上演一出審判的戲劇了，會是我等待的那一個結局麼······她很痛苦，但人生也就是在痛苦和等待之中度過的，至於說彆的方麵，全部由那維萊特一個人代勞了。

在官位上究竟是品行重要還是才能重要，這個問題有待商榷，不過至少在神明監督的提瓦特，能力要比品行重要。

因為品行是可以裝的，有些人本性當然不是善良，但因為神明，他們可以當個一輩子對普通人態度溫和，關懷老人小孩的善人。

但能力裝不出來。

菜就是菜，裝不來自己很優秀。

人壞是能夠解決的，羅摩用的手段就是殺。

祂不確定殺到什麼程度，但祂篤定願意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很多很多，多到了祂殺一個換一個，人們也不會輕易停止對這個位置的渴望。

這未必能夠解決人壞的問題，不過明顯能夠解決壞人的問題。

可祂沒辦法從須彌教令院裡挑選出很多個符合自己要求的學生，因為這些人的能力不足就是能力不足，祂完全解決不了。

芙寧娜就是這樣的例子。

她喜不喜歡另說，她本人是完全沒有留在沫芒宮的價值的，除非計算芙寧娜的時候，把她五百年的堅守當作一種出色的貢獻，折算到她本人的履曆之中。

這就等同於千金市骨，第一個主動投誠的人是不是真的有足夠的能力去匹配這樣的職務、這樣的待遇呢？

不好說。

但他是第一個，你總要通過他來向更多人展示你的大方和唯才是舉，吸引那些真正懷才不遇的大才。

因為他有價值，所以他可以拿到和能力不匹配的東西。

芙寧娜就是這樣的情況。

她本人確實沒有留在沫芒宮的必要，但她是芙寧娜，她背後站著芙卡洛斯和那維萊特，所以羅摩強行留下了對方。

芙卡洛斯不可能不知道芙寧娜的近況如何，祂選擇了保持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了。

“但你讓她做的工作太多了。”說到這件事情，芙卡洛斯眉頭微皺，“她最近連睡覺都沒辦法好好睡了。”

“她之前也沒辦法好好睡的，因為擔憂和期待明天太陽下會發生的新故事。”羅摩兩手一攤，“更何況，她也需要接受這些磨練，否則沒辦法擔任一個水之神的。”

“還是說，伱覺得一個合格的水之神其實也不需要管理這些，隻需要交給那維萊特就足夠了？”

這不是挑撥離間，而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父母當然有溺愛孩子的一麵，但還有一個更加簡單直接的問題，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孩子是否真的很好。

成長過程中的享樂當然是爽了，那麼成長之後需要麵對的問題，憑祂享樂長大的過程所學習到的東西，能夠用麼？

芙卡洛斯當然是有庇護芙寧娜一生的實力的。

提瓦特對於魔神的要求就是如此離譜，要麼祂們能夠輕易解決，要麼祂們氪命了還得看老天給不給麵子，給點運氣剛好解決。

如果芙卡洛斯能夠解決，芙寧娜自然不會麵對這些問題。

如果芙卡洛斯解決不了，即使芙寧娜認真努力地成長起來了，她也還是無濟於事，隻能夠接受命運的安排。

從這個角度來說，最好的答案當然是該吃吃該睡睡，反正你無論怎麼變強，對於這個世界都是無關緊要的，那麼你還是快樂成長的更好。

但真的可以麼？

芙卡洛斯做不到，因為所有這些選擇就乾脆果決地進行快樂教育，祂還是覺得芙寧娜多學點東西未必不好。

學會當一個魔神很好，學會處理須彌的工作也很好，甚至是說，去當一個出名的大演員，也是很好的走向。

芙卡洛斯並不為芙寧娜挑選未來，要求她必須成為水之神或者成為彆的什麼樣的人，祂唯一的要求是不希望芙寧娜就此止步，因為楓丹的災難已經解決就開始當個擺子。

羅摩選擇了代勞，祂從凡人的工作之中挑選了一個最合適的工作交給了芙寧娜，表麵上看祂是個把一切事務交給芙寧娜的擺子，實際上祂還真的是個擺子······但這就是交易的一部分，祂不喜歡也不被允許乾涉楓丹的政務。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芙寧娜掌權，未來掌權的就是那維萊特。

這就沒什麼好選的了，雖然芙寧娜未必是個很好的選擇，但和那維萊特一比，什麼樣的選擇都很不錯。

隻要比那維萊特好應付的，都是羅摩的優質選擇。

“這樣就回避了最開始的問題，”芙卡洛斯眉眼低垂，“那些選擇為了正義而發聲的人該怎麼辦。”

羅摩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我究竟應該怎麼和你們講，你們才會明白對於我來說，他們並不正義呢？”

“對於正義之神來說，對於一個重視律法的國家來說，這樣一群尊重律法，重視每一個人平等權利的勇敢之人當然也是正義之人。”

“但我不會這麼覺得。”

“首先，這個國家並不是我的東西，而我需要的也隻是民眾的信仰。”羅摩兩手一攤，“如何讓民眾最快的意識到，他們已經換了一個神明，並且必須對新神產生信仰呢？”

好在這個邏輯鏈條中並不存在“信徒越虔誠就能夠產生越多的信仰”的邏輯鏈，否則羅摩就真的隻能夠考慮把自己經營成一個完美契合人類利益的善神了。

條件是短時間內快速做到更換信仰，這種時候用溫水煮青蛙未必就簡單很好。

因為羅摩的上一任是一個大家都很了解的水之神，而祂是個突然出現的繼承者。

完全可以預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羅摩的一切成就都會被當成是芙卡洛斯遺留的恩惠——祂總不能去大街上說這些都是我給你們帶來的好處，你們應該信仰我而不是感激芙卡洛斯。

祂沒辦法和一個死去的，形象正麵的神爭奪信仰。

但祂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楓丹人的信仰。

“考慮到你們的態度，我這裡有一份參考案例可以依循。”羅摩輕聲說道，“在蒙德有一個勞倫斯家族，他們因為觸犯了風之神規定的自由，最後徹底淪為了罪人，在千百年的時間裡承受著民眾的唾罵。”

“他們沒錯。”芙卡洛斯想了想，說。

“那就是我有錯了。”羅摩乾脆地點了點頭，“看起來我們談不攏了？”

祂們之間的話題一度從正義過渡到了神之心，最後又過渡到了正義上。

這是個繞不開的問題。

“這不是你的目的。”芙卡洛斯搖頭說道，“你的目的隻是在逼迫我和那維萊特讓步而已。”

“但我不明白，在楓丹的事件上我們並不存在利益上的衝突，你沒必要考慮讓我們退讓，因為我們也不曾讓你有什麼退讓。”

確實沒有。

有關水之神的信仰幾乎是免費贈送的，在這種情況下，隻是要求羅摩不乾涉楓丹的內政，這一點都不過分。

過分的反而是羅摩，祂才剛剛成為水之神，看上去就已經在做一些違背了契約的事情了。

芙卡洛斯仍舊沒有察覺到羅摩這麼做的理由，祂隻是在一堆根本不能看的理由之中，挑選了唯一一個說得過去的。

羅摩在利用這個逼迫祂們讓步。

祂在自己這邊加碼了很多東西，本質上就是為了讓芙卡洛斯因為天平一邊的重量，而無視掉另一邊那些人的本質正義。

“我還有兩個籌碼。”羅摩並不回答，“水災的問題也差不多該爆發了，而這個解決了一切的人，我可以不讓那維萊特出手去解決問題，而民眾會知道，解決問題的這個人是芙寧娜。”

“另一個籌碼，他們不夠正義。”

芙卡洛斯眉頭微皺，表情第一次有了大幅度的變化，“你這是什麼意思？”

“把棺材停在歐庇克萊歌劇院的人之中，最先出麵組織這場正義會盟的一些人，本身就有很大的問題。”羅摩話語輕鬆，“隻需要把這些證據拋出，他們很快就會淪為過街老鼠。”

“全部？”芙卡洛斯沒能繃住。

“怎麼可能，隻是少數而已。”羅摩微笑著說，“但作為一個團體，領先的幾位出了如此之大的問題，剩下的一些人，他們就沒辦法乾淨了。”

“一些底子不夠乾淨的人，本身就沒辦法質問正義之神，所以你們也不必擔心他們因為正義而死了。”

神明並非無所不能的。

如果那維萊特能夠做到監控楓丹全境，諭示裁定樞機可以百分之百給出正確答案，這會兒瓦謝差不多就該是個能在地上爬爬走走的小孩子了。

祂們都不能夠確定一個人的好惡屬性，所以這方麵可見納西妲權能的好用。

祂是真的隨便亂殺這些普通人，照個麵的功夫，就能夠把這些人的心思和想法揪出來，然後確定這個人的結局如何。

“我應該支付給你什麼。”芙卡洛斯話語認真。

羅摩伸出手，至今盤繞著蒼翠的光芒。

來之前祂答應了納西妲，會把自己打開了阿佩普道路的消息隱瞞起來。

然後祂當著水之神的麵，展現了自己的成果。

芙卡洛斯看上去並不算意外，甚至來說，祂隻是有些無奈，“所以你當時就是在演戲了？”

這就不難理解羅摩想要些什麼了。

隻要了解了一個人的欲求，很多事情都會正常起來。

“怎麼是演戲？難道我沒有一敗塗地，沒有徹底被拒之門外？”羅摩反問道，“我隻是後來有了一些成果而已，哪有什麼演戲。”

後來的成果是後來的，這和我當時狼狽不堪，徹頭徹尾的失敗所帶來的落魄有什麼關係呢？

你憑什麼說我是演的？！

“這件事情我不能夠答應你，需要那維萊特來做出考量。”芙卡洛斯的神色輕鬆了很多。

“本來就是給祂準備的籌碼。”羅摩惋惜地看了一眼芙卡洛斯，“雖然你是水之神，但芙寧娜作為籌碼，顯然是用在那維萊特身上更有效。”

水之神？

什麼牛馬，身上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

“這麼說來，你很勇了？”

芙卡洛斯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問道。

“我超勇的。”羅摩回答，“我已經快要打開這道大門了，比當時的我強出了無數倍。”

片刻之後，羅摩拉低了帽簷，重新回到了沫芒宮。

這就笑早了，沒打開大門之前，還是得被拷打一頓。

不過這個利用，能夠用來遮掩我的真實目的麼？

掩蓋謊言的辦法之一，就是在真相上加蓋一個真相。

如果祂覺得第一個真相已經足夠解答自己的所有問題了，那麼真正亟待發掘的真相，自然就很難被發掘出來了。

我還特意表現了一出像是剛剛得到強大力量所以不自量力的挑釁，會不會用力過猛，祂真的上當了嗎？

帶著這樣的想法，羅摩閉目養神，調養身上這些微不足道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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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晚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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