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勘定奉行府邸。
柊慎介還是選擇了和這個名聲古怪的須彌大賢者見上一麵。
思考了一下,他還是認為和羅摩沒必要講究說話的藝術。
“大賢者閣下,沒想到您會在這個抵達稻妻。”他笑嗬嗬地說道,“您想要從這個國家得到什麼呢?”
在鎖國之後,三奉行就沒必要和這些外人搞太講究的事情了。
反正對外他們躲在將軍的薙刀之下,對內他們就是將軍意誌的代行者,屬實是沒必要對任何人示弱。
“我的名聲有些古怪,人們認為我作為大賢者就應該坐在須彌城的辦公室裡,但從我上位以來,我甚至不怎麼返回須彌。”羅摩從容回答,“我想要更加悠久的壽命。”
和什麼人聊什麼話。
九條孝行和柊慎介,按照他們兩個的子嗣的年紀反推,這兩位奉行大人現在應該算是春秋鼎盛時期的。
但這沒什麼意義。
柊慎介眼前一亮,連帶著神色也溫和了很多。
“九條家和柊家的繼承人曆來都在這個位置上坐著,我們不是第一個坐的這麼穩的,也沒有覺得自己就比前人有什麼特殊。”
他毫不吝惜暴露稻妻的家族式傳承,稻妻早就習慣了這樣“穩定不變”的模式,柊慎介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是,他知道蒙德的西風騎士團自由選拔,知道璃月的七星允許有人白手起家登頂高位。可這裡是稻妻,稻妻自有稻妻的規則。
“這個時候,也該開始考慮之後的事情了。無論是培養繼承人,還是安排子嗣的婚約,這都是早就該提上日程的常規走向。”
“而我們自己,自然也需要考慮什麼時候讓出手中的權柄,返回家族做一個‘普通人’。”
羅摩神色認真。
聽對方演講的時候,表情真摯算是最基礎的表演,羅摩信手拈來,十分輕鬆——儘管他知道後續的答案。
這絕不是柊慎介、九條裟羅乃至是任何一個曾經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喜歡做的。
他們讓出權力的原因隻能是自己的身體無法支撐,如同鐘離一樣,也不會在摩拉克斯最強大的歲月裡選擇讓給七星。
儘管理由是不同的,一者是極度自信,一者是權欲旺盛,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這答案過於尋常了。
“我也了解過稻妻的一些事情,恕我冒昧,恐怕您距離自己想要的退休生活還很遙遠。”
羅摩當然知道柊慎介根本就不想要退休生活,但他這麼說,因為羅摩不想有任何被對方誤會為貶斥自己追求的意思。
這個人開口還挺臟的,轉折就還不錯。
柊慎介的印象分繼續上漲。
“您的女兒柊千裡小姐,似乎中意於天領奉行的次子九條鐮治。”羅摩搖了搖頭,“我不清楚柊千裡小姐的想法,但她既然有這種想法,恐怕勘定奉行的大任您必須扛在肩上了。”
柊慎介麵上不動聲色,實際已經懷疑到了愚人眾的身上。
柊千裡是他唯一的女兒,不出意外的話,她大概也會接替他勘定奉行的權位。
羅摩在這點上說的沒有問題。
光是這個挑選的眼光,其實柊千裡就已經不是最優選了。
如果不出意外,未來的柊千裡一定是要接手他的位置的,而九條鐮治的兄長九條政仁也將會是天領奉行的最優選。
柊家的家主不能外嫁,這對年輕人的愛情,哪怕朝著最好的方向考慮,也隻能以九條鐮治主動上門作為結束。
到時候這場普通的貴族婚約就會變成勘定奉行和天領奉行胞弟的婚約,不談兩大奉行的聯合,光是柊千裡能否壓製住九條鐮治,柊慎介也不太看好。
她如果壓製不了九條家,那麼未來的柊家就會變成九條家的附庸。
因為這件事情,他已經壓製了柊千裡不必要的想法,但這個女兒不久之前還是嘗試著送去了一封信。
想到這裡,柊慎介甚至無心懷疑愚人眾了。
再者說這情報也不算機密,無論是九條鐮治還是柊千裡,他們兩個都沒有掌握什麼權力。
柊千裡這種為了愛情的姿態就沒辦法吸引什麼能人,而九條鐮治是次子,正常情況下他這輩子都摸不到天領奉行的位置,但凡有點想法的肯定是去找他的兄長九條政仁。
沒有權利,就沒有什麼可靠的能手。僅憑他們手上能夠動用的人手,不說跟個篩子一樣,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了。
從什麼地方漏出去的情報,這都不算奇怪。
“您說的事情雖然是秘密,但以您的身份知曉這些,倒也不算什麼。”柊慎介配合地歎氣。
羅摩給了他足夠的理由,他當然也得回饋相應的尊重。
再怎麼說,這也是須彌的大賢者。
“我的女兒她,確實有些過分沉迷於這些小事情了。”
柊慎介對於愛情沒有什麼可以描述的,他這種地位的選手,總不能是喝茶的時候被侍女不小心潑了一身,然後“女人,你很特彆”就框框找到了真愛吧?
講道理,以柊家的成長環境,真有這樣的侍女,他心情好點是把人給開了,心情差點是把人給除了。
“她還年輕,您也還有足夠的時間。”羅摩溫聲說道。
年輕是個不錯的借口了,讓很多沒道理的事情暫時揭過。
然而柊慎介麵色古怪地看著羅摩,“從您的口中說出來某個人還年輕,還有很多的時間,我猜您想象不到這其中的古怪之處。”
這種話從羅摩的嘴裡說出來,倒不是嘲諷,而是真的滑稽。
在須彌完成了下克上,率領沙海推翻了阿紮爾的雨林統治的羅摩,實際上才是當前七國上層之中最年輕的那一個。
他說彆人還年輕,還有足夠的時間······嗯,非常古怪。
羅摩啞然。
這算是習慣性的收尾,柊千裡有再多的問題,也是人家的女兒。
柊慎介自己說說也就算了,羅摩可沒真的打算跟著附和,去嗬斥人家的崽。
就是這樣習慣地中立安慰,因為他的年紀反而出了一點小問題。
“千裡她不太成器,倒是讓您見笑了。”柊慎介搖了搖頭,“但您來到了稻妻,想必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要做的。”
他目光灼灼,就差沒有直接開口了,“不知道我能夠幫你做點什麼?”
柊慎介知道羅摩在釣魚,但他不能不上鉤。
和柊家無關,他隻是想要讓自己擁有更加健康的身體,更加悠久的壽命而已。
羅摩如果能夠開出這樣的價格,他當然是願意成為羅摩的支持者的。
提瓦特有名的煉金術大師很少,願意在普通人身上花費時間的,這就更少了。
“是這樣的,我有一些有關煉金藥劑改進的方案,但因為材料的原因,隻能夠嘗試著從稻妻獲取。”羅摩神色誠懇,“我希望您能夠給予我一些支持,當然,這些煉金藥劑的資料也將完全歸屬於您。”
他的話語並不直接,但柊慎介已經明白了羅摩的需求。
倒不是他已經很了解羅摩,主要是他已經從另外一個合作夥伴身上聽到過相似的要求了。
就成品實驗來說,研發的過程也許已經足夠艱澀了,可要在成品拿出來之後進行的人體檢測,實際上是更加困難的一環。
這種藥物的作用對象顯然是正常的人類,柊慎介雖然不了解羅摩,但他怎麼想也不覺得羅摩會去為須彌的蕈獸研究一下該如何延長它們的壽命。
作用主體既然是人,那麼無論是前期的實驗還是最後的驗證,都需要“無所畏懼的勇士”衝鋒在前——如果沒有足夠的數據證明這種藥劑對人體的安全,如柊慎介、九條孝行他們又怎麼可能會選擇服用呢?
這手段並不高明,但柊慎介吃準了這一套。
他思襯了片刻,方才佯裝歎息:“您這樣的手段,我們其實已經從愚人眾的身上見識過了。”
“哦,願聞其詳。”羅摩來了興致。
戰爭是一門生意。
除了少數的征服者純粹以戰爭本身作為目的以外,正常情況下如果掀動了一場戰爭,通常是因為這場戰爭有利可圖。
有利可圖才是關鍵,而刀劍,不過是獲得利益的一種手段而已。
幕府和反抗軍之間的戰爭,算是眼下提瓦特大陸有數的大規模集團作戰了,事情能夠發展到這一步,占據了主導權的一方肯定是從中有所收獲的。
“愚人眾正在前線活躍,他們在八醞島上建立了一個煉金工廠,並且從那裡生產出了名為邪眼的造物。”柊慎介輕描淡寫地揭過了他們在其中的作用,同時觀察著羅摩的表情。
“您應該了解邪眼,正常情況下這種損耗生命換取力量的武器是沒有什麼價值的。”柊慎介說道,“武器和甲胄的作用,是為了降低勝利的成本,而邪眼最基礎的要求就是要犧牲自己的生命力。”
羅摩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再聽。
到底是地頭蛇。
當邪眼的事情暴露了之後,珊瑚宮心海都能夠很快地找到邪眼工廠的所在地。
柊慎介能夠抓住對方的位置,這一點都不奇怪。
鎖國之後,無論愚人眾有什麼本事,他們想要做點什麼大事,物資還是得從稻妻本土收攏。順著物資追查下去,三奉行所沒道理抓不住痕跡。
“正常情況下我們會對邪眼敬而遠之,可一旦需要拚命的時候,邪眼的價值就得到了彰顯。”柊慎介話語一頓。
有關邪眼的力量,他當然也有所好奇,並且投入了一定的情報資源。
正因為有所了解,所以柊慎介並不感興趣。
這種需要氪命的力量,哪怕是普通人都會敬而遠之,不到萬不得已根本不想用。而像柊慎介和九條孝行一般擁有如此龐然權勢和財富的人,命隻會更加的昂貴。
可愚人眾內部幾乎完全普及了邪眼,就算他們內部用的能夠有稍微的緩和,但武器的性質仍舊是如此。
一整個國家的精銳士兵,全部做好了殉命的準備······什麼樣的東西,值得他們如此拚命?
柊慎介不清楚,但他敬而遠之,並不想要靠近。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的命如此珍貴,沒道理和這些人去拚。
所以羅莎琳嗬斥他的時候,柊慎介可以唾麵自乾。
利益和對於死亡的畏懼,讓他在多數情況下選擇了順遂愚人眾的意願。
“這就是戰爭的價值。”羅摩接過了話題,“但愚人眾的兵士似乎都配備了邪眼。”
“他們不可能不知曉邪眼的代價,而整個愚人眾從下至上,至少表麵上看不到任何的排斥。”
羅摩臉上帶著突兀的歉意,像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語不合時宜:“抱歉,我在蒙德和璃月都曾經見過了愚人眾的手段,總是難免以他們作為假想敵來考慮事情該如何處理。”
“但他們如此態度,總是讓我有些不安。”
柊慎介長出一口氣。
“無妨,提瓦特大陸多少人都在警惕愚人眾,您的態度並不算異常。”他的笑容寬和,“回到剛開始的問題吧,在幕府和叛軍的戰爭之中,幕府顯然處於絕對的優勢。”
“那些受到了巫女和大蛇蠱惑的士兵,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驕傲地以為自己是在為了神明和他們的國家而戰,於是他們慷慨激昂,奮不顧身。”
柊慎介垂下眸子,眼中帶著譏嘲的神色,“他們不會恐懼邪眼的代價,甚至隻會怨恨邪眼為什麼不能夠從他們身體中榨取更多的力量,怨恨自己不夠強大,無法保護海祗島的領土和海祗島人。”
當他抬起頭的時候,他的麵上隻剩下了悲憫和讚歎:“即使立場相悖,我仍舊為這些戰士的英勇和無畏而折節讚歎。”
“您的仁慈。”羅摩稱頌道,“珊瑚宮的巫女們如此惡毒,她們用早已經死去的邪神,利用這些人的英勇熱誠的犧牲,為了自己卑劣的目的而行動。”
“您不應該放任這些英勇的戰士被欺騙的。”
很正常的,他們忽視了下黑手引導的愚人眾,而將錯誤推給了海祗島反抗軍的組織者——珊瑚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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