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1 / 1)

一枝春 橙與白 6037 字 11個月前

阿金出去後,顧閒庭朝著屋內走去,這一次喬知禮沒再攔著。

喬棣棠知曉顧閒庭這般做是為了她的名聲著想,心中十分感激,暗道這個冷麵判官也有心地柔軟的一麵。

“多謝大人。”

顧閒庭對喬棣棠點了點頭,進入了房間。

喬知禮差人去詢問今日發生的事情,喬棣棠跟在顧閒庭身後進去了。

房間並不算太大,外麵一間裡麵一間,能藏人的地方也不多。說起來顧閒庭是在找人,可他進入房間後卻不像是在找人的樣子,他簡單看了看櫃子、柱子後麵、床底等能藏人的地方,又四處打量起房間。

每走到一處都要停留片刻。

一會兒是在窗邊,一會兒又在床前。

抬頭看一看房頂,又低頭看一看房間內,似乎在計算著什麼。

這會兒他又來到了書桌前,抬頭看看,又低頭看看。

這一次他停留的時間有些久。

喬棣棠怕打擾到顧閒庭,一開始隻是遠遠看著他,並未上前。見他一直盯著書桌看,以為他發現了什麼,連忙上前去了。

待來到桌前,她發現了自己下午作的那一幅畫,頓時尷尬不已。

她此次出門一直偽裝成和誠王巧遇,結果書桌上卻放著他的畫像。

顧閒庭瞥了一眼站在身側的喬棣棠。

喬棣棠:“這……那……其實……”

如果她此刻對顧閒庭說她對誠王沒意思,顧閒庭會不會相信她?

定然是不信的!

她日日去尋誠王殿下,又畫了他的畫像,不是愛慕是什麼?

見顧閒庭要去觸碰那幅畫,想到那幅畫下的東西,喬棣棠立即上前,抬手想要按住畫。

因為心裡太過著急,動作幅度有些大,她的指尖不小心擦過了顧閒庭的手背。

由於指甲留的長了些,顧閒庭的手背上頓時浮現出來一條長長的紅痕。

畫雖然保住了,卻讓場麵更加尷尬了。

顧閒庭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紅痕,又淡淡瞥了一眼麵前的喬姑娘。

這位喬姑娘剛剛在麵對搜查時冷靜自持,此刻卻十分冒失。

喬棣棠瞧著顧閒庭的手,對於自己剛剛的舉動十分後悔。她連忙鬆開畫,下意識想要抬手去觸碰顧閒庭的手。

在指尖觸碰到顧閒庭手指的那一瞬間,顧閒庭的手抽了回去。

這讓原本就非常尷尬的場麵雪上加霜。

喬棣棠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她剛剛真的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畢竟是自己將彆人的手弄傷了,她想查看傷情。當顧閒庭收回手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麼孟浪。

顧閒庭本就覺得她有意去接近誠王,如今她又對他如此親昵,不知在他心中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今日真的是一步錯,步步錯。

罷了,她還是彆再亂動了。

喬棣棠收回手,抬眸看向顧閒庭,老老實實道歉:“顧大人,對不起。”

顧閒庭瞥了一眼手上的傷痕,正欲說兩句,垂眸,看到了眼前的姑娘眼睫輕顫,一雙眼睛清澈見底。麵對如此真誠的一雙眼,他想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淡淡道:“無礙。”

顧閒庭越是輕輕揭過,喬棣棠越覺得愧疚。

“一會兒我給大人塗些藥。”

顧閒庭:“不必。”

喬棣棠還欲再說,顧閒庭的目光卻是又落在了麵前的畫上。

瞧著他的目光,喬棣棠想起了剛剛的事情,為了轉移顧閒庭的注意力,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大方承認了自己對誠王殿下的“愛意”。

“我愛慕殿下已久,因不能時時刻刻見到殿下,所以作此畫來解相思之情。”

聞言,顧閒庭淡淡地瞥了喬棣棠一眼。

這一眼看得喬棣棠有些心慌。

“殿下豐神俊朗,天人之姿,臣女見他第一麵時就仰慕他。”

顧閒庭收回目光,抬步朝著外麵走去。

喬棣棠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連忙收起桌子上誠王的畫像。

以及——

畫像下麵她關於富商身份的種種猜測。

看到誠王的畫像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顧閒庭發現她接近誠王的目的是調查他。

見顧閒庭從裡麵出來了,喬知禮上前故意問:“顧大人可是搜到凶手了?”

顧閒庭:“並未。”

喬知禮:“那就好。”

說完,再次提醒:“還望顧大人莫要將今日入我家小妹閨房一事說出去,免得她將來親事受阻。”

顧閒庭:“本官自會信守承諾。”

顧閒庭走後,喬知禮去了喬棣棠的屋裡,在看向喬棣棠時換了副麵孔。

他輕聲道:“山中夜裡冷,快去裡間休息吧。你彆怕,我就守在門外,哪裡也不去,你若是有事便叫我。”

喬棣棠心情十分複雜,她抿了抿唇,道:“兄長不必如此,出了命案,刑部肯定加強了守衛,不會再出事了。你今日趕路辛苦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喬知禮頓了頓,道:“好,你先進去吧,我吩咐一下這就回去。”

說著,喬知禮出去了。

喬棣棠回裡間躺著了,她躺在床上許久卻沒能入睡。腦海裡一會兒想想剛剛的案子,一會兒又想到了喬知禮,翻來覆去睡不著。

青兒聽到她的動靜,以為她心中在害怕所以睡不著覺,於是低聲道:“姑娘,大少爺就守在外麵沒走,您不必擔心,趕緊睡吧。”

喬棣棠愣了一下。

喬知禮剛剛已經答應她要回去了,沒想到他卻沒回去。

他們之間幾乎沒有過交流,也沒什麼感情,他如今為何突然對她這般好……

很快,門外又傳來了聲音。

阿金:“喬大人,我們大人請道觀裡所有人都去大殿。”

喬知禮這次真的發火了:“你們真當我們泰平伯府是你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不成?你們顧大人剛剛已經搜過了,你們還想怎樣?”

阿金:“大人莫要誤會,我們大人這麼做是為了查案子。”

喬棣棠聽到了外麵的話,她沉思許久。

看來顧大人並沒有搜到凶手。在誠王和刑部的雙重防守下,凶手不可能逃走,所以很有可能凶手就是如今住在道觀裡的人。

她迅速穿好衣裳,對青兒道:“你去將大哥請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青兒:“是。”

喬知禮聽到妹妹喚自己,他沒再跟趙阿金吵,來到了房內。

“又把你吵醒了?你放心,我這就將他們攆出去。”

喬棣棠阻止了他:“兄長,等一下。”

喬知禮停下腳步。

喬棣棠:“前些日子我在驛站遇到了危險,險些從樓梯上摔下來,是那位刑部的顧大人救了我。”

聞言,喬知禮連忙上前,緊張地問:“你可有事?”

喬棣棠搖了搖頭:“沒有,幸而顧大人及時出手,我沒有任何事。顧大人對我有恩,如今他讓咱們過去,咱們就過去吧。”

喬知禮沉默片刻,道:“道觀裡幾乎都是男子,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這裡。”

喬棣棠:“兄長,顧大人之所以讓咱們都過去怕是因為凶手還在道觀裡,他要當眾揭開凶手的麵紗。想必誠王殿下此刻也在大殿中,那裡應該是安全的,我留在此處反倒是危險。”

喬知禮詫異:“誠王殿下也在?”

喬棣棠:“對,他和刑部的顧大人一同來的道觀。”

喬知禮:“嗯,那咱們一同過去吧。”

大殿離喬棣棠所住的院子並不遠,然而,一刻鐘後,他們才走到了大殿之中。

喬知禮這一路走得很慢,像是故意拖延一般。

阿金頻頻回頭,急得他恨不得將喬知禮背起來。

喬知禮卻恍若未覺,依舊走得很慢。

喬棣棠也覺得喬知禮走得太慢了,但一想到喬知禮是伯府的公子哥,重臉麵,他本不想來,是她多勸了幾句才來的,她就沒說什麼。

他們兄妹二人是最後到的。

一進去,喬棣棠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顧閒庭,二人的視線對在了一起。

喬棣棠衝著他點了點頭。

這時阿金也來到了顧閒庭麵前複命。

陳丘低聲問:“怎麼這麼慢才過來?”

阿金歎氣:“那位泰平伯府的大少爺很是難纏,很是費了一番口舌,路上又磨磨蹭蹭的。幸虧喬大姑娘是個明事理的,說服了喬大少爺,不然這會兒還過不來。”

一進入大殿喬知禮就開始找誠王的身影,很快他就看到了誠王。

“棣棠,誠王殿下在那邊,咱們過去問個安吧。”

喬棣棠隨著喬知禮朝著誠王殿下走去。

顧閒庭淡淡瞥了一眼兄妹二人的去向,又收回了目光,看向阿金。

阿金也看向喬家兄妹,低聲道:“大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顧閒庭輕輕應了一聲:“嗯。”

另一邊,雙方在敘舊。

喬知禮:“見過王爺,數月不見,王爺身體可還安好?”

二人雖然同在京城,但誠王殿下沒有實際的職位,又一向不上朝,幾乎不見麵。

誠王笑著說:“本王一切都好。”

說著,他又看向了喬知禮的腿,問:“你的腿可痊愈了?”

聞言,喬知禮不自覺地往後收了自己的左腿,道:“痊愈了。”

喬棣棠瞥了一眼喬知禮的左腿。

誠王:“那就好,之前你傷得那麼重,本王還擔心無法痊愈了,如今瞧著你這般模樣我就放心了。”

喬知禮:“多謝王爺掛心。”

喬棣棠有些好奇,瞧著誠王和喬知禮說話的模樣,這二人關係應該不差。泰平伯府雖然是有爵位的人家,但跟誠王之間的距離還是挺遠的。這幾日她打聽到了武昌侯府的家世,世代軍功,勳爵人家。當今的武昌侯身上也是功勳卓著,武將之首。誠王和顧閒庭這樣家世出身的公子哥關係好、能玩到一起是正常的,怎麼跟喬知禮也這麼熟?

誠王:“喬公子彆誤會子隨,他之所以叫你們過來是怕凶手留了後手,狗急跳牆,傷害到你們。”

留了後手,狗急跳牆……

看來凶手應該是十分熟悉道觀的人。

喬知禮:“剛剛家妹已經提醒過,是微臣想岔了。”

誠王看向喬棣棠,笑著說:“看來喬姑娘和子隨想到一處去了。”

聽到二人提及自己,喬棣棠轉過頭去看了誠王一眼。

誠王:“喬公子,喬姑娘,你二人且坐下吧。本王也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麼人能在子隨眼皮子底下殺人。”

喬棣棠和喬知禮在誠王身側落座。

白山觀道長上前問道:“無量壽福!顧大人,您說今日要審訊犯人,還要等人聚齊了,如今已經齊了,可以開始了嗎?”

顧閒庭:“還有幾名護衛沒回來,道長稍等片刻。”

道長的眉心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退回椅子上坐下。

那邊,誠王在為喬家兄妹二人說今日的事情。

喬知禮:“王爺,今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誠王:“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十年前‘荷花劫’一案?”

喬知禮臉色一變:“記得。”

此事發生在京城附近,轟動一時,雖然那時喬知禮還小,但也記得十分清楚。那幾日京城家家戶戶都看守嚴格,生怕被殺了。

喬棣棠也點了點頭。她雖然在雲城,可此事傳播甚廣,她也聽說了些。

誠王:“今日的案子就跟荷花劫案有關。今日死的是個道童,他的手腕上刻著荷花的標誌。子隨比對過了,標誌和十年前的一致。”

喬知禮臉色有些難看:“凶手這是又現身了?”

誠王:“放心,子隨說了今日就能結案。”

喬知禮瞥了一眼顧閒庭的方向。他雖不喜顧閒庭的處事風格,但對他破案能力也有所耳聞。聽聞他屢破奇案,就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顧侍郎既如此說那我就放心了。”

喬棣棠看了喬知禮一眼。

那位顧大人真的這麼厲害麼,不僅誠王殿下誇他,喬知禮也這般相信他的斷案能力。剛剛他對顧閒庭的態度可算不得好。

喬知禮不喜歡那位顧大人,卻相信他的能力,想來是有些真本事的。

約摸過了一刻鐘左右,八名護衛將白一河押了過來。

“大人,剛剛在南一房屋頂上抓到了他。”

南一房。

是喬家兄妹住的院子。

喬知禮頓時神色大變,看了一眼妹妹。

幸好剛剛聽了妹妹的話過來了,不然凶手真的闖進了他們屋裡就麻煩了。

喬棣棠看著跪在地上神情沉鬱的男子心裡也有些後怕。

顧閒庭看人時的目光也是冷的,卻和眼前這個男子不同。跪在地上的男子看人時不帶一絲溫度,仿佛是個死人一般。顧閒庭頂多算是無視,不至於讓人感覺到森寒。

所以,顧閒庭剛剛突然去了他們院子裡是因為發現了凶手。

而他故意在她房間內停留許久不是因為是發現了誠王的畫像,而是因為凶手在她的屋頂。

現在他之所以將她和兄長全都叫到大殿來也是因為先確保了他們的安全,然後再抓捕凶手。

萬一顧閒庭沒發現這個人,萬一她和兄長沒來……萬一顧閒庭不顧及他們的性命直接實施抓捕……不知會發生何事。

這樣算起來,顧閒庭又救了她一命。

喬棣棠抬眸看向顧閒庭的方向。

恰好此時顧閒庭也看了過來。

二人之間隔著數步距離,隔著幾名護衛,隔著千山萬水。

喬棣棠的心突然微微一顫,很快又安定下來。

很多年後,她依然記得這個穿過層層人群的目光。雖然這個目光不帶任何感情,沒有一絲溫度,卻神奇地安撫了她慌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