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道士，你非要趕儘殺絕嗎？”，貓妖恨恨地說。
“你要不要聽聽你說些什麼，你殺了人，我不殺你還要放了你嗎？”，靈均大為震驚，他甚至覺得是不是捅到了貓妖的腦子，它才會說這種奇怪的話。
貓妖提高了音量，所有人都能聽得見，“今日我要有什麼事，你也彆想好”
這句話是對誰說的靈均知曉，婁明也知道。
眾目睽睽之下他走了出來，腳步不穩，臉色蒼白，身上的官服也不再光鮮亮麗，慘笑道，“我對不起桐城縣的百姓啊！”
“身為父母官，目睹貓妖殺害百姓不敢揭發，上對不起聖上下對不起百姓，是為不忠。身為父母官，隱瞞貓妖殺人真相，是為不仁。”
“今日因果，乃是我咎由自取，望各位以我為誡。” 婁明深深一拜。
所言所語，情真意切，令人動容。
王夢生二人旁觀許久，見他此時站出來，倒是佩服他的敢做敢為。
“道長，殺了這個妖怪，為桐城縣的百姓們報仇！”婁明指著貓妖，眼睛閃過一絲狡詐。
貓妖知大勢已去，憤恨地看著婁明，這個可惡的人類。綠色的眼珠溜了兩圈，餘光瞥見一處，算計著能否順利逃脫。
它趴在地上，弓起身體，像是要捕獵似的，尾巴朝靈均掃了兩下，意外的是沒有攻擊他，還是揚起了一大片灰塵。
灰塵遮住了靈均的眼睛，他揮揮手打散灰塵，耳邊一聲，“大人，小心”，華光直直的地投了出去，貫穿了貓妖的心臟。
第一發現貓妖逃跑意圖的人是婁明，他捂住口鼻，眼睛死盯在貓妖身上。知府所在位置正是貓妖逃跑的方向，婁明故意大叫一聲，“大人，小心”，拚命地跑到知府身前，裝作替他抵擋貓妖。
黑色的頭顱倒在了地上，貓妖瞪大了雙眼，嚇的知府連連倒退，恐懼地大叫。
“大人，彆怕，貓妖已除！貓妖已除！”婁明拉著知府，內心卻在罵他是個軟蛋，死人還怕什麼！
知府驚魂未定，“對，對，死了，死了。”
婁明跪在知府麵前，“罪臣認罪，請大人定奪。”
“你······”，知府這才想起來婁明先前說的那些話，想到在桐城縣衙受的罪，又氣又羞，“你······”
“大人，您又何苦呢？”師爺掩泣，“您為什麼不說是被那貓妖脅迫的啊！”
耳邊的議論，婁明全都聽到了心裡，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
他利用了貓妖作的局為自己證明清白。早在縣衙那次他就想利用靈均的手除掉貓妖，天可見，貓妖自己送上門來了。
言辭懇切是假，情真意切也是假，一切都是假的。
連師爺的出麵也是假的，目的就是把苦肉計給演給眾人看。
“大人”，陳捕頭也站了出來，“屬下人微言輕，但此事卻怪不得知縣大人”
“早在貓妖作祟時，知縣大人就暗中吩咐屬下不要聲張此事，以免引起百姓的恐慌。對於那些受害者的家人，知縣大人還吩咐屬下給每家每戶撫恤銀十兩，這全都是大人自己墊付”
“屬下也不止一次見大人因貓妖之事歎氣。貓妖如此厲害，非人力作為”
陳捕頭言之有理，眾人也紛紛點頭，都在為婁明求情。
王夢生轉頭，張嘴喊了一聲柳自秋的名字，“自秋”
“夢生，我們好像誤會婁大人了”，柳自秋隻覺得臉色火辣辣的，三言兩語就定下了婁大人的罪，聖賢書真是白讀了。
王夢生也深感羞愧。
冷靜下來後，知府也覺得難堪，陳捕頭的話正給了他台階，“婁明，你身為父母官卻眼睜睜看貓妖禍害百姓，但念在情有可原，你又救了本官一命的份上，功過相抵，本官也不再上報朝廷，日後定要有所作為”
“多謝大人”，婁明痛哭流涕。
貓妖已死，其他事和靈均也沒有關係。
這群人像唱戲一樣，他覺得有趣極了。
桐城縣安定後，靈均和王夢生一同回到了王家莊，他本打算就此離開，卻被王夢生又留了幾天。
華光的表麵被靈均擦拭的鋥亮，劍身像鏡子一樣光滑，見王夢生魂不守舍，他放下華光問，“你怎麼了？”
“啊？”王夢生回過身來，“怎麼了？”
“你連書也不看了？”，靈均努嘴，提醒他。
桌麵擺著一本書，王夢生打開後一次都沒有拿起來。
“小道長，有些疑問我解不開。”
“解不開就不要強求”
“不”，王夢生堅定地說，“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小道長，婁明欺騙所有人”
麵對靈均的疑問，他篤定道，“婁明和貓妖勾結不假，卻不像他們所說那樣迫不得已”
“在貓妖犯案之前，婁明在桐城縣默默無聞，這十年每任知府都沒有來過這裡。反倒是這任知府突然到此，由此可見，貓妖、婁明和知府三方一定有某種關係”
“恐怕貓妖之死，也是婁明親手策劃”
“再者，我懷疑婁明就是一個大貪官。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犯了事，他表麵上懲罰他們，得到一個好名聲。暗地裡收受賄賂，將他們從輕發落”
“你有證據嗎？”
“沒有，但是我的推測確是合情合理”
靈均歎氣，直直地盯著王夢生，“你真的想知道真相？”
“我想！”
他眼中的火焰燃起靈均心中的豪情，“我曾學過障眼法，它的時效隻有一個時辰”
靈均動了兩下手指頭，兩人就互相換了身份。
王夢生迫不及待地出發了。
“大人，清徽派的道長欲拜見您”
“他見本官有何事？”，婁明批著公文，頭也不抬的問。
“他沒有說”
婁明的筆停了一瞬，“那就讓他進來吧”
一陣腳步聲消失了，又一陣腳步聲出現了。
“參見大人”
婁明放下公文，捋捋胡子，笑著說，“那日救命之恩，本官沒齒難忘，還未感謝道長大恩大德，不知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王夢生學著靈均的語氣，“有些事情望大人求解？”
“何事？”，婁明的笑容像浮在麵龐上似的。
“大人”，王夢生注視著婁明的雙眼，“您是真的被貓妖脅迫，還是假的被貓妖脅迫？”
他的笑僵在了臉上，“道長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您心裡清楚。貓妖已死，答案也隻有您一人知道”
婁明臉上的麵具破裂了，露出猙獰的笑容，“道長，你說出去也沒有人信的”
“我知道，知縣大人在桐城縣十年，自然是隻手遮天”
“哼，那你還敢來問本官，”索性婁明也不裝了，靠在椅背上不屑道，“好大的膽子，不怕本官殺了你”
“知縣大人不會的，您謀算過人，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決定”
“你真是聰明，可惜你是個道士啊”
“知縣大人，您是否和貓妖合作，任它殺害桐城縣的百姓，視城內百姓如螻蟻？”
“您又是否表麵上是名清官、好官，背地裡卻收受賄賂？”
“您又是否和知府合作，令他對您另眼相看？”
王夢生一句一句問出了真相
“是又如何？”婁明嘲笑道。
得到了真相，王夢生的內心仍悲痛，“您這樣對得起桐城縣的百姓嗎？”
婁明發怒，“那誰對得起我？”
“本官做了十五年的知縣！”
“十五年，人生有幾個十五年！”
“這個知縣，本官夙夜在公，兢兢業業，生怕做錯一點事！可結果呢，就因本官無背景、無人脈，在知縣這個位置上整整做了十五年”
“知府那小子才乾不如我，能力不如我，五年就爬上了知府的位置，就因為他爹是戶部尚書，而我隻能是個知縣！”
“那桐城縣的百姓都是無辜的”
“作為本官的踏腳石，已經夠這群賤民光宗耀祖的了”
婁明越說越暢快，似要把十幾年來所受的委屈說出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你以為知府那小子不貪？他貪的本官更過分！”
“再者，本官一向按律法辦事，何時偏袒這些作奸犯科者？”
“可您收了他們家裡的銀子！”
婁明笑著搖搖頭，“他們主動給本官遞銀子，無非就是想讓孩子們在牢裡過的好一些，可憐天下父母心，本官何樂不為？”
“你以為整個縣衙活得瀟灑肆意哪來的，就是靠本官收的這些銀子，他們和本官的日子一樣，靠薪資活不起的。斷了銀子，他們樂意啊！”
王夢生的觀念一點點被摧毀又被重鑄。
“年輕人做事不要太想當然了”，婁明上下掃了王夢生一眼，“可惜你是個道士啊”
“多謝知縣解答靈均的疑問，告辭！”王夢生一刻鐘都待不下去了。
許久後，婁知縣的房門再次進來一個家丁，“啟稟大人，小人親眼看見那道士已離開縣城”
“嗯，下去吧”，婁明揮揮手。
王夢生渾渾噩噩的回到了王家莊，連身後有人跟蹤也不清楚。
推開家門，靈均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便知道結果如他想的那樣，“回來了。”
王夢生機器般的點點頭，像個木頭人一樣。坐下來後，他就把頭埋在肩膀裡。
歎口氣，靈均不知怎麼安慰他。
良久，靈均問了一句，“你想繼續考試嗎？”
“想！”這個字的聲音低的聽不清楚，他猛的抬起頭來，大聲喊道，“我想！”
他的雙眸好似有火焰燃燒，臉上也是從所未有的堅定，“我還年輕，我要繼續科考，我不信官場沒有一片青天！我不信官場都是這樣的惡官！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從我開始，讓我來成為清除他們的劊子手！”
許多年後，王夢生喊出來的誓言成了真。他成為一名巡按通判，代天巡守，每年巡查各地，貪官汙吏懼他，百姓們信他，所到之處一片海晏河清。
唯一可惜的是他沒有親自監斬婁明。許多年後，婁明依舊還是一名知縣，從桐城縣調到了更為偏僻的地區，在上任的路上攜帶大量的金銀珠寶，被路過的土匪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