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加班。
雖然對於負責為各路倒黴仙送終的「斂官」而言,好像沒有加班這個概念。
哈哈,咱十二時辰營業全年無休。
問候了眾仙決策部那群老禿驢的祖宗十八代,我誠摯祝願他們發際線再創新高。
說誠摯程枳到。
苜櫞仙不說職位,就連這個物種都是近些年新種出來的,故而這格外不畏虎的初生牛犢膽可肥,入職第一天就扯了上司的葉子回家做酸菜。
仙界綠化部門的總負責人萬古是株永壽竹,年紀大了習慣在辦公室門口栽了自己曬太陽,結果打個瞌睡的功夫,被做入職報告的程枳那小子薅了一大把葉子,化人形腦袋上都好幾塊禿,差點氣得當場仙逝,連續好久隻能以原形活動。
他當然沒逝,但把程枳那小子派來給我的斂官居舍做綠化了。就我這地方種啥啥死,連假花都待不了三秒就開始冒黑氣,早就是被綠化部拉黑的非業務範圍。萬古大概是真的很想搞這二傻子。
但還真叫這小子綠成功了,他雇了三輛潑水車——那種家政清理公司用來除塵的——往我家潑嫩綠油漆。
所以等我從燒烤店收到消息悠哉悠哉回家時,看到的就是程枳這小子給辛苦勞作的潑水車師傅分茶喝,還有些嬰兒肥的娃娃臉一片樂嗬。
而我原本灰樸樸黑乎乎的斂官居舍此刻綠得清新,綠得脫俗,綠得晃眼。
仙界沉悶了許久,傻的不少蠢的也多,但二得這麼歎為觀止的白癡我真是第一次見。所以當刻意批準了程枳調用潑水車申請,打算借我刀殺程枳這個傻猴的萬古竹節噠噠踩地過來差看情況時,看到的景象就是我和程枳哥倆好地拍著對方肩膀傻樂。在他預想裡應該火冒三丈的我肩膀不斷抖動,差點把帥哥頭都笑掉,萬古氣得又開始不停掉葉子。
程枳也注意到了沒隱藏自己身形的萬古,拍我肩膀的力道大了點,擠眉弄眼:“哈哈哈兄弟你看我老板,哈哈真好奇這屋子主人看了會不會也氣成這樣哈哈哈哈……”
我於是笑容不變,也加大力氣拍他肩膀:“是啊他快氣厥過去了哈哈哈,以及我就是這屋子的主人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還揚著嘴角的程枳來了個太陽花扭頭,碧青的眼近在咫尺地瞪著我,這個畫麵至今記憶猶新。
我的腦海裡還滾動播放著程枳當時的傻樣,帥氣的腦殼被當事人狠狠敲了一下。
不能吧,植物屬的沒有讀心能力啊。
我還呆著摸我腦殼,不遠處誰輕嗤一聲,語氣矜傲。
“大清早就迷迷瞪瞪,昨晚做賊去了?”
我甚至懶得扭頭,語氣這麼高傲欠揍但又不招人記恨的糟心玩意兒整個仙界就一個。
“對啊去偷你兒子了呀。”
鵪翎是即使在翼仙裡血統也屬於極純粹的,一直以來接受的都是貴族教育,八點睡五點起的養老生活導致他完全無法理解我和程枳大晚上精神百倍一到白天就犯困的陰間作息。
翼仙裡也不少裝模作樣的迂腐家夥,鵪翎能和我倆玩到一塊——雖然他死活不承認把我和程枳當朋友——全是因為,他也是反骨百斤重的叛逆小夥子。
溫文爾雅的禮儀風度當然還是學到了精髓的,但也僅限於此。不僅年紀輕輕就養了三隻被翼仙視作下等生物的白貓,眾仙決策部遞去的金貼也五次推拒,反而跑去文藝宣傳部混日子,一天到晚不是和我或者程枳嗆聲就是悶在自己盤下來的畫室裡揮霍時間。
順帶一提,畫室是鵪翎自己的說法,我和程枳對此持懷疑態度。
誰家畫室是連著兩座山頭的彆墅區啊??
被我的話激得下意識撥開羽翼數了數自己的白貓兒子,鵪翎白我一眼,故意大張翅膀唰地扇我一臉。
貴族氣質呢??風度教養呢???
像個彆扭的三歲小孩,鵪翎羽毛懟我一通後得意地後退兩步飛遠,沒忘記撈住那三隻被他養得跟豬一樣肥的白貓。
程枳和我掛著一樣的無語神色,戳著我的太陽穴致命發問。
“昨個兒晚上是誰喊我一起去天門的???現在都幾點了你自己看看???”
這不是不敢看嗎。
我彆開眼,心虛地收起酒杯任他罵,好好一帥哥被吼得跟個孫子一樣,程枳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我後輩,去天門的途中走一路罵一路。
於是我和程枳在天門附近打牌。說好了一起的另外一個迫於加班放了我倆鴿子,玩不了鬥地主更搓不起麻的咱憂傷地摸二十四點,程枳那死小子摸我瓜子的爪子比摸牌還勤。
溺愛一下吧。他要是也走了我隻能坐這疊紙牌塔了。
牌堆洗了又洗,瓜子殼撂得快比程枳還高——我沒有攻擊他身高的意思,誰讓苜櫞這種生物沒有脊柱——我們終於等來了天門放彩光的時刻。
死孩子磨蹭這麼久,扣績效喔。
終於飛升的小少年看上去也就八九歲,看看天門又張望張望雲宮,猶疑著向我倆搭話。
“請問,這裡是——”
“快——跑——!!”
打斷他的是程枳的大吼。那尖嘯格外撕心裂肺,半是真情流露,半是被我掐的。
我收回擰在苜櫞仙腰側的手,向著迷茫的孩子張開雙臂,以一副聖光普照的姿態吐掉了嘴裡最後一顆瓜子殼。
“恭喜這位小友得道飛升,入仙職前記得擱我這支付十五萬錢創建個人賬戶,支持賒賬及高利貸哈。”
小友可能是沒聽清也可能是高估了我的良心,他第一時間沒去關懷齜牙咧嘴麵目扭曲的程枳,盯著我問。
“你剛說支持賒賬和什麼?”
傻孩子,你人還怪好的。
我從善如流地改口“賒賬以及信用貸款,擔保人隻能是我的那種。”
他幾度張口,神色不斷變幻,最終兩眼猛地一閉。
可我明明那麼帥。
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