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碩真看著被帶走的薩離,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舉起了雙手。何樂為鬆了口氣,解開她手上的繩索,又向張景要了一套乾淨的衣服,讓陳碩真換下紗麗僧袍。
淨影寺裡沒有女性的衣物,陳碩真隻能穿上男裝,戴上襆頭遮住長發,瞬間變成了一個英俊的小男孩。何樂為帶著陳碩真和小阿離走出來,張景和梁司古上前迎接,他們偷偷看了陳碩真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我會向楊公為你們請功,以後你們就跟著我。”
張景和梁司古立刻喜出望外。自從長上漁師全軍覆沒,許多頭領心慌意亂,沒有歸屬感。現在聽到何樂為的話,他們不必擔心職位問題了。
水太清則無魚,他們平時執行任務時也沒少私吞,隻是不像何樂為這樣明目張膽,畢竟此案已上報高層,他竟然還敢擅自留下人。但從另一方麵來說,這也是好事,他們更害怕使者“鐵麵無私”,那樣就連討好他的機會都沒了。
“謝謝使者!”張景和梁司古合掌致意,何樂為滿意地點點頭:“把傷亡兄弟的名單和淨影寺等地方的損失列個清單,稍後給我,我會向上級申請撫恤金,並根據功績給予獎勵。”
張景和梁司古立刻吩咐手下統計損失,然後對何樂為報告:“這次是忠武將軍杜君綽親自押送犯人,祆祠已經被徹底封鎖了。但我們身份低微,沒機會見到將軍本人啊。”
“杜君綽親自來的?”何樂為皺起眉,心中疑惑不已。
原本聽說為了朝廷體麵,皇宮火災、陛下遇刺的事對外保密,官兵也不能大張旗鼓,所以才派了都水監來處理這事。他以為會是楊續的人來接手,沒想到竟然是杜君綽。
何樂為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人,他杜君綽就要來搶功嗎?於是他沒多說,帶著張景他們走出淨影寺,果然看見杜君綽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領著一隊士兵準備離開。
“杜君綽,你好大的膽子!”
杜君綽雖然背部中了十幾箭,但還能行走自如,他站得筆直,腰板挺得像標槍,完全看不出來受傷的樣子。
“何樂為,你以下犯上,冒犯上級,來人,給我打斷他的狗腿!”杜君綽依然趾高氣昂,冷若冰霜,皺著眉頭,毫不客氣。
張景和梁司古麵麵相覷,滿臉驚訝。他們原本以為何樂為與杜君綽在靖恭坊經曆過生死,應該有些交情,哪知一見麵就這樣不留情麵。
杜君綽是左監門衛中郎將,實權職位,與何樂為這樣的七八品閒職相比,地位相差懸殊,彆說打斷狗腿,砍掉腦袋都不稀奇。
何樂為沒等士兵動手,衝上前抱住杜君綽,嬉皮笑臉地說:“大哥彆誤會,我是誇你有膽識,怎麼就成了冒犯上級呢?”
“咱們是兄弟,有話好好說,慢慢說嘛……”
圍過來的官兵看到這一幕,都愣住了,像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他們眼中充滿恐懼,仿佛災難即將降臨,看著何樂為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外人可能不明白,為什麼參與了玄武門之變的杜君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忠武將軍,實際權力僅限於中郎將。隻有他們這些追隨多年的老兵,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杜君綽最忌諱彆人觸碰他,據說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結果杜君綽條件反射地拍掉了衣服上的灰塵,一臉嫌棄。皇帝賜給他幾個胡姬作侍妾,晚上百般討好,但隻有杜君綽能指揮這些奴婢,有一次一個奴婢不知分寸親了杜君綽,立刻被趕出了將軍府。
這麼多年,即使是貼身護衛或奴婢,也沒人敢碰過杜君綽的身體,那些與他交好的文臣武將,連他的手指都沒碰過。
正因為這樣,當他們瞧見何樂為搭著杜君綽的肩膀,就像在廁所裡打著燈籠找麻煩一樣,讓他們驚訝不已。
出乎意料的是,杜君綽並沒有發作,隻是斜睨了何樂為一眼,冷冷地說:“有話直說。”
何樂為撇撇嘴:“老杜,你這樣太沒有人情味了,升了右領軍將軍,成了正三品上護軍,就忘了老朋友了?”
杜君綽瞥了眼何樂為的手:“再不放手,我就要抽刀了。”
何樂為嘿嘿一笑:“怎麼是你來?這些人抓去哪?”
“這不是你應該打聽的,也不是你能打聽的。”
何樂為聳聳肩,掏了掏耳朵:“你這個人真無趣,我還以為咱倆經曆過生死,已經是兄弟了,結果一升官就翻臉,真沒意思,算我何樂為看錯了人。”
何樂為鬆開杜君綽的肩膀,杜君綽卻突然哼了一聲:“我要是翻臉,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說完,杜君綽看向躲藏在張景和梁司古後麵的陳碩真,顯然他已經看出了什麼!
即使陳碩真穿著男裝,也掩蓋不住她的女性身份,淨影寺又沒有女眷,杜君綽是什麼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何樂為尷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自己小心吧。”
杜君綽說完,轉身離開。
何樂為望著他的背影,短暫地陷入沉思。有司衙門不能插手此案,杜君綽作為李世民的心腹親自押送,這些人隻能直接送到皇宮去。
杜君綽沒有揭露陳碩真的真實身份,把她留給何樂為,這已經算是給了足夠的麵子,何樂為心裡清楚得很。
張景和梁司古都是都水監的老員工,當然了解杜君綽的性格,剛才看見何樂為直接摟著杜君綽,他們都嚇了一跳。
沒想到的是,杜君綽居然會給何樂為這麼大麵子,即使看穿了何樂為私下扣留陳碩真,還幫他遮掩,光這一點就足以看出他們的關係不一般。
何樂為現在是唯一的長上漁師,看似膽大妄為,但底氣十足,他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拿著清單,跟我回去向楊公複命。”
“是!”
見張景和梁司古態度恭敬,何樂為嘴角也露出笑容,忙活這麼久,終於有能做事的小弟了。
他留下陳碩真在他們麵前,何嘗不是一種試探,從這裡可以看出,這些小弟不僅能乾苦力,還能乾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