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都水監的衙門,何樂為心中五味雜陳,畢竟這裡曾是他放火的地方。以前有兮君買在背後支持,但現在兮君買已隨侯君集西行,隻剩下了跟在他後麵的小阿離。
讓人意外又似乎合理的是,往日冷清的都水監此刻卻人潮湧動。何樂為掃了一眼,來的至少都是四五品的官員,有的甚至是三品大員,擠滿了整個茶廳。都水監的書吏忙得團團轉,忙著給官員倒茶遞水,還得忍受那些不耐煩的官員的脾氣。
何樂為走近,拉住一個書吏說:“麻煩通報一下,給事郎何樂為求見楊公。”
那書吏被罵了一天,心情自然不佳。見何樂為隻穿著普通的缺胯袍,隻是一個八品小官,便生起氣來:“李給事請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儘管何樂為隻是個小官,但比起書吏還是高一等級。書吏雖然生氣,也不敢直接頂撞,於是打算把問題推給彆人。他故意提高嗓門,整個茶廳立刻安靜下來。
因為這些人都不是等閒之輩,至少是四五品官員,都想把自己的子弟塞進都水監,就連三品大員都親自來找楊續。他們都在等待,一個八品的給事郎竟然也敢插手這事?
果然,書吏這麼一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何樂為身上。他們的眼神充滿了輕蔑,仿佛何樂為是個突然闖入高層圈子的低賤之人,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奴仆。
這些人大多是武將,因為讓子弟進入都水監是升官發財的捷徑,更是能得到皇帝青睞的途徑。
從這點來看,楊續的能耐有多大,大家心裡都有數了。
他老楊家世代守護長安,就算到現在,楊續還在以他的方式保護著這座城市。
何樂為明白小書吏被當作出氣筒的無奈和憋屈,但他也不能讓自己成為下一個靶子對吧?
那小書吏知道自己理虧,早就溜之大吉,確實通報了,卻把爛攤子留給了何樂為。
給事郎?這是個啥官?
文散官,正八品上?
怎麼感覺誰都能進都水監的大門啊?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何樂為苦笑著搖頭,這些家夥大多是武將出身,講究不了那麼多禮節,不給你麵子就是不給麵子。
不過老子跟你們又不熟,你們嘲笑就嘲笑吧,反正我肉也不會少一塊。於是何樂為選擇了沉默,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
現在李世民給了他秘密任務去追查薩離,楊續不可能不知道,況且他是唯一的長上漁師,楊續不可能不見他。
到時候你們這些人不就被打臉了嗎?
就在這時,角落裡傳來一個聲音。
小子,過來坐我這兒。
何樂為回頭一看,角落裡一個瘦高個的大哥坐在胡凳上,麵無表情,眼神卻明亮,自帶威嚴。這大哥看起來四十多歲,皮膚黝黑,稀疏的絡腮胡子像鋼針一樣,看起來像個半路出家的將軍,文不成武不就的樣兒。
然而他一開口,周圍的人立刻噤聲,甚至紛紛轉過身,不敢讓大哥看到他們的臉。何樂為能感覺到,這些人非常害怕這位大哥。
小子何樂為,多謝了。
何樂為?這名字好像聽過,崇字輩的,讓我想想……崇字輩的……你和李孝恭是什麼關係?
何樂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實話實說:小子在市井長大,不過……河間郡王是我親爹……
大哥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朝何樂為點點頭說:你坐下吧。
他轉向坐在他旁邊的一位五十歲的老將,一位老將疑惑地看著何樂為,他的大哥沒客氣,一腳把那人踹開,後者瞪了何樂為一眼,但最後還是嘟囔著讓出了一張椅子。
你們這些沒讀過多少書的,當然不了解這家夥有多牛氣哄哄的。
何樂為還在猶豫,他大哥已經果斷地推著他坐到了椅子上。
大哥這麼一說,大夥兒都炸開了鍋。他們這些靠武力吃飯的,最瞧不上文人那一套。如今文臣地位越來越高,兩邊的摩擦也越來越多。不少武將都是建國功臣,隻想在長安安享晚年,可文官們覺得武將難以管束,擔心他們會把長安搞得烏七八糟,於是上奏皇上,要把武將們派到各地去。結果,那些開國功臣沒法在長安享受繁華,隻能去地方坐鎮,有的甚至被發配到偏遠地區當官,兩方的矛盾越來越深。
聽說何樂為在國子監罵文人是隻會亂說話的烏鴉,武將們本以為這是個笑話。然而,誰也沒想到,這個能言善辯的年輕人就是何樂為!何樂為也感到驚訝,畢竟像大哥說的,大多數武將不怎麼讀書,也不關心文人的事。但大哥對這件事了解得如此清楚,還記住了他的名字。
敢問兄台高姓大名?何樂為起身,拱手行禮。
大哥笑了笑,伸手讓何樂為坐下,回答道:在下程知節,字義貞,朋友們都叫我阿醜。
盧國公程知節...你是程咬金?何樂為當然聽過程咬金的大名,隻是沒想到他的模樣如此出乎意料。在他的印象中,程咬金應該和莽撞的張飛、凶猛的李逵差不多,看來文學和影視作品誤導了不少人。眼前的程知節更像是一個落魄的老書生,哪有半點猛將的威風。
程知節笑著搖頭:小兄弟可能記錯了,我被封為宿國公,之前擔任左領軍大將軍,最近兩年去了原州做都督,剛回到長安不久...
程知節的謙和有禮,平易近人,坦誠直率,讓人不禁心生敬意,但不知為何周圍的人都對他畏懼三分。難道程咬金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麵?不過,他為何對自己如此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