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紅英(1 / 1)

蘭亭集序 歲多樂 3595 字 2024-05-11

高公公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後漫不經心的笑了一聲:“雖然這事時發生在大將軍的封地,但抓人的是那不入流的土匪,與世子卻是沒什麼乾係的,世子不必內疚。”

停頓片刻,高公公又似笑非笑道:“太後和皇上知道三殿下和太師被人抓走之後十分都焦急,太後更是連飯都不曾吃好,皇上不曾耽誤片刻,立刻就撥了人來。若是皇上知道世子救下殿下和太師,定然會十分開心。莊小公子這是立了大功啊。”

莊治垂著頭,眾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隻能聽見他淡淡的聲音:“不敢。”

高公公見沒什麼可說的了,便一揮手,朝其他人涼涼道:“既然殿下和太師沒事,那大家就先打開牢門扶著兩位出來吧。”

身邊的幾個人聽後便都行動起來,用自己手裡的刀輕易砍斷了鐵門上的鎖鏈。

謝景明從牢房裡出來後依舊是那副“不務正業”的吊兒郎當樣,他懶洋洋的朝其他人一拱手,笑眯眯地說:“多謝各位及時趕到。”

周蘭亭則是含笑朝高公公點頭示意,高公公同樣回以溫和一笑。

莊治跟在周蘭亭身後,眼睛裡卻沒什麼情緒。

高公公目光掃過其他人,便道:“雜家已經在外頭定了房間了。殿下和太師身份尊貴,被拘在這裡必定吃了不少苦,大家先去休息片刻,下午咱們便啟程回京。”

眾人應了一聲,紛紛往外走。

莊治落在了後麵,他朝高公公一作揖,道:“既然太師和殿下都已經平安,高公公也在這裡主持大局,那我便可以放心了。若沒有其他事情,我便先行離開。”

高公公但笑不語,莊治便又一點頭,抽身離開了。

周蘭亭在兩人身後,與謝景明一同從牢獄裡出來。

外頭太陽正好,謝景明和周蘭亭被關在牢獄裡頭見不著太陽,此時被明媚日光一照,渾身都暖洋洋的十分舒適。

謝景明曬了一會才回過神。此時高公公也來到了兩人身側,謝景明想到了什麼,問道:“高公公是如何找到我們的?”

高公公和藹的笑道:“這是楊子明告訴太後和皇上的,說是殿下和太師被人綁走了。具體的雜家倒也沒聽全,隻記得是說楊子明出去買完東西回來就看見房間裡的仆從都昏倒在地,去您二位的房間看時,你二位也不見了蹤影。他便立刻出去尋找,沒想到承蒙上天眷顧,這夥匪徒還未曾走出一裡地,正好叫楊子明看見。於是他一路跟著,暗暗記下了路線,然後馬不停蹄回京稟告。太後和皇上知道後著急的不得了,正好這時候方遼也收到了這夥人索要銀錢的消息,便暫且拖上一拖,然後配合著楊子明一路過來,這才救下了您二位。”

想了想,高公公又補充道:“來的時候雜家已經派人查清了這寨子,他們大當家家除了尋常打家劫舍之外還威脅這一片的小乞丐,叫他們討飯的時候留意些,若是給的銀錢很多的便偷偷跟著人家,找到人家住在哪裡。若是沒猜錯的話,你們前幾日遇見了一個小乞丐吧?”

謝景明道:“還真是,那乞丐也就八九歲的模樣,看起來好不可憐。”

高公公端著尖銳的嗓音笑道:“這就是了。為了區分開來,這類小乞丐身上會有一塊傷疤,看起來就像是被燙傷的一樣,用作他們的‘記號’。有時候寨子裡的人還會去找小乞丐,在身邊監督他,以防他們生出什麼壞心事,乞來的銀錢據為己有。”

謝景明笑道:“原來是這樣。今日多虧了公公,那日後有時間便請公公吃頓酒,也算是謝過公公這一路快馬加鞭地趕來。”

高公公連忙推辭道:“不敢不敢,殿下客氣了。”

三個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這時候,一直沉默的周蘭亭又道:“高公公打算如何處置這寨子裡的人呢?”

高公公笑著說:“照太後和聖上的意思,自然是嚴懲不貸的。”

周蘭亭溫和道:“他們在亂世之中謀生也實屬不易,雖然有過錯,但歸根結底也……”

他咳嗽了一聲,沒再繼續說下去,隻是又笑說:“還有那些乞丐也實在是無辜,公公便儘量從輕發落吧。”

高公公忍不住歎道:“百姓都說太師最是心善,今日見到便知果然如此。也罷,既然太師開了口,雜家自然會斟酌著料理。”

周蘭亭和煦的笑道:“多謝公公。”

一行人休整了一個中午便啟程回京,周蘭亭和謝景明分開各坐了一輛馬車,兩輛馬車相隔甚遠。

方遼架馬與周蘭亭的馬車並肩同行,他見其餘人隔得很遠,馬車軲轆聲又能掩飾說話的聲音,便放低聲音問車中的周蘭亭:“公子還好麼?”

周蘭亭溫和的聲音很快傳來:“無妨。我不在的這幾日,京中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方遼道:“沒有,京中這幾日都風平浪靜。”

周蘭亭笑道:“那就好。”

方遼猶豫片刻,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之後才忍不住問:“公子,咱們隻做到這一步便罷了麼?畢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莊家的心思,皇上也未必就會懲處莊家。”

這番話說的有些大逆不道,若是有人聽到必定要大吃一驚,但這些事情可以說是從頭到尾都是出自周蘭亭之手。

太子麾下最有分量的臣子無非就那麼幾個,而莊大將軍莊羽喬便是其中之一。雖然現在莊羽喬因為占位一事同太子貌合神離——從前他對太子繼位一事鼎力支持,可是近些年來,太後通過各種手段的拉攏,再加上太子急著籠絡其他人有些疏遠了他,於是叫他也逐漸有些動搖了。莊氏沒有嫡親的姑娘,否則莊羽喬一定會將姑娘嫁給太子,這樣兩邊方能安下心來認真共事。

可是即便是這樣,莊羽喬也是個不小的威脅。所以周蘭亭才會想辦法削減莊羽喬的勢力。

這次他故意買通了莊羽喬家中的小廝,讓他們透出口風,叫莊治知道了自己現在隻帶了幾個小廝來到他們的封地采買東西,榮國公之事在盛京已經是鬨得沸沸揚揚,雖然這裡的消息不如盛京靈通,但若是莊治有心要查,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也是輕輕鬆鬆。周蘭亭知道莊治一定不會輕舉妄動,但一定會做些什麼,比方說派人監視他們。

周蘭亭一見到那個小乞丐,便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是他沒有說破,而是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直到被張闊濤抓住。他知道莊治一定會跟上來,而他送到盛京的那封信也肯定會被莊治截獲——他有的是法子將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然後就會由這封信大概推斷出一切。

莊治自認為耐心的等到最後一天才發作,是因為他覺得這樣若是周蘭亭能先熬不住自己死在牢裡最好,這樣他的雙手就乾乾淨淨,不論彆人怎麼查也不可能查到他。而且這樣做也有個彆的好處,就是他可以再觀望兩天,以保證這不是周蘭亭的詭計。

他料想的沒錯,這確實是周蘭亭的詭計,但是這詭計的內容卻和他想的大相徑庭。

他覺得怎麼樣這些所謂的土匪也是周蘭亭自己找人扮演的,因為隻有這樣周蘭亭才能保證自己的平安。可是他低估了周蘭亭的狠心程度,假扮的到底是不如真實的乾淨。周蘭亭就是這樣一個人,想要什麼就用最直截了當的辦法拿到手,從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而那日張闊濤的人以為已經解決乾淨了周蘭亭隔壁房間的人,可他不知道,那日楊子明就趴在周蘭亭房間的房梁上,最後一路跟蹤他們到了寨子裡麵。

這件事謝景明同樣也不知道。

之所以高公公來的時間掐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是因為楊子明其實一直埋伏在莊家外麵,在莊治帶兵過來的時候,他立刻給盛京送了信。

執棋人執己為棋,以身入棋局,置之死地而後生,方可得償所願。

周蘭亭閉上眼睛,他嘴邊依舊帶著笑意,緩緩道:“過猶不及,這便已經足夠了。隻這一次就像扳倒莊家十幾年的基業自然是不大可能的,我們要一點點瓦解才是。一旦懷疑的種子種在了皇帝心裡,那麼以後莊家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過分關注,沒個行為都會被看作彆有用心。他們總有出錯的時候,一旦出錯,在皇帝眼中便會成倍的放大,慢慢的積累下來,總有倒下的一天。”

他坐在顛簸的車廂中,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眼睛裡是慈悲之色。可是語氣卻是冰冷的:“……物必先腐,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而後讒入之。”

這邊周蘭亭和謝景明奔波兩天回到家後,另一頭的高公公也已經到了皇宮。

他像往常一般站在欽明帝身後,恭恭敬敬的敘述了一遍這些日子裡發生的事情。說到莊治時,欽明帝端茶的手停滯了一下,茶盞中滾燙的水便灑出來幾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