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令(1 / 1)

蘭亭集序 歲多樂 3836 字 2024-05-11

雖然已經知道周蘭亭聰明至極,小小年紀就能將皇室算計在內,可是看穿周蘭亭的計謀之後,方遼還是覺得一陣驚疑。

這件事情最可貴的並不是周蘭亭這一箭雙雕的計謀,難得的是他對“天時地利人和”這六個字的把握,更是對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應用。他隻不過是順手救下了張海吏,可卻能聯想到其他,然後再通過這一係列的事情設下這樁籌謀,在無聲之中拉攏到張環獻一家之後還能順手掃平太後的疑雲……

雖然這計謀看起來簡簡單單,但卻行之有效。

不,或許還有更多。

李儉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方遼下意識的覺得周蘭亭肯定會借勢敲打李儉一番。

一石三鳥,將簡單的東西運用到極致,牢牢把握住每個轉瞬即逝的機會,天下足智多謀大成者也不過如此了吧?

方遼看著周蘭亭因生病而略顯蒼白的側臉,心中的敬佩不知不覺中又添加了幾分。

第二日一早周蘭亭就進了宮,與太後不痛不癢的寒暄過之後,周蘭亭才與她仔細商量了正事。最後周蘭亭離開的時候,太後不僅將周蘭亭希望之事答應下來,還額外賞了許多東西給周蘭亭。

因為李儉是皇後的父親,從皇後這裡下手更加方便容易,所以周蘭亭走後,太後將這事和皇後提了提,隻是說話的時候難免刻意隱瞞掉周蘭亭在這裡頭的作用。皇後何等明白之人,而這烏芝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擺在家中也用不上,還不如送出去賺賺人情,所以她在知道太後想要什麼之後很快就往家中去了信,讓父親在給太後的生辰賀禮中再多添上這份東西。

離太後的壽宴還有兩三天的工夫,周蘭亭這兩日沒進宮,不過他也不得閒,而是準備著宴請幾個關係親近的一起開一個詩會。

詩會的日子定在明天下午,方遼擬定邀請的人,過來問了周蘭亭一句:“這次可是要邀請三皇子殿下?”

周蘭亭正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喝茶,他穿了一身潔白如雪的衣裳,全身沐浴在陽光裡,臉色難得紅潤了些:“自然。這時是將他引薦給那些官員的大好時機,不過你隻寫好請柬給我就好,到時候我親自給他。”

見周蘭亭已經做好了打算,方遼就沒再沒多問,點點頭便離開去準備東西了。

下午方遼將請柬單拿出來一份給了周蘭亭,周蘭亭沒著急著出門,慢慢悠悠喝完了自己杯中的茶才起身。

謝景明的行蹤早有人打聽好了送到他手中,今日他不打算坐馬車,也沒讓人跟著,隻是其他人不放心,於是他貼身的暗衛楊子明就用自己的一身輕功不遠不近的跟在周蘭亭身後暗中保護。

周蘭亭找到謝景明的時候,謝景明正應邀去找宣平侯世子,周蘭亭見到謝景明後,神色溫和的和他打了聲招呼。

謝景明似乎對這次的“偶遇”有些驚訝,看到周蘭亭身後空無一人時便覺得更驚訝了,他頗為詫異的說:“今日太陽這麼毒辣,周太師怎麼一個人出來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若是曬壞了可得多叫人心疼。”

周蘭亭微微笑了笑:“出來辦點事情,人多反而壞事。再說我也不是嬌弱到連太陽都曬不了。殿下這是要去哪裡?”

謝景明吹了聲口哨,笑眯眯的說:“宣平侯世子叫我去下棋呢,如今也推脫不了,隻好抽空過去看看。”

兩個人並肩在大路上走,周蘭亭溫和的開口說:“看來殿下在盛京也能如魚得水。正巧我明日想辦個詩會,不知殿下願不願意賞臉來看看呢?”

謝景明下意識的就想拒絕,可是話到嘴邊,一時又找不到什麼借口。

明日他難得清閒,就連皇上也沒召他進宮,那些紈絝子弟明天一早要出城去打獵,是以也不會來找他。是以謝景明一時間還真想不出拒絕的話。

意識到周蘭亭還等著自己的回答,謝景明稍稍愣了一下神便笑著說:“周太師都親自邀我了,這哪裡有不去的道理?我自然是狠不下心來拒絕這樣一個好看的人的。”

周蘭亭笑眯眯的從袖中拿出請柬:“既然這樣,明日下午申時我在家中靜候殿下大駕。”

謝景明接過後,又和周蘭亭說了兩句客套話,然後兩人才各自分開。

謝景明內心其實是不大願意參加這麼個詩會的,畢竟他不太懂這個,雖有張文元之流的名師指導,但張文元教給他的以修身治國平天下的為主,其餘的也不過是天南海北的閒扯。張文元學識淵博,知道的奇聞軼事也多,兩人偶爾打發時間,張文元就給他講一些有的沒的。可是閒話扯的再遠也扯不到詩詞上麵去,邊塞常年飛沙四竄,任誰在那個地方都生不出閒情逸致來講詩。

但他找不到理由拒絕,也就隻能答應下來。

不過一想到明日幾個文鄒鄒的文人圍坐一起咬文嚼字,謝景明雖然應付的來,但也打心底裡覺得沒趣。

再說,他與周蘭亭又不熟,周蘭亭叫來的朋友他更未必就認識,到時候免不了又要寒暄一陣,這幾日謝景明寒暄的已經是夠夠的了,那套話翻來覆去的說,謝景明嫌累得慌。

往前走就是一條路邊夾縫裡長著細長野草的小道,他隨手撤下來一根狗尾巴草扔進嘴裡,後腦勺枕著胳膊,一邊胡亂著想事情一邊往宣平侯府走。

胡亂過了今日,第二天上午又讀了會兒書,下午謝景明按時間來到了周蘭亭的家。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周蘭亭的府邸在近挨著皇宮的一條繁華街道的最裡麵,門楣上麵掛著的赤金九龍青地匾是太後親自書寫的。

謝景明站在門外看了看,腦子裡莫名想到了之前聽到的對周蘭亭府邸的傳言。

這麼一想,謝景明倒是有了一點興致。他進去之後,本以為會看見一座用金銀珠寶堆積起來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房子,卻不曾想裡麵的場景和坊間傳聞的大相徑庭——

這院子裡看不見一點金銀的影子,更彆說價值連城的寶物了。房子裡種了許多樹,房間外麵的裝飾倒是很平常,幾乎可以說是沒什麼專門的裝飾,柱子和石頭隻是略略打磨,讓它們大都以最原本的狀態矗立,這裡麵的布置相比於很多高官的家甚至顯得很樸質。

就連謝景明昨天去的宣平侯府上的裝潢都比這裡華麗。

不過房間前麵的空地上倒是種了很多的樹,也有名貴的,不過大多還是普通的樹木,謝景明認出其中一株是海棠樹。

他被小廝引著沿著抄手遊廊往裡走,路過小石子鋪就的甬路經過一間小小的抱廈時,謝景明一抬頭就看到了鬨龍填青匾上禦筆寫的“星輝輔弼”,一路來到了後麵的一個竹園裡,路上都沒有看見過一點貴重的東西。

進到竹園,入目先看見的就是鬱鬱蔥蔥仿佛沒有儘頭的竹林,林子中間分出一條小徑,小徑旁邊的一根竹子上掛了一塊小木牌。謝景明眼力極好,一眼就看出了小木牌上麵寫的字——

曲徑通幽處。

字跡看起來清秀委婉,轉折處卻又是藏不住的淩厲虯勁,謝景明大約能猜到是出自周蘭亭之手。

小廝將人帶到這裡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他向謝景明行了禮,規規矩矩的道:“殿下順著這條小徑一直走便能見到周太師了。”

等小廝走了之後,謝景明才負手踱步往前走。

小徑修的彎彎曲曲,上麵鋪滿了鵝卵石。周圍是一片蒼翠欲滴的竹林,綠色鋪天蓋地的壓下來,小徑長的仿佛沒有儘頭。

謝景明一開始還想著趕緊進去,萬萬不能遲到,可是走著走著他便放鬆下來,趕緊進去的念頭也很快拋諸腦後。他愜意的感受竹林裡散發出來特有的清香,混合著泥土的味道,讓人沉迷其中完全無法自拔,竹林作為一道天然屏障,隔絕了太陽的照射,隻讓身處其中的人覺得舒服清涼。

他走了許久才走出竹林。

一離開那條小徑,謝景明就看見前麵的一塊空地,以及空地上擺好的瓜果和坐在最裡麵的周蘭亭。

讓謝景明有些訝然的是,這些供人坐下休息的褥子擺放散亂自然,仿佛被人左一丟右一扔隨意的放的,和之前謝景明參加過的任何一個井然有序的宴會都不一樣。

褥子前麵擺放瓜果的小桌子也不是一模一樣,每個的形狀樣式都不相同,有的是幾有的是案,仿佛是從庫房裡臨時找出來幾張桌子湊數的。有的甚至直接就地取材,拿原本在那裡的石頭充當桌子。

不過謝景明識貨,看出來了不管是那紫檀嵌黃花梨麵炕幾還是黃花梨書卷幾,又或者是幾案上麵的的瓷器都不是普通的東西,周蘭亭家中雖然看起來平常,但實際上大多都是名貴的器物,隻不過不管多貴重都被周蘭亭隨意的擺放,並不曾好好收藏著,再加上周蘭亭更喜歡質樸的裝飾它們,因而顯得普通罷了。

再稍稍往裡一點就是三個相隔不遠的泥爐子。爐子裡已經燃起了炭火,旁邊乾淨的彩漆嵌螺鈿荷花紋菱口瓷盤裡放著處理好的野雞和鹿肉,還有幾罐小小的調味用品。不過這裡沒一個下人,看樣子是打算讓他們自己動手烤這些東西。

旁邊的竹林投下一大塊陰影,正好為他們擋住西斜的太陽。

這一番布置看著雜亂無章,但實際上卻很有趣味,讓人新奇之餘又從心裡便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