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遙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邊喝一邊反思自己。

她剛才居然對謝川起了邪念？就離譜。

謝川可是她的室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而且這才認識多久，什麼都還不了解呢。

說到這裡，戚遙又想起下午卷發阿姨跟她說過的那些話，雖然她還是覺得謝川不像是那樣壞的人，但也不一定真有她所看到的那樣好。

“算了算了不想了，好好工作！掙錢要緊！”戚遙喝完水，小聲給自己打了個氣，轉身去了客廳。

謝川的景已經搭得差不多，一扇大概兩米高的、用棕色係列的布條拚湊成的屏風一樣的東西靠在牆上，木條邊框上用麻繩綁著幾束乾花作為點綴，屏風的表麵還貼了一些純色流蘇，整個場景看上去都很素雅美好，但他居然又用了格外鮮豔的彩色碎亮片來填充布料之間的縫隙。

戚遙站在一旁，試圖理解他到底想表達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規整、得體、但放浪形骸？

謝川又搭了兩個架子，在場景的左右兩邊掛兩張白色的布，算是打光板。

一切準備就緒，謝川站起身來，正準備去桌子上扯兩張紙擦擦汗，就看見右手邊已經有人給他遞來了。

“謝謝。”謝川接過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不客氣。”戚遙抱著手臂站在一邊，認真發問道，“謝川，你這幾個係列的設計理念和靈感來源能跟我講講嗎？我也好知道該怎麼表現才合適。”

“好，你等我一下。”謝川轉身走進房間，打開一個裝著各種圖紙的箱子，在裡麵翻找了一下，拿出一疊素描紙，走過來遞給戚遙，“這些是這三個係列的設計稿，現在已經入冬了，本來網店賣衣服應該跟隨季節變化的，但好的羽絨服成本太高，我也還沒有找到願意跟我合作的廠家，所以幾乎都是毛衣和內搭。”

戚遙伸手接過圖紙，一邊翻看一邊聽謝川解釋。

“你正在看的這六件衣服的係列名叫‘栗尋’，板栗的栗，尋找的尋，這個係列主打毛衣，以棕色和黃色為係列色，設計理念的話……”謝川停頓下來，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形容詞。

“糖炒栗子和烤紅薯？”戚遙看完這個係列的設計圖，滿腦子都是香甜的栗子味兒，抬頭見謝川正在思考，笑著接了一句，“我覺得你畫的這個設計稿看上去就香香甜甜的，顏色也很暖烘烘的，和小吃攤上炒栗子和紅薯的感覺很像。”

謝川聽見戚遙的話，條件反射地順著聲音低頭看向她，正好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很清澈，很空靈。

但怎麼滿腦子都是吃的呢？

謝川沒忍住低笑一聲，眉梢落滿溫柔，點了點頭說：“嗯，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啊？”戚遙有些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你的靈感來源不是糖炒栗子和烤紅薯嗎？那是什麼？”

謝川溫柔笑著，解釋說：“其實我當時設計的時候想象的是深秋的栗子林。”

“栗子林？”戚遙重新看向手中的設計稿，圖上的這件毛衣整體是褐色，左邊領口到袖口做了一條深色的蜿蜒曲折的粗線條，一開始她以為這條線是黑色，現在聽謝川這麼一說，才意識到這可能是條墨綠色的線。

“嗯。”謝川答應道，“準確來說，這個係列是以深秋清晨還彌漫著一層薄霧的栗子林為設計靈感，算是一個比較小眾的風格，比較適合一些偏中□□木質調的女生。”

“你穿的話，想像自己處在深秋的一片清冷但絢爛荼蘼的樹林裡就好，不用有太多動作，你的氣質很好，抓拍或者更有感覺一些。”

“深秋清冷但絢爛荼蘼的樹林。”戚遙重複一遍謝川的話，腦子裡想象了一下畫麵，深呼吸了一下，調整狀態認真道，“好，我們現在可以拍了嗎？可以的話我這就去換衣服。”

“可以。”謝川回答。

“好。”戚遙將第一個架子上的衣服都收起來抱進房間準備試穿，第一件就是那件有墨綠色粗線條的褐色毛衣。

“深秋清冷但絢爛荼蘼的樹林。”戚遙一邊念叨一邊開始換衣服。

清冷、絢爛、荼蘼。

好奇怪的組合。

一直到衣服換好，站在拍攝場景中聽謝川指揮怎麼做動作拍攝的時候，戚遙也沒想明白這個係列的主題。

家裡沒有相機，謝川直接用手機相機進行拍攝，他挺會指導動作的，戚遙覺得他以前應該接觸過攝影，看似簡單的動作，定格下來竟然挺有檔次。

但他怎麼不知道引導模特進入情境呢？就說一個深秋的樹林，但他這個主題叫“栗尋”啊，深秋的栗子林，“栗”倒是有了，“尋”呢？尋找的是什麼？往哪個方向找？

戚遙站在拍攝景裡，一頭霧水。

但她的業務能力很出色，即便沒理解到真正的含義，也還是將衣服穿出了獨特的味道。兩個人配合也比較默契，三個係列的衣服出片率都特彆高，所有衣服解釋理念後拍圖下來也不過才用了兩個小時。

“好了，這幾個係列的衣服都拍好了。”謝川低頭翻看一遍手機裡的照片，確認都保存下來了之後，問剛換好衣服從房間裡出來的戚遙，“今天辛苦了，晚上想吃什麼？我去做。”

戚遙將最後一件裙子放回到衣架上，滿腦子都是剛才那三個係列的名字，搖了搖頭，答道：“我不挑食，什麼都吃。”

謝川見她眉頭微蹙，動作也變得慢吞吞的，笑著問：“你還在想設計理念呢？”

“啊？嗯。”戚遙有些意外，“這麼明顯嗎？”

謝川一邊肩頭輕輕靠在牆上，微笑點頭。

戚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是覺得問清楚了好，說：“其實也不是我鑽牛角尖，就是我沒理解衣服的設計理念就拍片了，總覺得有點不大敬業。”

“謝川。”戚遙走過來，麵對著謝川，學著他的模樣靠在牆上，“你說的這三個係列，‘栗尋’、‘銀追’還有‘暮聽’，這前麵一半都很好理解，栗子林，銀杏道，日落黃昏的山，這些我都能想象，可‘栗尋’，在栗子林裡尋找的是什麼？‘銀追’，追的又是什麼？還有‘暮聽’，黃昏日落是沒有聲音的啊，這又是在聽什麼？”

謝川看著戚遙這樣認真地提問，眼睛裡慢慢蓄起幾分複雜的情緒，許久，才錯開視線笑著開口：“抱歉，我也不知道答案。”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戚遙覺得奇怪。

“你站住。”她伸手攔住正準備去廚房做飯的謝川，佯裝生氣試探開口，“你是不是故意逗我玩兒呢？覺得我笨？”

謝川以為戚遙生氣，正打算道歉，但仔細一聽，又覺得她的語氣似乎有些撒嬌意味，猜測她或許是真的有些生氣，但覺得還不熟，語氣太強硬容易鬨翻。

他清了清嗓，認真向戚遙解釋：“我沒有逗你玩，更沒有覺得你笨，相反，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優秀，不然也不會主動提出跟你合作。”

“你剛才問的那幾個問題的答案，我這幾年也一直在思考，現在也是真的還不知道，或許再過一些時間，我活明白了，這些問題就有答案了。”

再過一段時間，活明白。

戚遙慢慢放下手，站在原地思考著，所以……不知道在尋找什麼，不知道在追求什麼，也不知道在聽什麼，這些是他現在所處的狀態嗎？

戚遙的眉頭漸漸緊鎖，她這才感受了兩個小時就煩躁成這樣，謝川說他思考了好幾年，那得多難受啊？

每天頂著這樣大的壓力，他居然還能做到這麼溫柔這麼穩定……他一定是瘋了。

“咕~”

或許是因為困惑得到解答，戚遙身體裡緊繃著的弦也慢慢鬆下來，饑餓突然發出聲音，打破剛才有些壓抑的氛圍。

“我們晚上吃番茄雞蛋麵吧，我下午買了有。”戚遙突然想起來之前謝川問她想吃什麼，轉身走進廚房，對謝川說。

謝川穿好圍裙，正準備去冰箱拿菜，看到戚遙已經不再煩躁，帶著一股自來熟的慵懶氣質走進來，心裡莫名鬆快許多。

這姑娘的脾氣還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唇邊勾起一抹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一邊把番茄和雞蛋從冰箱裡拿出來，一邊答應道：“好。”

——

有了第一次拍攝的經驗，後麵的拍攝兩個人配合更加默契，除了拍攝時需要進入情境之外，戚遙都不再去糾結謝川設計中這些看似矛盾的想法，謝川也不會在拍攝之外向戚遙提到這些令她頭大的話題。

兩個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相處了將近一個月，按照常理來說，日久見人心，戚遙和謝川相處了快一個月，雖說不至於看清人心吧，至少也應該比剛認識那會兒更了解才對。

奇怪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戚遙竟然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謝川這個人看上去溫柔穩重，和人交談的時候也比較正常，沒什麼特彆的點，但戚遙總覺得他哪裡怪怪的，像是藏了好大一個秘密在心裡，想被人看見，又怕被人看見。

不過也沒什麼，誰還沒點兒秘密呢？是吧？有什麼了不起的。戚遙狠狠咬了一口謝川早上起來剛炸好的油條，看著坐在一旁的謝川不說話。

“不好吃嗎？沒味道還是怎麼？”謝川從廚房裡衝了兩杯豆漿出來，剛坐下準備吃飯，就看見戚遙一直看著他。

“好吃。”戚遙又咬了一口油條，一邊嚼一邊看著謝川。

謝川被戚遙盯得莫名心虛，腦子裡過了一遍戚遙平時的愛好，不是吃得不好，那就是沒錢了。

謝川回憶了一下自己是什麼時候說的雇戚遙做模特，算下來也快一個月了，想到這裡，他又轉過頭去，果然從戚遙的眼神裡捕捉到了一點幽怨的情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謝川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本月網店的入賬，扣出下個月的運費本錢和日常生活開銷之後，將剩下的錢全轉給了戚遙。

“支付寶到賬3685元。”

手機忽然響起轉賬的聲音，戚遙這才發現謝川剛才是在給自己轉賬，一手拿著油條，一手拿著手機，問道：“3685元，你這是除了運費和生活費，剩下的全轉給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