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好了方子木大夫沒有讓我們急著走，而是把秦瑩按在椅子上，拉過她的手自顧自開始按揉。
……喂，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專業的你這樣真的很有嫌疑。
主要是，秦瑩的身材豐腴，手手也是肉肉的真的很好捏，誰捏誰知道。
木大夫就像我肚子裡的蛔蟲一樣感歎：“哎呀這個手感這幾年很少碰到，胖胖的水水的。手指一用力都陷下去。”他說到這，話鋒忽又一轉：“不過太水了也不好啊，就跟那熱帶植物似的，嬌氣啊，環境稍有變化就鬨毛病。你是不是也愛過敏啊？”
秦瑩認同地點點頭：“是呢，而且我以前也看過中醫，都說我濕氣重，讓我減肥。”
“減不掉吧嘿嘿~”木大夫欠欠兒地接茬：“你這先天的，你媽媽應該也是這個體質。”
這就紮心了吧老鐵。真是的，阿姨聽了都想打人。
木大夫的嘴巴閒不住，還在嘚嘚：“再說嚴格來講，祛濕和減肥也不是一回事啊。咱要的是健康，胖點怕啥，審美標準都是人定的，要擱唐朝，你這還得是屬於傾國傾城那一掛的。”
秦瑩一臉我真的會謝的表情，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那您說我該怎麼辦呢？”
木大夫答：“因地製宜唄，廣東那邊濕氣都重，所以人家對付這個也最拿手，有太多祛濕的養生方子了，各種湯，什麼土茯苓、五指毛桃之類的……你回去也學一學，煲起來~”
“好的叭~”秦瑩答。
大概這個回答一聽就很敷衍，木大夫也不是不懂上班狗的苦，隻道：“調理體質那都是慢功夫，指望那麼幾副藥能把一個人從根上給改了，那要不是遇上太上老君的仙丹就隻能是江湖騙子，轉基因它也沒那麼快啊！再說了，你喝中藥能喝三天五天，三月五月，還能喝個三年五載喝一輩子嗎？那人不得喝變色兒了。所以長期在飲食上注意調理才是最可持續發展的，藥補不如食補知道不。”
兩隻手臂按完，他又起身站到秦瑩背後開始捏她的肩頸：“這堵的啊，少熬夜啊，睡覺是最好的養生。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人就沒有大毛病。”
就這般邊按摩邊敲打邊叮囑，等木大夫再次坐回原處，差不多又在木大夫家呆了半個多鐘頭。
“這回你再摸摸她脈。”木大夫對我說。
我抓過秦瑩的手腕仔細感受，都不用細數，明顯感覺沒有之前那麼急促了。
“你自己現在感覺怎麼樣？”木大夫又問秦瑩。
秦瑩說：“好像覺得身上輕快了，呼吸更通暢了，胸口也不憋悶了。木大夫真是手到病除啊！”秦瑩毫不吝嗇地比了個大拇指。
我趕緊跟上：“那是，這可是我師父拿手絕活，想當年我可是瘸著進來，跑著回去的！”
木大夫被捧舒服了，大手一揮放人：“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完了飲食起居自個注意。”
秦瑩答：“得令~謝謝木大夫~”
我：“診金轉師娘了哈！”
……
從木大夫家出來，我們也沒往彆處去，直接押著秦瑩回了家。
他爸媽都沒在，說是走親戚去了，我留下來幫她把明天要帶的行李都收拾好，又叮囑她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有啥事彆瞞著都要跟我說。她就坐那兒看我忙活，然後一個勁兒行行行，好好好。
我正要吐槽她沒有誠意，她倒先跟我正經起來，說：“我看這個木大夫還真有幾分本事，你既然要跟他學就好好學吧，我支持你，你肯定沒問題的。對了，你不是說你缺少學習樣本嗎？我就來當你第一個。放心，後邊再有啥變化我肯定告訴你。”
說著，她從兜裡掏出藥方，用手機哢嚓一拍：“我抓藥有這個就行了，方子就留給你作研究。”
我接過藥方，拿到眼前一個個仔細辨認上麵的藥材。
有肉桂、龍骨、牡蠣、甘草、麥冬、五味子、太子參、瓜蔞、薤白、半夏、蜜紫菀、蜜款冬花、當歸、山藥、桑寄生、白術、茯苓、降香、砂仁、射乾，數一數，不多不少二十種。
木大夫的字不是很好認，坦白說很醜，沒有什麼結構可言，有的筆畫長短不對，有的偏旁部首分家，有的該出頭沒出，有的不該出頭又長出一截……不客氣地講，小學生都寫的比他好。
隻是一想到他自幼失明，不知是抱著怎樣的信念和堅持，在黑暗和漫長的時光裡去一筆一劃地描摹他所看不到的世界。
點、橫、豎、撇、奈，每一筆都是這麼用力，手指模在上麵都能感覺到深深的凹痕。
對常人來說輕描淡寫的一件事，對他來說可能難於刀刻斧鑿。
我眼眶一酸，不小心落了一滴眼淚上去，趕忙用手指擦掉，最後目光停在了他落款的小印上：木懷遠。
這就是那毒舌的，傲嬌的，倔強不肯服輸的我師父。
秦瑩伸出手拍了拍我的頭。她沒說話，但我知道她能懂我。
當天晚上我回到家裡，專門找出來一個嶄新的筆記本，把今天的日期、秦瑩的姓名、發病的起因、變化、不適的症狀以及木大夫所做的一些處理、說的重點都寫了上去，又把這個藥方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把這20味藥材的性味歸經、功效作用和使用禁忌統統查詢和整理到一起。
它們的名字有的聽來熟悉，大部分對我還說還很陌生，我尚不知它們之間的排列組合是依照什麼神秘而玄妙的規則。中醫之路道阻且長，起初或許隻是我的一時興起，但現在，我已然看到這條路上有彆人在竭儘全力。
編號001。
這是我的第一個學習觀察中醫的樣本。我甚至都不知道這個東西應該被稱作醫案。它很粗糙，很業餘，是一份看似寫了好多東西實際當事人都一頭霧水不知所雲的記錄。
但總不會比他更難。
自那以後，每當我再遇到難題、疑惑，總會浮現起這個想法，浮現出那個在漫長光陰裡獨自摸索著學會寫字的身影。
對，不會比他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