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碰那(1 / 1)

走近臥室,周安的手指搭在門把手上,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沒開燈,漆黑一片,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沒有人睡過。

她皺了眉,平日這個點兒,宋擇善要麼在書房,要麼在臥室,他極少打破自己養出來的習慣。

可方才她經過書房時掃了眼,門開著,沒人。

正想著要不要下樓問保鏢,卻聽見輕微的響動從陽台的方向傳來。

抬眼望去,似乎有人影的模樣在晃動。

隨著距離的縮短,一股子酒氣愈發濃烈,刺激著她的嗅覺。

陽台上的人影踉蹌地靠在欄杆上,手中還握著一個空酒瓶。

周安討厭酒,他知道。

陽台上好幾個空酒瓶子東歪西倒,周安扶起一個酒瓶子,起身,腳卻不經意又踢到一個。

氣悶,這人到底喝了多少。

宋擇善抬眸看她,鴉黑的眼睫顫了顫,沒吭聲。

她正要開口,嘴唇卻被一股溫暖而濕潤的力量封住。

那是一個吻,一個鋪天蓋地、極熱烈、帶著掠奪意味的吻。

周安被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手足無措,她拿手去推他,但宋擇善的懷抱卻越收越緊,仿佛要將她融入骨血之中。

這吻和平日輕柔的觸碰不太一樣,而是用力地吮吸。

舌頭靈巧地探入,舌尖交織在一起,辛辣冰涼的酒精味道鑽入四肢百骸,刺激地身體微微發顫,似有若無的電流滋拉拉滑過。

津液交纏的水漬聲音在安靜的陽台上格外曖昧,伴隨著微微的喘息。

宋擇善一隻手撫著她的臉,吻得舌尖都發麻了,才離開。

周安懵了一瞬,還沒從方才的熱烈中反應過來。

他另一隻手卻在這時把酒瓶子隨意扔在了地上,清脆而突兀,骨碌碌打了幾個轉停住了。

空出來的手把周安一把抱起來,放到陽台的躺椅上。

躺椅不算大,卻能容下交疊的身軀。

她今日穿的是裙子,沒開燈,隻借著夜色,卻能看清裙麵上水墨新綠的圖案。

夫妻情事,他們不知有多少回了,她輕車熟路,要去攀他的脖子。

他卻緩緩蹲下來,半跪著,修長的手指握住光滑小腿的肌膚,輕輕摩挲。

周安微喘,不知他要乾什麼。

直到酥麻感自下而上攀升,她弓起背,像一隻蝦米,在軟熱觸感中忍不住驚呼出聲:“彆……彆碰……那裡……”

他卻已探了下去,最後幾個字卻淹沒在巨大的羞恥裡。

她直起身微微仰頭,頸部繃緊,青色血管凸起,眼睫浸出淚水,濕漉漉的。

他喝的酒是冰的,現在已經化開來,她在他的吻下逐漸升溫,冰火兩重天,折磨得人幾乎欲死。

周安說不出話,隻是徹徹底底軟下去,雙目放空,思緒漂浮,緊緊抓住他的發,由著他胡來。

不知過了多久,宋擇善終於起身,唇邊閃著一絲晶瑩的亮。

不知是不是醉話,他說:

“我們要個孩子吧。”

周安隻當他是醉得厲害,攀上他的脖子,意欲去吻。

麵對她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她一貫都是這樣糊弄過去的。

宋擇善卻仰起頭,不讓她輕易吻到,再次問:“好不好?”

周安這才確定,他很清醒,至少此時此刻,十分清醒。

她想說好,一個字兒的事兒而已,反正言語上她慣會哄他。

隻是他眼裡期盼的目光過於明亮,那些用慣了的哄他的甜言蜜語,她喉頭發澀,突然間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想要孩子,她早就知道,隻是……

周安顫抖的指尖撫過他唇邊,擦去那絲晶瑩,突然間生出些逆反的心理。

宋擇善這人溫和、良善,在床第之間更是溫柔,都說女人是水,但其實他才是能掐出水兒的斯文男人。

“我要是說不好,你是不是就要發脾氣?”周安溫軟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試探。

她心裡卻清楚,他當然不會發脾氣,隻是會失望、難過。

宋擇善把頭埋入她的頸窩,癢癢的,似有若無地歎息:“你把我想得太壞了……”

這句話似曾相識。

在學校的時候,周安曾偶然撞見過一位畢業年級的同學去求宋擇善通個人情。

畢業年級的學生寫完論文後,要導師簽字才能送外審,若是導師簽字這關都過不了,則相當於延畢。

那時候有位同學,論文寫得很差,趙老教授和他導師的意思都是暫不簽字,那位同學上過宋擇善的一門課,知道宋擇善和趙老教授關係好,且覺得他心軟好說話,於是求到他這邊,想請他幫忙替自己說說好話。

宋擇善倒也沒拒絕,不過細細看了一遍論文,先提了十幾條修改意見,讓那位同學按照他的建議改完,再決定是否幫忙。

說儘軟話,還是要改,同學垂頭喪氣地走了。

論起對論文的標準,周安覺得,其實宋擇善並不寬鬆。

那時他們已經很熟了,她偶爾說話會比較直接。

於是她問他:“他要是不按照你說的改,師兄你就會不幫忙勸了對吧?”

雖然是問句,但周安的語氣透出來的意思是,篤定宋擇善不會幫忙。

宋擇善坐在椅子上,拿著紙質論文,愣了下,朝她望過來,無奈地笑:

“怎麼把人想得那麼壞。”

周安嘟囔了句:“人本來就那麼壞。”

下意識說出口的話,往往是最真心的。她剛說完就恨不得把舌頭咬掉,覺得大意了。

幸虧他沒聽清。

宋擇善笑意徐徐,隻聽他說:“這位同學以後也不做學術,達到及格標準就行,我不會為難他。”

周安愣了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胸有成竹的揣測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過了很久她才明白,他遇到的都是好人,慈愛的長輩、和善的導師、能乾的同門……

她遇到的卻基本是真壞人,養成了把所有人都預先往最壞的層麵想。

這樣的習慣,改不了,也沒辦法裝成相反的樣子。

帶著假麵具的人,總會在某一天意識到,某些被自身經曆堆砌養出、根植於內心的習慣,是無論如何都會不經意地露出馬腳的。

思緒回轉,一絲涼風吹入,她顫了下,宋擇善察覺到,把她抱起來:“外麵涼,回去裡麵睡覺吧。”

柔軟的床鋪上,他們相擁而眠。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周安突然附在他耳邊:“不要孩子好不好,我不喜歡孩子,隻喜歡你。”

她聲音低低的,參雜著若有似無的細軟。

他今日明顯不對,動作上粗魯些,雖然後麵依然溫柔了下來,但情緒上終歸和平常不一樣,她最善於察覺這些。

此刻,她的理智已經回到腦中,這番話說著,假意或是真心,她自己也辨不清。

隻是,他聽了,或許能少難受些。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以為他睡著了,沒聽見。

頭頂傳來沙啞的溫和聲音:“好。”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額外補了句:“那你要保證,喜歡我。”

周安唇角掀起愉悅的笑意,撐起頭討好似地吻了幾下他的下巴,又躺回去:

“嗯,保證的,我喜歡你。”

聽到這句“保證”,握著她腰的溫熱手指緊了緊,隨即撫上她的背,道了句:“睡吧。”

*

穿過忙碌的走廊和熙熙攘攘的病房,醫院二樓平台過去有一座小小的噴泉。

泉水從石雕的龍頭中湧出,落在池中的石頭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水池裡,幾條金魚在悠閒地遊來遊去,偶爾躍出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

高大的梧桐樹枝葉交織在一起,樹下,擺放著幾張長椅和石桌,供人們休息和聊天。

嶽吳坐著,望著噴泉發呆。

周安摘下墨鏡,朝著長椅坐下:“挪過去點兒。”

聽見她的聲音,他挪動了下,讓出空間,卻沒說話。

“護士說你整天在這兒發呆,怎麼,裝深沉啊。”一進醫院,護士就把她拉到一邊,說讓她多注意她這位“親戚”的情緒狀態。

小護士對他頗為關心,周安覺得可以理解。

畢竟嶽吳雖然不著調,可那雙眼睛生得很好,隻怕是隨便望著花看著草,都能讓人覺出深情的滋味。

這麼多年女人堆裡打滾兒過來的大少爺,也就剩這點“本事”。

“我在想,要是當初我爸沒有轉投薑家,或許不會這麼慘。”他開口,倒真是有幾分難過。

周安乾笑了一聲:“是麼。”

“攀不上的圈子,就是把自己心掏出來,雙手奉上,也不會被珍惜。”她緩緩道。

嶽大富混了這麼多年,卻沒明白,靠近宋薑任何一家,都不等於擁有他們同樣的“高貴”。

嶽吳自嘲地笑了笑:“我爸用整個嶽氏做了籌碼,這麼忠誠,還不值得珍惜?”

周安勾起唇,上流圈子的人似乎不缺這種東西,估計願意奉獻忠誠的人數不過來。

在任何地方,供需不平等的時候,自己以為的昂貴付出總是會被踩成廉價的垃圾。

周安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薑]。

嶽吳瞥了眼,原本平靜的眼底突然掀起了一股強烈的情緒波動。

是濃重的恨意。

周安接起電話:“薑總?”

薑南正在那頭笑,心情愉悅極了:“請你慶功。”

“好。”周安應了聲。

掛斷電話,她轉頭看向嶽吳。

“所以,就算是一條狗,被這樣一腳踢開,死前也要再反咬一口,你說,對不對?”

周安望著他的眼,即使這話裡有隱含的誘導,卻也說的是真心話。